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雙面
從這一天起,伽藍的生活開始發生了變化。
這是一種微妙的變化。其實表面上并沒有太多的跡象,但伽藍知道,自己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一向樂觀豁達的伽藍忽然發現了自己性情中潛藏的暴戾和陰纣的一面,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保有那份天真率性。盡管她已經盡量做到不動聲色,但無端端的就會有一種陰暗晦澀的情緒蔓延開來,而且完全不可逃避。
她開始有些害怕明快清晰的白晝,而迷戀神秘沉郁的黑夜。似乎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疊影憧憧的暗處召喚着她。她想置之不理,卻又身不由己的追尋過去。
對于這樣的變化,伽藍覺得不安,但同時又覺得興奮。
她覺得自己的眼前好像忽然打開了兩扇神啓之門,裏面是她所完全不了解卻又與她息息相關的世界。
這一切都吸引着她一路沉溺。
接下來的日子,六月對她更加體貼照顧,幾乎一手操持了所有的家務。
而歐辰似乎是工作學習太忙的緣故,很少來看她,連電話都少了,通話時還常常流露出心事重重的意味。伽藍問起,歐辰又常常笑着轉開了話題,只交待她要好好照顧自己。
“有六月在,你放心,她就像個管家婆一樣……”伽藍笑嘻嘻的說。
“哦,是嗎。”每次提到六月,歐辰的語氣總是淡淡的一帶而過。
伽藍沒有察覺到六月和歐辰的異常,除了每天練舞,她幾乎完全沉醉在了探索自己的不夜之城中。
每天晚上都會流連在都市不夜的燈光下,她由一朵陽光下明麗的向日葵變成了一朵在月光下孤單起舞的鳶尾花。
藍色的、寂寞的、纖細而又柔韌的鳶尾花。
六月第二天才見到伽藍,對于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她并不覺得抱歉。
如果一個男人遇見一個女人就會忘記自己的愛人,那麽他遇見的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不是個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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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自己簡直是幫了伽藍一個忙,早點認清歐辰正義面孔後的黑暗真相,不是很好嗎?
六月知道,歐辰不會就此悄然退下,他還會來找自己。
那就來吧,反正我也寂寞,而歐辰恰好是個還算不錯的玩伴。
至于伽藍,六月想,我所能做的就是幫你離開歐辰。這樣也算對得起你。
她的邏輯無疑很奇特。但聽起來似乎也不無道理。
六月沒有發現伽藍的微妙變化。
梁星竹編排的舞劇基礎舞步逐漸出臺,各個團員都還沒有定下各自的角色身份和具體臺位,所以大家都斷斷續續的練習一組組的基礎舞步。
一個星期後,舞蹈教室的一角忽然多出了一架半新的鋼琴,但并沒有專業的琴師來彈奏,大多數時候都充作小翼的閑時座位。
小翼是個妙趣橫生的人,相貌又英俊,在舞團裏頗受歡迎。
他在舞團的地位十分超然,說是梁星竹的秘書,但似乎更像梁星竹的私人助理。他分管團裏的瑣碎事務,同時還負責照顧梁星竹的出入排擋。
小翼的工作并不輕松,但他很聰明,總能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看得出來,梁星竹很倚重他。
除了六月,團裏并沒有其他人留意到梁星竹和小翼之間的暧昧不明。
清晨時分,梁星竹醒來的時候,小翼已經走了,他總是這麽識情知趣,自己近來已漸漸有些離不開他。
梁星竹搬到了小紅樓二樓的一間套房來住,她已經決定排完這出“不夜城”就封山退出舞蹈界,然後返回法蘭克福長居。
天亮了,又是一個陰天。梁星竹揭開窗簾的一角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又往後坐回躺椅中,面前的桌案上是小翼體貼準備下的三明治早餐和盒裝牛奶。
唉,小翼。
認識和接受小翼全是因為他有她熟悉的背影吧。第一次看見小翼的背影,自己幾乎以為見到的是他。
有多少年了?十二年?還是十三年?梁星竹揉揉太陽穴,覺得有些疲倦,自己是确确然老了。然而一切都還像昨天發生的那樣清晰真切。
那個孤獨憂傷的背影就像镌刻進了自己的腦海一樣,永遠無法忘卻。
因為他,我再也無法沉靜下來旋轉出那些唯美莊重的古典舞步,我的血管中似乎也感染了他身上才有的暗夜徘徊的氣息,所以選擇了發揮餘地更大的現代舞,想要以此來宣洩內心郁結的巨大渴望。為了他,我才選擇離開國內而遠赴歐洲。
是法蘭克福麽?我一直以為你在法蘭克福啊。為什麽十年來,我再也沒有遇見你?
林伽藍?如果不是上次阿鐘帶團來德國作訪問演出與我會面時提到了這個名字,我還不知道原來我們竟然會這樣擦肩而過。你們去了中國,而我來到德國。
梁星竹想着苦笑起來。
嗨梁,我們團有個女生叫林伽藍的,跳舞的身姿真像你,連一些小動作都像。阿鐘說。
伽藍?林伽藍?她永遠不會知道這麽簡單的三個字在我心裏掀起的是如滔天般的巨浪。我幾乎立刻決定回國。
呵呵。梁星竹無聲的笑了。當然相像,伽藍原本就是我一手□□出來的學生。
不過真奇怪,她似乎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不記得我。也不記得蕭冥。蕭冥難道不是和她在一起麽?而且,伽藍整個人的氣質也都變了。
梁星竹軒起了眉,一臉深思。
那時候伽藍才是個小女孩,十二、三歲的樣子,之前斷斷續續練過舞,好像受了什麽刺激,顯得陰郁、內向、暴戾而敏銳,不喜歡陽光,永遠躲在重重簾幕後面,像個黑夜裏的精靈。
蕭冥帶着這個女孩孤獨的在整個歐洲游歷,他們就像一大一小兩個幽靈。
幽靈,呵呵。梁星竹苦澀的笑起來,比這更糟糕。我早就猜出來了,蕭冥不是個普通人。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這種族群。
天吶,我是那樣的愛他,甚至願意為他加入吸血鬼的行列。然而,他不要。
記憶的閥門一旦打開,往事就如泉湧般噴薄而出,梁星竹索性不再逃避,她慢慢的搖着躺椅回想那半年多的相處時光。
那時候的自己還很年輕,鮮花一般盛開。自己是作為交流學者被邀請至法國某國家着名舞團訪問學習,為期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