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迷戀
和蕭冥的初次相遇是在一個雨夜。
那晚的演出非常成功，出了劇院還一直有觀衆要求合影簽名，好不容易從邊門溜出去就看到了一側的陰影中站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形。
出于舞者的天性，梁星竹在心中暗自贊嘆這樣一副美好的身形如果用來跳舞該有多麽賞心悅目。
然後一擡頭，她就看見了一張風華不似人間的帥氣面容，金褐色的長發下面是兩道如劍般的濃眉，棕褐色的眼瞳裏仿佛蘊涵了深澈的溫柔和感傷，一笑起來，這張容顏就美的似乎聚集了天上所有的星月光輝。
面對這張高貴優雅的臉容，梁星竹居然無法拒絕那個溫和低沉聲音提出的荒誕要求。去為他照顧的一個中國小女孩傳授指點舞蹈。
他們住在巴黎遠郊的一座古堡中，蕭冥的家族似乎聲名顯赫，有着源遠流長的貴族血統。
那是一座美麗卻也陰森的古堡，裏面永遠那麽安靜和那麽昏黯，厚厚的暗紅色窗簾似乎永遠垂着，諾大的地方那麽華麗卻也那麽寂寞，甚至連一個仆人都沒有，只有一名叫伊諾的年輕俄國人打點這裏的一切。
蕭冥的身上似乎帶了一半的東方基因，連相貌都流露出東方人特有的秀氣柔和。他總是那麽憂傷，耐心細致的對待那個壞脾氣的小孩。蕭冥注視那個名叫林伽藍的中國小女孩時，眼裏總是充溢了柔情和悲哀。
是什麽時候起發現了蕭冥的身份呢？梁星竹搖搖頭，不記得了。
也許很早就發現了吧，種種跡象，他們似乎也沒有刻意隐瞞，自己居然也沒有因此驚惶失措，一切照舊，大多數時候她黃昏後來到古堡帶着伽藍練舞，近午夜時離開。每天可以見蕭冥一次，這就讓她夠幸福了。
然而這樣微小的幸福漸漸不足以彌補她每天沉積下來的對他的相思之苦。
這樣一日複一日的壓抑着自己，因為這根本是一段無望的愛慕，可是心裏原本只是一小簇的火苗卻愈燃愈烈，終于有一天，梁星竹的腦中冒出了一個近似瘋狂的念頭。
如果你無法跨入我們的世界，那麽，就請讓我走進你們的領地！
梁星竹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對蕭冥說出這句話後，蕭冥象牙般皎潔的臉上出現的表情。
那樣的凄厲、絕望和憤怒。
蕭冥光潔的皮膚上仿佛掀起一道波瀾，他明明站在那裏未動分毫，但梁星竹分明感覺到了他全身都在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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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請不要這樣懲罰我！不要這樣考驗我！
蕭冥痛苦的仰起臉喃喃的說，然後回身離去，“你以後不用再來了。”他冷冷的說。
高大華麗的門庭打開，外面是等候着的小小伽藍，蕭冥溫柔的牽起她的小手，梁星竹渾身無力的跌坐在地板上，聽見伽藍嬌嫩的聲音，“蕭冥，我們去哪？法蘭克福嗎？噢，我喜歡那個鐘樓……”
他們離開了她，誰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梁星竹還以為自己做了場惡夢。可但她第二天、第三天再次來到這座古堡時，已經沒有人應門。
她無力的倒在深院外面的鐵花大門上，上面纏滿了青翠的藤蘿，裏面的甬道上鋪滿落葉，似乎早就被時光冷落了一百年。
偶爾經過的路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着這個沒有生氣的、委靡的中國女郎。是什麽令她年輕美麗的臉龐上挂滿了絕望的淚水？
梁星竹從此以後失去了蕭冥和伽藍的蹤跡。那半年多相處在黑暗裏的歲月慢慢幻化成一段影子。
只有蕭冥悲傷皎潔的容顏成為梁星竹心靈深處最美也是最深刻的一道烙印。
十年來，梁星竹在德國奮力前行，在舞臺上揮汗如雨，在比陽光還刺目的水銀燈柱下舒展騰躍。雖然獲得了愈來愈多獎項、掌聲和贊美，但心底的那一個空洞總也沒法填滿。
除了在各地練舞演出出席各種交流會和頒獎典禮，梁星竹大多數的業餘時間都在法蘭克福逗留，她甚至在城裏購置了一層公寓，夜晚的時候花大量的時間穿梭在大街小巷，期待能有奇跡發生，再次看見那個念念不忘的背影。
可一年又一年，真正流年似水，梁星竹看着自己鏡中的容顏漸漸愁損，發鬓中已經悄然出現了銀絲，原先妩媚斜飛的眼尾也有了淡淡歲月痕跡，卻始終都沒再見到蕭冥。
她嘆息着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然而該蹉跎也已經蹉跎了，這麽多年來，身邊的男伴倒是從來也沒缺過，梁星竹和拜倒在她裙下的諸般名人也常常是報章上人們喜聞樂見的緋色話題。
但他們終究只是過客，梁星竹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一些小細節而神思恍惚的與他們糾纏，那道目光、那個握筆輕叩的姿勢、那件白色熟絲的襯衫，呵，統統都是蕭冥的影子。
沒有見到伽藍之前，梁星竹就想着，那個暴戾陰郁的小女孩在蕭冥溫柔的照顧下會成長為什麽樣呢？
第一次見到伽藍，梁星竹就确信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只是長大了，美了，也變了。有什麽東西似乎被深深的掩藏起來了。
梁星竹注視着那張晶瑩秀美的臉龐，那上面早已不見當年的痕跡，沒有一絲陰霾和沉郁，只有溫暖和煦的氣息，像流麗陽光下擡臉微笑的向日葵。
不知怎的，梁星竹覺得有些失望。
漸漸探聽到伽藍簡單的經歷和目前的生活狀态，她居然有種竊喜，蕭冥連最心愛的伽藍都抛棄了麽？
還有些可疑的地方，比如，伽藍的記憶似乎出現了斷層，她完全不記得幼年時和蕭冥相處的時光。
不過，這些梁星竹都已經不關心了，她保有一絲僥幸的期待，期待蕭冥只是靜靜的游離在她們的目光之外，說不定有一天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即便，他是為伽藍而來的。
至于伽藍，毫無疑問，她是天生為自己的這出“不夜城”而打造的舞者。沒有人比她更适合跳入不夜之城。
不不，她現在的樣子可不符合“不夜城”的氣質。不過不要緊，梁星竹想，也許我能幫助她喚醒埋藏已久的黑暗記憶。
梁星竹拽了拽身上的睡袍掩住美麗的胸脯，臉上浮現了一朵幾乎是惡意的微笑。
蕭冥，也許我們該來個正式的告別。為什麽不呢？我為你浪費了太多的美好年華，那麽就讓我用這出“不夜城”來和你告別吧。然後我将獨自回到法蘭克福度過餘生。
我所有的青春和活力都已經祭獻給了你，現在，我要退出了。
梁星竹嘆息着阖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