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想到這,她走過去,推了推他:“都這麽大了,沒有半點規矩,以後我和你二姐的閨房不能亂闖,更不能這般随意地卧着,傳出去像什麽話?”
随風沒有起來,反而故意将臉兒往她的枕頭上蹭:“傳到哪去?怕盛學兄聽見?如今我躺的還是褚家的床,又沒有在盛家。我常年不見你,便躺着這跟你說會話,就遭人嫌棄了?”
笑娘推他不動,便也由着他。畢竟随風小爺是整個褚家的主子,他想躺哪便躺哪。
只是分開了這麽久,也不知他近況如何,笑娘只拿捏着深淺火候,略微問了問。
随風果然如她預料的那般,并沒有吐露太多,無非是跟着洪爺走動見見世面,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一類的說辭。
說了一會,分隔甚久的二人都有些無話可說。
見随風賴着不走,笑娘吩咐廚下準備些随風開吃的菜肴,準備一會二人一起用午飯,然後便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那本倒在臨場的軟塌上,偎着軟墊子繼續消磨時間。
而随風則躺着假寐,不多時又睜開眼,望向了久沒曾見的笑娘。
她不過穿了件居家的半舊棉衫,圖得就是布料穿久的柔軟,臉上全無脂粉,只有窗外光暈映在粉中透白的頰邊,細碎的鬓角也沒有打發油,只蓬松地垂下幾绺……讓人忍不住想要纏繞着發絲,一點點掖入耳後……
屋內的靜谧,讓笑娘有些不暢意,她無意中擡頭,卻看見随風不知什麽時候手托着頰邊半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笑娘忍不知摸摸臉,覺得自己沒有出去逛園子,不可能沾了什麽髒東西,便抿着嘴兒問:“看什麽,竟然不眨眼?”
雖然被笑娘察覺,可随風的目光依舊帶着少年特有的坦然,只繼續盯着她看,過了一會才風馬牛不相及道:“從關外回來時,正好路過老家,倒是在盛學兄的府上略坐了坐……盛學兄身邊的丫鬟很好看……”
笑娘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看着不再是孩子的随風,試探着道:“什麽意思?”
随風也坐直了,盤腿坐在榻邊道:“只是說出所見罷了,其他的,我既然沒看到,自然也不能亂說。只聽盛學兄說那丫鬟是逃荒時被盛家夫人無意中救下的,她感念盛家救命之恩,自願為奴入了盛家。她在盛學兄的身邊已經伺候了快一年了……”
笑娘皺着眉,覺得少年這話裏透着怪異,似乎在暗示着什麽。
她并不想做個耳根子軟的人,于是盡量輕描淡寫道:“他家乃富戶,為人良善收個丫鬟下人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更何況劉夫人向來看中盛軒學業,家風嚴謹。他還在守喪,能跟個丫鬟有些什麽?你莫要怪話誤導着別人,叫人誤會的盛軒的為人。”
随風聽了,倒是笑了,沖着笑娘道:“我的話已經說到,聽不聽在你,再大的孝子也是個男人,天長日久,總是禍患。可別你這個正頭的娘子在這裏苦守,那邊鄉野裏卻是湯肉不缺,過得滋潤。”
笑娘再也聽不下去,只起身兩步走過去,拽起随風就把他往外推,然後沖着門外随風的小厮炳泉道:“給你家少爺弄些竹鹽漱口,在外面跟商隊的爺們混得,什麽葷話都說得出!”
臨了,笑娘還懊惱得拍了随風的後背幾下,少年被打得哈哈笑,只趿拉着鞋子,大步流星地回自己房間去換衣服去了。
屋子裏又恢複了清淨,只餘下少年身上獨有的麝香味道。笑娘再沒心情看書,只來到了妝匣子那,拉開抽屜,裏面是兩摞書信。
一摞是随風的,大部分的書信全無營養,甚至有時信裏毫無文字,只有一片北方高山獨有的落葉,或者是一根漂亮的羽毛。
只是讓她知道,他身在何處。
而另一摞,每一封都是那麽的厚重,是盛軒每個月寄來的。
笑娘用染了丹蔻的指尖輕點,取了盛軒最近寄給自己的書信慢慢展開……
雖然這兩年來,二人并無見面。可是書信不斷。
盛軒的書信裏的文字從略開始的拘謹,到現如今的熱情奔放,層層遞進,而無迫人之感。
這份細膩讓吳笑笑體會到了現代信息時代久違的見字如面。
便捷的微信和電子郵件,到底是沒有筆尖劃過有質感的信紙時,一點點的醞釀文字的韻味和酥麻之感。
每次看信,當看到一處反複的勾抹,最後又像是下定決心般,鄭重寫下“思慕難眠”時,都會惹得她會心一笑,體味良久。
這種柏拉圖似的戀愛之感,竟然在與盛軒分開兩年的時光裏,如埋入地下的佳釀一般愈加濃烈醉人。
可是方才随風的話,就是扔進酒壇子的一顆老鼠屎,那酒倒是也能喝,就是有些惡心人了。
而盛軒的信中,并無任何異狀,更是未提及什麽豔婢美妾之意。
笑娘慢慢呼了一口氣,覺得随風自己也說了全無證據。他的那些話,倒像是少年家不識好歹,沒有輕重的玩笑之言,只圖了惹人讨厭罷了。
于是笑娘決定将這事暫且撂在一邊,再過一年,盛軒的守孝期滿,也正好是省試開始,到那時,他入了京見了面,一切也就都能弄明白了。
想到這,笑娘突然想自嘲的一笑。雖然時代變換,可是她內裏的性格其實一點都沒有變。
她是個戀舊的人。就像她從大學畢業起一直都沒有變換的手機號碼一般,在感情上,從來都沒有新的會比舊的更好之感。
這樣被動的性格,若是遇到個花言巧語的男人是很吃虧的,感情上的惰性,決定她會是被留在原地的那個人。
這樣的教訓,她吃過一次了,痛意十足。
她并不打算吃虧不長教訓。不管随風的話是不是胡言亂語,到時候她都會側面查訪一番,做到心裏有數。
不過中午的時候,笑娘并不想搭理随風,在飯桌上任憑少年使勁渾身解數,她也不同他講話。
最後,随風也生氣了,将碗筷重重放下起身要走的時候,笑娘才趕緊拉住他。
逗逗就行了,她可沒有熊心豹子膽真的招惹這位小爺。
劇情引力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呢!
若是一朝跟随風扯破臉,她可能就難逃被捅成蜂窩煤的命運了!
于是她連忙又往他的碗裏夾了幾塊肉,姐弟情誼暫且得了修複,随風順勢又讓笑娘這幾日給他繡新荷包一類的活計。
笑娘的針線活如今大半都被喬伊的嫁妝排滿,哪裏有功夫去做小少爺的?
于是一邊給他盛湯一邊道:“再過幾年,爹便要給你說親,到時候要早早将新婦娶回來,免了我這個針線活計。”
誰知她不經意說出的,又不順少爺的耳朵了。這次随風摔筷子便冷臉走人了。
笑娘看了看滿桌子的菜,覺得這撂筷子的毛病就是活人慣的,愛吃不吃!
到了下午時,褚慎與胡氏雙雙赴宴歸來,而喬伊也興沖沖地回轉了。
随風見過褚慎和胡氏後,又讓小厮将自己來的禮物分一分,廳堂裏倒是熱鬧極了。
胡氏産後一直身子乏累,最近才算将養得見起色。
如今年節剛過,褚慎今日在太子府上聽聞北山的溫泉最适合婦人調理身子。于是決定趁着近日有空,帶着全家去泡一泡。
那北山的莊園,乃太子妃的陪嫁,非一般人不能入。她感念着胡副指揮使的救命之恩,是以待褚慎夫妻一向厚重,便是吩咐了北山那邊辟了院落,專門接待褚慎一家子。
不過北山上的莊園不只太子妃一家,臨山還有申陽郡主的産業。
是以褚家人子在山下換乘滑轎準備上山時,正遇到了申陽郡主夫妻,還有世子爺和他的妻妾們來莊園游玩。
算起來,笑娘已經有許久未曾見到蕭月河了。只因為世子爺發憤圖強,謝絕了許多觥籌宴會。而笑娘也有回避他的意思,有時聽聞世子爺會去,她也會刻意避開。
可是今日下車,卻正跟蕭月河四目相對。
這位爺倒是成熟了不少,許是聖賢詩書的熏陶,讓他少了許多以前的輕浮纨绔之氣,整個人顯得沉穩許多。
而他的身後那位身穿黑色貂絨鬥篷的,便是世子爺的夫人齊司音。
平心而論,這位夫人長得并不難看,只是在打扮上略顯中規中矩,臉上不過薄薄施了粉黛,唇形和眉峰形狀并不是時下最流行的,衣服的顏色也略顯老氣些,可見齊才女并不是愛打扮之人。
而與世子妃不同的是,那個做妾的莫迎岚卻是姹紫嫣紅,通身的珠光寶氣。
若是不認識的,恐怕一時要錯認了世子爺的正頭夫人呢。
兩家碰到了,自然是要互相打聲招呼。雖然做不成親家,可也不必做仇人。
申陽郡主是場面上的人,什麽尴尬場子都能撐起來。
笑娘默默跟在爹娘的身後,只等兩家應酬完便可以一拍兩散。
不過她擡頭時,正好看到那莫迎岚緊盯着自己,眼神裏透着十足的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