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些過去
一連幾天,靳久都沉浸在失去朋友的痛苦之中,父親也安慰過幾句,不過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它是畜生,你難過也是不值得的。
靳久又恢複了曾經的沉默寡言,或者說比以前更加沉默。他不知道未來的路應該怎麽走,更加不知道這樣活着的意義是什麽,只是有時候看到父親的殷殷期待時,整個人都變的有些迷茫。而白毛狼王死去時最後說的一句話,就像一句咒語,每每在他夢中出現,驚出一身冷汗。
十五歲的靳久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痛苦之中,可他的父親卻從未關心過,只在他的速度值更加可觀、攻擊力更加強的時候給上一個笑臉。他會忍不住想,對于父親來說,自己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直到那一天,靳久終于知道,對于父親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實驗品,一個非常成功即将派上大用途的試驗品。
靳久從知道自己與人類不大相同開始,就在想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他一個異類?他從未想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實驗室裏,埋藏着無數個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聽力的開發已經遠遠超過人類,甚至快要達到實驗臨界值的靳久并沒有表現出來,這個時候的他甚至想,如果一直表現不好,父親還會不會對他偶爾露出笑臉,還會不會承認自己是他兒子?
帶着一絲叛逆情緒的靳久因此聽到了從此改變他人生軌跡的秘密。
那一日,靳久訓練完之後,麻木的在洗澡間清洗身上的血跡,最近訓練的強度明顯的加大,和他對練的狼群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殘忍,靳久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殘殺着自己的同類。
他收拾好自己,向父親告別,準備離開實驗室。
一百米、兩百米,直到五百米的時候,實驗室裏才傳來交談的聲音。靳久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苦笑,他是那個被防備的對象。
從小到大,他很少見到或者聽到實驗室裏工作人員的交談,在他很小的時候,甚至懷疑過,這些人是不是都是啞巴?
直到一次偶然,聽力訓練取得成功,他卻沒有如實告訴工作人員時,才發現,只要走出實驗室,達到那個臨界值,他就能開始聽到他們的交談,而他的頭頂似乎有一個監視器,在他尚未完全走出實驗室之前,一舉一動皆在監控之中。
今天同樣如此,他甚至能聽到在走出一定範圍之後,聽到了實驗室裏不少人松了一口憋着的氣,其中包括他的父親。
實驗室裏的工作人員開始小聲的交談,在靳久面前從來不茍言笑的幾個工作人員竟然開始愉快的交談。
“努力了這麽久,這次終于快要見成效了。”工作人員A如是感慨。
“可不是,不枉老子花費了這麽多時間,整日裏陪着這些畜生。”工作人員B答道。
Advertisement
靳久抿了抿唇,壓下心中的苦澀。
“信心要有,可你們別忘了還有不少失敗品等着處理了。”另一人潑冷水。
“你能不能行啊?難得喘口氣,要我說,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溶了就成,連屍體都沒有,也省的麻煩。”有人不滿的說道。
靳久一直往前走的腳步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向前走去。
實驗室裏的工作人員還在繼續聊着,話說的越來越難聽,氣氛卻越來越熱烈,靳久的心一點點下沉,平時他們的話雖然大部分都聽不太明白,可是連蒙帶猜,也能知道他們正在使用人類做着什麽實驗。
他們的話題繞啊繞,突然就說到了靳久身上。
“你別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強悍的狼人。”一人說道。
“就是太冷了點,小時候還可愛些,長大了那眼神一看着我就覺得可怕,生怕他一個獸性大發就撲了過來。”
“得了吧你,你也不照鏡子看看,那小子長的可算英俊,能看上你這老弱病殘的模樣?”
“操,我年輕時候也是實驗室一朵花好吧。”
随後,聽到幾人打鬧嬉笑,甚至開了幾句黃色笑話,直到一聲威嚴的喝止,一切才重新嚴肅起來。
靳久聽得出,是父親的聲音。
他行屍走肉般繼續往前走,不知為什麽突然有些害怕聽到後面的話,饒是他加快腳步,那些殘忍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進了他的耳朵。
“下個月正式開始試驗。”父親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話一出,實驗室靜了一會兒,可很快,又傳來讨論聲。
“會不會太快了些?”其中一人不确定的問道。
“不會,要盡量快,那小子快要失控了。”像是在談論不相幹的人,父親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不會吧?我看他對你言聽計從。”
父親沒有回答,倒是另外一人說道:“這個提議我贊成,養虎為患,他能力越強,就越難控制。”
“哎,可惜了。你別說,看着這小子長大,突然要這樣做,我還有些不舍得了。”說着,停頓了一下,又問道:“老靳你怎麽看?試驗要是開始,這小子百分□□十是活不下去的,你舍得?”
本來一直向前走的靳久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只腳擡到了一半也停在了空中,心開始劇烈跳動。
“有什麽舍不得?試驗品而已。”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靜,不帶絲毫感情。
放下懸在空中的腳,風吹過他的臉頰身體,一股寒意襲來,原是不知什麽時候,他早已滿身冷汗。
後面的話,靳久沒有再聽下去。
他在空蕩的街上走了很久,胳膊上、脖頸處還有每次訓練前紮針留下的千瘡百孔,腿上、身上還殘留着訓練時不小心受傷的傷口……可再多的生理創傷也比不過父親那句試驗品帶來的沖擊力強,一顆心似乎被按在刀山火海當中,經受世間最殘酷的折磨。
那天,靳久回那個所謂的家時,已經是後半夜。
出乎他的意料,父親坐在客廳,皺着眉看向他,不悅的說道:“以後早點回來,你不知道這樣很讓人擔心嗎?”
靳久望着本該熟悉卻陌生的父親,揣測着他今天說那句話時帶着什麽樣的表情?不屑?還是厭惡?擔心?他知道擔心二字的意義嗎?
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可張開嘴卻不知能說些什麽,只點了點頭,在父親探究的眼神走沉默的走回了房間。
那晚,靳久聽着不遠處房間裏父親翻來覆去的聲音,同樣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夜晚冷清的房間顯得更加的幽暗恐怖,黑暗從四面八方襲來,張開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陽光灑進房間時,閉目養神的靳久重新睜開眼睛,眼睛裏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殺氣。
靳久利用兩個星期的時間開始摸索整個實驗室,他看到了實驗室底層被關着的無數低吼憤怒的狼群,看到了奄奄一息同樣關在籠子中的人類,同時也看到了似狼又似人一般的怪物,痛苦的在籠子中打滾,撕咬着血淋淋的肉。
他也終于知道,他們口中的試驗到底是什麽。
一個将人類變成狼人的計劃。
秘密一點點被揭開,恐懼感也将他一點點吞噬。看着那些被劃分為失敗品的“狼人”,在實驗臺上活生生的被大卸八塊,痛苦的嘶吼在靳久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這裏,人不是人,狼不是狼,統統只是試驗臺上的獻祭品。
白天,靳久按照正常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訓練。夜晚,靳久躲開衆人的耳目,在地獄一般的實驗室裏游走,耳中充斥着各類痛苦的□□聲。
靳久從前總覺得無法熟悉父親,不知道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而短短的兩個星期裏,他終于認識了父親的另一面,一個殘忍至極,毫無人性的劊子手。作為實驗室的負責人,面對生命的流逝,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偶爾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不屑的看着尚未送上試驗臺,苦苦求饒的人。
最近一整個月,針對靳久的一整套試驗計劃事無巨細,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會議,确保此次試驗取得圓滿成功。與此同時,專門為靳久而制的實驗室也準備完成,百萬伏特的電網,确保他不會在實驗途中逃跑。
作為目前為止最成功的試驗品,靳久得到了全部的關注,時間越靠近,父親對他越來越關心,甚至每天都會在家裏等他一起吃飯。若是放在以前,靳久甚至會為這樣的關心感到高興,只是知道了不堪的真相之後,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可笑。
終于,在他們預計試驗開始的那一天,靳久逃跑了。等到最後一刻,在暗處觀察那麽久,他依然沒有看到父親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忍。
靳久離開了,抛棄了身份,抛棄了所謂的父親,抛棄了過去,開始了他長達十幾年的流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