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喬伊是說不過笑娘的,眼下并無胡氏和褚慎在眼前,她又打不過笑娘。是以氣得兩眼通紅,噼裏啪啦地掉眼淚。
笑娘不像胡氏,不受她這套,只繃着臉繼續道:“你思念母親,偷偷給岳家有聯系,本也無可厚非,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可若是岳娥通過你,磋磨我母親,我第一個不讓!那個總是給你送信的,是前街針線鋪子的老板娘吧?明日我便禀明了父親,你看他如何處置?”
笑娘已經着人打聽過了,那店主乃岳娥的表親,受了岳娥囑托隔三差五的借着喬伊去選買東西的機會接信傳達。她先前也是不想管,若是岳娥只安分地傳達些淳淳母愛,倒也罷了。
可是岳娥從那表親和喬伊的書信裏得知褚慎如今竟然成了皇帝跟前的進軍副指揮使,而自己卻還在鄉下跟個吝啬的老頭過活……
眼看着二人雲泥之差越來越大,而胡氏享受的一切,本該是自己的。岳娥心內的郁氣實在是難以消減,這股子憤懑不由自主地便夾入了給喬伊的書信裏,只述說有後娘沒有親爹的案例種種,只叫喬伊對胡氏加些小心,免得被後娘賣了還不知雲雲。
喬伊常年跟着胡氏,自然知道胡氏的為人。可是她耳根子軟,雖然對娘親的話沒有盡信,還是不免受了挑唆。加上她覺得爹爹給笑娘定親定的不好,越發擔心着自己的,性子被挑唆起來,嘴上越發沒個形狀了。
她原本被打了一巴掌是滿腔憤怒,可是被笑娘一下子戳破了後,便洩了氣,只怯怯道:“我娘沒有唆使……”
笑娘冷聲道:“你明知我娘快要臨盆,卻見天的跟她耍性子,我娘又向來不好管你,便由着你作天作地。可她的身子弱,若真是被你磨出個好歹,不用爹爹來責罰你,我第一個跟你拼命,便一把掐死你再抵命,你看我敢是不敢?”
喬伊在這褚家,第一個怕手黑的随風,第二個怕嘴毒的笑娘。可是笑娘大多數的時候都謙讓着她,也從不跟她東西,有時候她做錯了,笑娘也不過含蓄地提點一二。
可是今日眼看着笑娘真生氣了,又拿捏了她跟親娘私通書信的把柄,兩只眼都冒着火氣,眼看着要手黑嘴毒兩無誤。她再無嚣張的氣焰,一路乖乖回家,憋悶在自己的房門裏嗚嗚哭。
而跟車的小丫鬟們只知道大小姐與二小姐在馬車裏争吵了一番,也不敢勸慰,只能将晚飯端入她的房裏,卻被喬伊掀翻了盤子。
如此姐妹二人冷戰了三日,最後到底是喬伊耐受不住,主動跟笑娘說話。而跟胡氏也少了陰陽怪氣,似乎乖順了些。
褚慎不在家,笑娘叫了外院的管事,帶了三五個小厮,拿了她從喬伊的房間裏找出的書信,還有當初岳娥立下的憑證,直接去前街将那夫妻倆扭去見官,治他們教唆頂撞父母,拐帶良家小姐的罪責。
那官員一看,便知道了內情,因為岳娥已經和離,算不得褚家人,如此行事,禮法不合,更何況還鬧得褚家的宅院烏煙瘴氣?
而這類事情,也不算大,都不必升堂,當下便是揚了揚手,給那婦人下了十大板子,打得是哭爹喊娘,又警告她若是再敢偷傳私信,鬧得人家家宅不寧,便要按拐人的罪責問罪入獄了。
那婦人只跪地求饒,然後便被放了,一瘸一拐地回去了。她原先是受了岳家的小錢,又不麻煩,便代為傳信。如今卻挨了一頓板子,給座金山也不敢了。
笑娘之所以決定報官,只因為父親如今身有官職,此事不宜私了,見官有了文書證據,以後岳娥若是再鬧起來也有憑證。她一個主動求去的婦人,跟褚家再無瓜葛,更何況後來還立了文書,保證不跟喬伊來往,如今卻毫無誠信,自然要敲打敲打,幹脆拿了這傳遞書信的婦人祭旗,也免了以後的是非。
等到褚慎回家時,笑娘才将此事跟褚慎說。
褚慎自然生氣,要提喬伊來罵。可是笑娘卻說,喬伊已經知錯,且這兩天都乖乖在家,還替沒有出生的娃娃縫了肚兜,若是再罵,恐怕要生叛逆之心。
褚慎見笑娘處置得妥當,喬伊也長教訓了,氣略消了些。可又生出了些許的愧疚。
他如今公務繁忙,總不在家。胡氏又不跟自己說,若不是笑娘及時察覺,說不得要鬧出什麽亂子來。
喬伊漸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也不能像她小時那般,申斥一頓就能解決的。
是以褚慎想了想,倒是把喬伊叫到屋子裏,将對她婚事的打算說得明白。
他們褚家,雖然不是清流,可也無意陷入朋黨之争。是以給她揀選婆家,他做父親的不會只顧看門楣高低,一味攀附權勢。
再則,那些個權貴之家,他一個小小的四品武官,也攀附不起。
但是有一樣,對方的人品需得端正,家風也要寬和慈愛。是以秉承着這一點,他給喬伊揀選的,都是知道底細,有過交情的人家。
單拿他前些日子說的單家,那位單公子的父親雖然只是翰林編修從五品的。可是正經的書香門第,家裏也有祖上傳下的田地莊園,衣食幾代無憂,好過那些沒有根基的清貧官吏人家。
這樣的人家教出的公子,将來考學必不會差。
對方的父母也是脾氣溫和的長輩,學不來立規矩磋磨兒媳婦的那套做派。喬伊這樣從小恣意慣了的,嫁過去也不會被磨砺得厲害。
當初他給笑娘說親時,家裏沒有這般好的條件,自然說不來這等子的親事。
而喬伊正趕上他升遷為四品武官的好時候,也要學得惜福。
可是她只看那單公子的父親品階沒有褚慎的高,便說死也不相看。她也不想想,單家乃是文官,天然的比武官世家要好些。
若是不是褚慎跟他父親認識,二人總是一起下棋,彼此意氣相投,單家未必能看上個武官的女兒呢。
而那些侯門相府裏是何等的規矩?像她這樣散養長大的,豈能過關?
喬伊默默聽着,不發一語,心裏其實也有些愧疚先前錯想了父親。再則她聽聞了齊司音的傳聞,那麽貌美又有才的女子,家世品貌都比自己強,可新婚裏便讓丈夫嫌棄,還要費心給夫君納妾……
她自問沒有這等子的胸襟氣魄,倒不如聽從父親的安排,尋一戶家事簡單的人家。
至此,喬伊老實向父親賠罪,婚事上也不再鬧騰,只讓褚慎做主。
最後,褚慎還是說定了單家的單文舉公子,只待兩年後,再讓喬伊出嫁。
而胡氏最後也平安生産,這次确實個女兒,圓嘟嘟的眼兒,跟胡氏像極了。
褚慎心疼着胡氏,直言以後不可再生,免了胡氏的苦楚。而笑娘則摟着裹在襁褓裏的妹妹,忍不住期待着自己成親後,成為母親的那一天,不知道她的孩兒,會不會像妹妹這般的可愛,小小的嘴兒,讓人忍不住想啄一口。
京城的日子,可是比鄉野裏精彩而悠哉。時間便是滾着浪花兒的往前趕。這兩年間的功夫,随風倒是不怎麽在家,總是随着洪爺的車隊出關。
笑娘操持着府宅的大小事情,還要打理店鋪的生意,有時候連去茶會的功夫都沒有。
一轉眼功夫,兩年過去,喬伊的婚事也是提上日程。
剛剛過完年,待得開春就要成禮,笑娘少不得要為妹妹打點大事小情,更要手把手地教喬伊算賬,學習操持一道。
小的不計,可是那些布匹器具金銀幾何,都是要學的,免得将來被貪心的奴才蒙蔽,家財外失都不知道。
晟哥已經開蒙,在自家的家塾裏學習,得空便來兩位姐姐的房間搗亂,拿了二姐的繡花枕套當帽子往頭上套。
這日,足有一年未曾歸家的随風,終于随着洪爺的商隊回來了。
褚慎得了帖子,帶着胡氏去太子府上參加午宴。喬伊則去參加手帕交的茶會,傾述下婚前的心情,順便炫耀下父親給她新買的頭面首飾。是以家裏出了笑娘,沒有別的大人。
笑娘得了空子休息,正躺在床上看着閑書。聽聞丫鬟在窗下喊少爺回來了。便趿拉着鞋子,披了件襖子去門前迎迎。
可還沒有走去,随風已經走到院子裏了。
笑娘擡頭一看,突然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又高壯了許多,跟父親褚慎竟是仿佛的身高。那眉眼也終于張開定型,只是笑娘看着總是覺得眼熟,尤其少年的眉眼,長得實在是深邃,像極了……笑娘一時也說不清楚。
因為下了一場薄雪,随風的肩頭一層的積雪。笑娘發愣片刻,便讓小丫鬟拿來掃床的小掃帚,踮着腳兒親自替他掃落身上的雪道:“竟還知道回來,這一年裏都沒有給家裏寄過幾封信,還以為你是飛了的老鷹,不再回來了呢。”
随風故意拿手比量着笑娘的腦頂,發現她只及自己的胸口便道:“你怎麽不長個兒了,一年不見,倒像是矮了。”
笑娘拿掃帚打了一下他的胸口:“總是到我這貧嘴,等父親母親回家,你再說說他們是不是也長矮了?”
随風一笑,進屋子後,覺得炭火暖意十足,便脫了外衫,除了鞋襪,便往笑娘的床上躺。
以前他小時,跟猴子似的攆不走,躺也就躺了。笑娘也從不管他。
可是現在,許久不見,人高馬大的一個,就這麽躺在她繡花被面兒的床榻上……怎麽看怎麽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