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程心疼
白程有一千個關于靳久過去的猜測,可沒有一種似現在這般殘忍,讓她無法呼吸。靳久将她抱在懷裏,當講到那個所謂的父親時,心中醞釀的火将她燒的恨不得當場爆發,可她唯一能做的只能緊緊的回抱他。
“那之後,我去過很多地方,也有過很多名字,但對于我來說,不過是一種稱號。”靳久将下巴墊在白程的肩膀上,汲取着她的體溫。
剛開始逃出來的靳久面對着外面的世界,整個人是慌亂的,對誰都保持着強烈的敵意,所有的信念與認知全部被推翻,他不知道可以信任誰,更不敢去信任任何人。
可是傷春悲秋的生活并沒有過多久,逃出來時所做的準備很快就消耗殆盡,在真正認識這個社會之前,他首先面臨的是生存問題。
跌跌撞撞,靳久細心觀察,力求在現實中尋求自己的立足之地。剛開始,他只敢打些零工,在工地、碼頭、搬家公司等地做些賣力氣的活,盡量不與人打交道。
後來,當他對現實社會有了進一步認識之後,試着去學習以前從未重視的知識,不斷掌握新的技能。有時,他也會嘲諷的想作為優秀的“試驗品”,看來也是有些好處的,最起碼在學習新知識時,能夠迅速的掌握。
再後來,靳久變成了一個合格的社會人,雖然還是不願意與人打交道,能避則避,可他已經能夠自如的生活在這個社會,如果他想,已經能夠生活的很好。
如果以現代人定義成功的概念來定義他,靳久早已經是個成功的人,有足夠的資金,有足夠的本領,可在他自己看來,自己依然是被社會抛棄的“怪物”,帶着面具,艱難的活在不屬于他的地方。
“只是,每個地方我都沒辦法待太久。”靳久停頓一下,好半天才接着說道:“他,一直派人在抓我。”
白程自然知道靳久嘴裏的“他”是誰,怒火又更上一層。和剛才與靳久生氣時的怒火自然大不相同,那時帶着委屈、帶着不甘心甚至帶着撒嬌,只是這個時候是純粹的生氣,所謂怒火中燒不過如此。
靳久給她描述的場景只不過一兩句話匆匆帶過,白程無法想象真正身臨其境時的靳久受到了多大的沖擊,而那個所謂的父親,又是多麽的殘酷與無恥。
“剛開始是難了點,可是到後面就已經習慣了。”靳久說完,低頭去看懷中的人,眼中還帶着回憶時尚未來得及收回的痛苦。
白程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是被握在了他的手裏,時不時被他捏一捏,掐一掐,心疼的快要無法呼吸,再看向他時,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反而是靳久率先笑了出來,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唇,開口:“做什麽這幅表情?被吓到了嗎?”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反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怪物?”雖然嘴角帶着無所謂的笑,可眼中的恐懼騙不了人,抱着她的手也加大了力氣。
白程覺得纏在腰間的手突然使的力氣,哪裏是捏在腰上,分明是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又使勁捏了一把,看着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靳久本是随意一問,可好一會兒坐在腿上的人沒有回答,隐在心底的恐懼不斷的被放大,不自覺的又加大手上的力氣,故意擺出了點兇狠的表情,“白程,我告訴你,晚了,你現在想逃也晚了。”只是聲音中不自覺帶上的委屈出賣了他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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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會晚?如果,她真的後悔了,其實離開才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他離開,一切都會恢複平靜,她能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當中去,再也不受打擾。一切都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只一樣,他舍不得,他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如果沒了白程,會變成什麽樣?逃出來之後,他活的和行屍走肉并無多大分別,直到碰到了她。
想到離開,靳久的眼神黯淡下去,久久聽不到回答的心也不斷下沉,他甚至沒有勇氣再去看她的眼睛,束縛在腰間的手漸漸松開。
而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白程終于開口說話,聲音裏帶着威脅與哽咽,“你敢放開試一下!”
靳久詫異的看向懷裏的人,對上的竟是一雙淚眼朦胧的眼睛,想要張嘴說話,卻被懷中的人勾下脖子,堵住了嘴巴。
短短的時間,心中卻經歷了上下起伏,此時如同經歷了失而複得的恐懼與驚喜,靳久緊緊抱着懷中人,加深了這個吻。平常溫柔的輕吻此時此刻變的如狂風暴雨般兇猛,兩人誰都不放過誰,勇猛出擊,汲取對方口裏的溫度,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确認彼此的存在。
一吻罷,兩人皆是氣喘籲籲。
“所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在另一個地方被發現了蹤跡,所以逃出來了嗎?”白程突然氣息不穩的問道。
靳久将她毛茸茸的腦袋按在了懷裏,下巴抵在頭上,感受着她的溫度,來确認她的存在。
“那次是我躲的最久的一次,整整五年,我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又或者這一次他真的找不到了。”回憶那段時間,靳久突然覺得離那段生活好似已經相隔了許久,“只是……”說到這裏,竟是有些不忍再說下去。
躲躲藏藏的十幾年裏,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也沒有人會在乎,對于幾乎一直孤獨到大的人來說,溫暖是他最不能抗拒的東西。可是,他害怕和人交流,不是因為害怕人,更多的是害怕與人産生感情,因為那意味着離開的時候會難上千萬倍,他經歷過一次,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他曾經想過去白毛狼王說的那片草原生活,又或者徹頭徹尾的變成一條狼,可是在人類世界生活了太久,想要重返大自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同類無法接受是一件事,更重要的是,從生理到心理,已經無法接受完完全全在大自然中生活,也無法習慣那樣的生活。
他真的成了一條孤狼,只不過他隐藏在繁華的人類世界中。在白程之前,他的生活是一片死海,唯一的波動是碰到那對善良的老夫妻。
那時,靳久還叫陳偉,一個普通的化名,一個普通的人。他租住的房間在一個老城區,住在這一區點要麽像“陳偉”這樣背井離鄉做點小生意的年輕人,要麽就是在此處從出生到成長,最終又回到原處待到蒼老的老人。
陳偉的對面住着的恰好是一對老夫妻,白發蒼蒼,攜手相伴一生,雖然偶有拌嘴,但彼此心中都放不下對方。他沉默寡言,偶然碰到這對老夫妻,并不會打招呼,更不想和鄰居結識,倒是因為一次意外,不得不打起了交道。
那是一個普通的晚上,不過八點鐘,因為是冬天,老城區已經早早進入了睡眠狀态。陳偉同樣躺在床上,聽外面的風聲和雨聲,看窗邊的被吹打四處飄散的落葉,也聽着各個住戶的家長裏短。
電視機裏的愛恨情仇、被雷聲驚醒而哭鬧的嬰孩、柔聲細語哄着孩子的年輕母親、青春期的少女躲在被窩裏給男友打電話、挑燈夜讀的大學生沖了一杯咖啡,給自己默默的打氣,中年男子因為生活的苦悶而默默的抽煙,時不時的咒罵幾句社會的不公……
這是生活的常态,普普通通,有無數煩惱,也有無數甜蜜與快樂。聽着聽着,逐漸困乏襲來。在這裏生活五年,警惕心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強烈的,他有時想,就以陳偉的名字,在這裏過上一輩子也好。
突然,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呼救聲讓陳偉清醒過來,他屏氣凝神,在大門口處靜靜聽着,最終确定這是對門的那對夫妻。拿起電話報了警,又叫了救護車,陳偉重新坐回沙發中,對門的呼求聲逐漸弱了下去,轉而代替的是細細的哭泣聲,最終,還是打開了家中的門。
陳偉踹開了老夫妻的門,也慶幸自己闖了進來。
夫妻倆有兒有女,不過孩子長到後都離開了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大部分時候都只有兩個老人相伴。因為下雨天,老人的腿腳更加不靈便,誰知老爺爺心髒病發,下床拿藥的老奶奶又摔了一交,動彈不得。
陳偉及時的給老爺爺喂了藥,又将老奶奶扶起細心檢查了一遍,還好并不十分嚴重。救護車來的很是時候,将兩個老人一前一後擡到了車裏,驚醒的住戶也有不少人出門看熱鬧,陳偉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第二天,天清氣朗。老人的兒女又将老夫妻送了回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軌道。只是兩夫妻這次似乎不打算放過陳偉,隔三差五的邀請他去家裏吃飯,如果推辭,老人就會難過好久。
一來二去,陳偉竟和夫妻倆成了朋友。一桌子上吃飯,常常也會充滿歡聲笑語。有時候,陳偉甚至會覺得這樣也很好,就這樣一直正常的生活下去。
可就連這樣平淡的生活也毀在靳立軍的手上。
那一日,他在外面買了飯菜,高高興興準備回去的時候,半路上被突然沖出來的狼群逼到了巷子裏。若是以前,他自然想着以最快的方式逃離這個地方,徹底的失去影蹤,可他想知道,住在對門的老夫妻是否安然無恙?已經逃到一半的人,又重新跑了回去。
他住的那棟老房子,一切如同往日一般平靜,而正在樓下手牽手準備散步的兩個老人,注意到了氣喘籲籲出現的陳偉,熱情的和他打招呼,向他走來。
陳偉勉強帶上笑臉,匆匆告別,在老人不解的眼神中,迅速的離開。
這一次,他的離開,不僅僅是告別兩個老人,而是他這一生中目前為止,給過他溫暖善意的兩人,此次一別,即是永別。
陳偉徹底消失了,他又變成了那個在路上奔波流浪的靳久,沒人疼,沒人愛。
這一次,躲躲藏藏,靳久化身成狼,在叢林中躲避着追蹤,卻因為意外不小心墜入了懸崖。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随着水流來到了另一座城市。
和以前很多次一樣,只要受了重傷,他會變成幼狼形态,無法變成人的形态。以這樣的狀态留在野外,等待着他的就是死亡,反而是城市中活着會稍微容易一點。
兩個多月的時間,吃不好、睡不好,體力恢複的也極慢,髒兮兮的毛發,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靳久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次傷的如此重,以這樣的生活狀态,恐怕至少要一年,才能恢複到原來的水平。如果靳立軍再一次找到他,逃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直到那日,靳久在寒風中,碰到了那個多管閑事,額外烤了燒烤,追在他的身後,又将吃的放在一旁的白程,才意外的看到了機會,又意外的收獲了一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