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中
穩穩當當的坐在軟墊上,溫從秀笑的異常燦爛,棋逢對手,又恰巧并肩而行,實在是一件幸事。
餘清鳶微提衣擺,慢慢走向臺下,那裏已經為她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只等她過去,提筆,詩成。
衆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餘清鳶一步一步走去,心中在思考,究竟選哪一首詩,才能壓住場面,既不讓自己失了文名,也不讓自己被打壓而下。
是短短幾步路,她就體會到了當年曹植作七步詩時的心情,只不過那位更慘,她今天寫不出不過是丢了面子文名,曹植那時要是寫不出可就要人頭落地。
逼迫并無異心的人證明衷心,然後選擇相信能言善辯的奸臣,一向如此。
“唉,人生艱難……”
走到桌案旁,餘清鳶慢慢跪坐而下,宣紙已經鋪平,墨汁已經研磨好,毛筆放在了最順手的位置,果然是準備周全。
收起雜念,餘清鳶又再次确認了下,這種情況下,應該只有那幾位田園詩大家的作品夠水平了。
陶淵明,孟浩然,謝靈運,王維,随便拿出一個,都足夠壓得這些人喘不過氣。
思來想去,她還是選了王維的詩,王維的詩如畫淡然,更能表現出自己沒有參與朝争的心思,讓這些一直對她嚴加戒備,時刻想要踩在腳底的人知道,他們可以在她身上少些心思。
“王維的詩……選哪首好呢……”餘清鳶有些苦惱,太著名的代表作不能寫啊,最起碼現在不能寫,等到從石澤書院出來,那時候才是無所顧忌的時候。
現在還早,要收斂。
忽然,她拿起筆,一筆一筆,緩慢的寫下一首她已經挑好的詩。
王維的《山中》,代表作之一,非常有水平。
“渠水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她很小心的修改了這首詩前兩個字,把“荊溪”改成了周南國的“渠水”,至于其他的字眼,她一字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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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能動,是不敢動,這首詩,除了能把“荊溪”改成“渠水”外,其他的一旦改動,就會使整首詩瞬間失去原來的氣質,落了下乘。
至于其他說辭,她早已經想好了。
一看到她在作詩,溫從秀就坐不住了,雖然距離較近,但礙于賓客身份不方便在主人家亂跑,他只得忍下去窺視一番的念頭,大口喝了杯酒,壓壓好奇心。
此時見她落下了筆,溫從秀距離較近,這時候一看已經有一人走了過去,他也幹脆離開了作為,湊過去看看,這個他手裏已經脫離了控制的棋子,這次又寫出了什麽上乘詩作。
“要是又有好詩,一定得報給皇帝……”溫從秀嘀咕一聲,湊過了頭。
……
餘清鳶放下手中的毛筆,毛筆在硯臺中浸潤墨汁,異常飽滿,等她一擡頭,身邊已經圍了兩個人,一個不出意外是溫從秀,另一個就意外了,是沈周。
“久聞溫公子詩詞俱佳,今日清鳶都作了篇拙詩,溫公子要不要也來一首?”餘清鳶笑眯眯的看着溫從秀,一只手托着下巴。
“我只是客人,可沒有動筆的打算。”溫從秀看得出餘清鳶笑眼彎彎實在開玩笑,當下也笑着回了一句,并不介意。
一旁站在他們身邊的沈周看了兩人一眼,一言不發的拿過宣紙,看清第一句後,眼睛頓時一亮!
再往下看過去,每看一句,他臉上的表情就好上幾分,連那花白的胡子都抖了幾抖,臉上皺紋也展開了不少。
“好好好!”
沈周如獲至寶,捧着那張宣紙就回來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餘清鳶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神采。
“清鳶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極有才氣!老夫佩服!”沈周眉開眼笑。
餘翼意外的看了餘清鳶一眼,這個從鄉下來的乞丐,竟然真的有這種水平?
他接過宣紙,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愣住了。
就算他不擅于這方面,可眼力還是有的,餘清鳶這首詩,有的是內蘊其中的水平,有的是波瀾不驚的氣度。
再一對比放在手邊的另外三張宣紙,那是這次詩會前三名的詩作,這麽一對比,差距實在太明顯,宛若天上地下。
“這詩,作的極好。”餘翼說完,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本來是為了打壓一下餘清鳶,不挑毛病就是好的,再讓他去誇贊詩作的好,實在有些難為他了
此時氣鼓鼓的回到座位上,不想多說一句。
“餘縣丞,這首詩為何沒有寫上詩名?”沈周問。
餘清鳶臉上綻放笑容,人畜無害,非常友好,然後慢慢說道:“時間太短,我還沒有想到一個适合的名字。”
“原來如此。”沈周點點頭,“那還請餘縣丞想到後給此詩提一個名字。”
“自然。”餘清鳶。
臺下衆位公子哥們看着臺上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誇贊不停,就是沒有告訴他們具體寫的什麽詩,頓時有些不滿,紛紛開口請求一觀。
沈周不屑的瞥了眼衆人,他身為石澤書院的三大主考官之一,地位尊崇不言而喻,可以說手裏有着能直接決定他們是否有資格進入石澤學院的權力。
現在看着一群在他眼裏不學無術的世家公子,頓時就沒了好氣,再看看餘清鳶一個女子身份,兩者在心裏一對比,更是覺得差距甚大。
“這首詩,餘縣丞可想到了好名字?”沈周不理他們,只是看着餘清鳶。
“嗯……”她沉思一下,“就叫《山中》”
她只是略一思考,就用了王維原詩的名字。
改了詩句她已經有些覺得過意不去,要是再改了詩名,她心裏更覺別扭。
“《山中》……”沈周在心底默念兩邊,又看了眼詩句,只覺得無比的貼切,不張不揚,氣韻獨特。
“是個好名字!看來餘縣丞不是那種喜好奢靡辭藻之人,這點讓老夫很是佩服。”沈周知道眼前的這位餘縣丞是個剛從小村莊中來到京城的小姐,雖然不是很了解餘清鳶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麽情況,但也能猜出來不會富裕,而這樣一個從窮困中突然解脫出來的女子,居然沒有沉溺在金銀玉石,紙醉金迷之中,這一點,更是讓他高看了幾分。
“餘縣丞是個有才之人。”沈周再次拱手,面對不驕不躁,真學實才之人,他從來不會拿出自己的身份架子,倒更像是個普通老頭。
“以後若有機會能與先生交談,還望不吝賜教。”餘清鳶回了一禮,對沈周這個人好感更加一分。
下面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煩,此時一看兩人終于說完話了,頓時就開口求看餘清鳶的《山中》。
“這首詩,為此次詩會魁首,我自回點評,剩下的,等下會命人張貼在牆上,各位可以自行觀摩。”
沈周面無表情,在面對這些公子們時,他又變成了那個嚴肅淩厲,說一不二的石澤書院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