第6章
早上宗方從床上坐起來,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頭好像炸裂一樣的疼,身體整個沉甸甸的,胃也不太舒服,這麽嚴重的宿醉即使是成年後都沒有過,他甚至花了幾分鐘用一片混亂的腦子來思考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麽會在這裏,生命的意義是什麽,人類是為什麽而存在的——
幾分鐘後稍微清醒了一下的宗方進行了深刻的反省,開始思考事情到底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似乎沒剩下什麽關于昨天晚上的記憶。
他能夠記得的部分大概就是把逆藏帶到自己家裏然後為了給他做做樣子打開酒瓶猛地灌了一口的事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想破頭都想不出來,包括自己是怎麽醉到這種程度又是怎樣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自己的床上的事情。
不、等等、難道我其實是一瓶就倒的體質嗎、明明之前喝酒的時候也不會——咦、不對我現在好像是個高中生,終于發現了這個計劃的盲點所在,他嘆了口氣,唉,誰沒個失敗的時候呢。
算啦,反正大概還有下次機會——在心裏這樣試着安慰自己,宗方突然想起了最關鍵的問題——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去搞了這一出的,想到這裏他終于意識到事情變得糟糕了:不但該打聽的東西沒打聽出來,自己甚至還可能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糟糕糟糕糟糕——心裏不斷的打着小鼓,宗方手忙腳亂的下了床開始找自己的制服,醒來的時候他看了眼床頭的鬧鐘,自己馬上就要遲到了,原本是打算請假的,畢竟這個狀态去學校也不太合适,但是他現在非常迫切的想要找逆藏問明白昨天晚上的事情,因此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慌亂間宗方聽到自己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聽起來像是在客廳,大概是昨天忘記拿進來了吧。他稍微冷靜了一些,想到也許是雪染或逆藏看到自己沒來上學所以來問問,宗方決定先接個電話,剛走出房間,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搞什麽啊,吵死了——”
沒有想到家裏還會有其他人的宗方愣了一下,他很快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是誰,這點讓他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他看向客廳,沙發下面亂糟糟的堆着毯子,隐約是個人的輪廓,從毯子下面伸出一只手在附近摸索着,似乎在找聲音的源頭。
自己的手機放在附近的桌子上,宗方走過去搶在對方意識到這點之前先拿過自己的手機,大概是感覺到有人接近,因為被莫名吵醒而明顯心情不好的逆藏從毯子下面探出頭,看清楚是他後表情迅速轉變為發自內心的驚訝。
“什麽!?宗、宗方你為什麽在這裏?”逆藏吃驚的問,看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這是我家。”宗方回答,對方一副搞不清狀況的表情讓他有點好笑,不過自己好像也沒什麽立場去嘲笑別人,他忍住笑,站在沙發邊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的确是因為到了這個時間宗方仍然沒出現在學校裏所以很擔心的雪染,宗方簡單的表示自己可能是生病了,讓雪染幫忙請假,順便婉拒了對方打算來照看自己的要求,電話那邊雪染似乎還想說什麽,不過宗方找了借口挂掉了電話。
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的逆藏抱着毯子坐回沙發上,他的臉看起來比平時還要不高興個十幾倍,大概是因為沒睡好,宗方在逆藏旁邊坐下,看着對方揉了揉額頭,表情漸漸由茫然變成不堪回首。
看起來至少還是有人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的,宗方這樣想着,他還沒醞釀好感情發問,逆藏先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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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昨天借了你房間裏的毯子。”他看了眼宗方,然後把手裏的毛毯遞過來。
“別客氣。”宗方把毯子拿過來放在一邊,看着對方一副睡得不是很舒服的樣子,又想起剛剛還看到他躺在地上,不由得發問:“沙發很窄的,你幹嘛不和我擠一下睡在床上啊。”
“……都差不多啦。”逆藏看了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回答。
沉默開始在兩人之間降臨,宗方終于決定開始問問昨天發生的事情。
他決定先從比較直接的問題問起:“那個、逆藏,我昨天喝了多少?”
逆藏嘆了口氣,一副“你還知道問啊”的樣子開口:“差不多一瓶,我已經盡量攔着你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頭有點暈。”宗方如實回答。
逆藏一臉恨鐵不成鋼:“所以啊,我就說高中生喝酒還是太勉強了,你這個樣子去學校被人看到就糟了”
“是啊,沒想到還要請假。”說着宗方嘆了口氣:“出勤率不會有影響吧……”
“你要是還知道這個就別幹這種事啊。”逆藏瞪着他抱怨道。
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宗方心想,但是這個無論如何都沒法說出來,他轉移了話題。
“那、早上你要吃點什麽嗎?”
畢竟自己是屋主,而對方不得不在自己家留宿又完全是自己的責任,他站起身這樣問,回憶着冰箱裏還剩着什麽可以吃的東西。
“不用了,沒什麽胃口……”對方皺着眉小聲說,看起來雖然宗方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麽,但對方似乎仍然沒逃過喝酒的命運,突然想問問對方喝了多少,感覺如何,但又不好問出口,宗方只好起身去查看冰箱。
“那喝點東西吧……”他自己也不是很想吃東西,所以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茶,宗方把罐裝的飲料遞過去,逆藏接了過來,漫不經心的道了謝,然後開始給雪染回電話,表示自己可能也剛好生病了反正就是今天也沒法去上課,聽上去在同一天內被敷衍了兩次的雪染顯然心情并不是很好,宗方聽着從逆藏的手機話筒裏傳來的雪染的聲音,心想自己過會得仔細考慮該怎麽和她解釋一下這件事。
兩個人圍着桌子面對面的坐下喝茶,宗方開始思考起更重要的問題,該怎樣進一步問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才不會顯得突兀,他試探性的看向坐在對面的好友,想從對方臉上找出點線索,然而覺察到他的視線的逆藏迅速偏過頭,看向了窗外。
宗方感覺心裏有點慌,他回想起似乎從剛剛開始逆藏就一直在不停的躲閃着視線,似乎在盡全力避免和自己眼神相對,而且和他說話的樣子也和平時不太一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糟糕了,他想着,開始産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話說回來,逆藏,那個、我昨天晚上、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吧?”他開口,盡量用一副若無其事的語氣問:“或是說了啥奇怪的話、之類的?”
“沒啊。”對方迅速回答,雖然語氣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那個回複速度卻顯得有點可疑。
“沒有嗎?”宗方追問道。
“都說了沒有。”
“真的沒有嗎?”保險起見,宗方繼續追問。
“真的沒有,”逆藏“啧”了一聲,表現得非常不耐煩,“你就是不停的吵着要繼續喝最後睡着了而已。”
看到宗方好像仍然是一副不打算善罷甘休的樣子,他移開視線抱怨着:“別讓我回想起來啊、希望之峰學園的學生會長的那種樣子——”
宗方稍微松了口氣,他的确沒什麽喝醉過的經驗,成年以後也沒有,昨天晚上自己到底表現得有多丢人他自己都想象不出來,也許就是因為這點使得作為好友的逆藏感覺實在難以面對他吧。
應該就是這樣吧。
真的是那個樣子嗎?
逆藏仍然在看向窗外,他看着對方的側臉,那家夥現在的表情非常安靜,皺着眉沉默着,似乎在想些什麽,以前的自己有看過他這個樣子嗎?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他已經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嗎?在這個時候的他又在想着些什麽呢?
不知為何,心裏的某個地方開始忐忑起來,雖然不想再懷疑對方,但剛剛的逆藏總讓他覺得哪裏不對勁,如果昨天自己其實說了些什麽呢?如果說了些什麽,而逆藏顧慮着自己所以說了謊呢?那麽,如果自己已經把那些發生在未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說出來了的話、等等,宗方突然想到了重點。
那些事情即使是經歷過一次的自己現在想起來偶爾都會覺得離譜,所以即使他昨晚說出去了,對方應該也僅僅當成是醉酒者的幻想,比起擔心逆藏會因為相信那種莫名其妙的話而産生了什麽想法做出了什麽事情,不如擔心一下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這樣才能實際一點吧。
這樣想着宗方完全放下了心,他環視着客廳,早上起床的時候腦子還不太清醒,而現在他注意到了昨天放在矮桌上的酒瓶、杯子還有其他的垃圾已經全部被收拾掉了,絕對不可能是自己喝醉後收拾了屋子,看了眼坐在對面的人,宗方不由得發出了感嘆:“哎逆藏你真是個好人。”
對方擡起頭瞪着他,好像有點詫異:“你酒還沒醒?”
宗方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喝茶,思緒卻飄到了上一個未來,他想着那個時候、已經成年了的逆藏,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有些時候卻出乎意料的細心,不管是什麽樣的工作都可以沒有顧慮的放心交給他,那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得力的助手,但是——
“喂、宗方。”
沉浸在回憶中的宗方,被逆藏的聲音拉回現實,他看向突然叫他名字的好友,有點疑惑。
“宗方你到底為什麽突然要喝酒啊?”逆藏開口問他,語氣和以往一樣随意,但卻帶着些不像他的試探:“感覺那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呢,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吧?”
“啊、只是突發奇想而已,沒什麽事的,你不用擔心。”對方會在意做這種事情的理由這點,宗方并不感覺奇怪,他說出了早想好的說辭,然後假裝不經意的轉移了話題:“對了,下午要去學校嗎?”
“這個啊、”逆藏想了想,似乎有點猶豫:“我是無所謂,不過如果喝酒被雪染發現,她會很羅嗦的吧。”
“啊啊也是啊,”想着不在這裏的另一位好友的臉,宗方苦笑了一下:“那算了吧。”
看起來成功的岔開了話題,宗方喝着茶,然後意識到逆藏仍然在注視着他,用之前那種看不太懂的表情,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起那個時候的事,那時想要和他說些什麽的逆藏似乎也是這樣的表情,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有一瞬間他差點握不住手裏的罐子,努力壓下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宗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且随和:“怎麽了,逆藏?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的嗎?”
聽到他的問題,逆藏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态一樣的迅速移開視線,宗方看着對方手裏的飲料罐,金屬罐身上有幾個凹痕,然後很快,逆藏好像突然下定決心一般的開口。
“宗方,我、”他頓了一下,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我、還有雪染,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宗方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怎麽了、突然說這些?”
“我說、”逆藏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然後又移開視線,好像在說些什麽不重要的話:“你可以多依賴我們一下的,我們是朋友吧?”
“逆、逆藏……”他想不好這個時候該和他說些什麽,而對方則是草草的結束了對話。
“那就這樣,”逆藏站起身:“總之我先回去了。”
“什麽!?”宗方非常震驚,不禁發出了很大聲的質問,但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有點尴尬。宗方沒想過對方會這麽早提出離開,他發覺自己似乎很自然的覺得逆藏這一天都會和他在一起,但實際上對方提出的要求并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看着好像被他的态度吓到的逆藏,他慌忙改口,用盡量平靜一點的語氣問:“不、我是說、你已經要回去了嗎?”
逆藏對于他過于驚訝的表現仍然有點震驚,但他拎起自己的書包,說得非常理所當然:“是啊,總不能一直在你家裏打擾吧?”
“我不介意啊,”宗方快速的回答,思考着該說點什麽樣的理由來挽留才會顯得不太突兀:“再說,高中生在街上閑逛的話,會被拉去輔導的吧。”
“那種事無關緊要吧,”對方再次移開了視線:“而下午雪染肯定會過來的吧,那家夥搞不好會發現的,我可不想被她教訓。”
“明天學校見。”這樣說,然後沒等宗方再一次阻攔,逆藏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家。
果然哪裏不對,宗方心裏想着,他從窗口向外望去,也許是錯覺,但對方離開的背影有些倉促,就像逃跑一樣。
到底是——
雖然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可能是想錯了,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卻再次提了起來,整個人被不安所籠罩。
昨天晚上的時候、自己真的沒有說些什麽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