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些過去
靳久自記事以來,最害怕的時間就是周末,當然他更害怕這個時候的父親。平時有求必應的父親會變得不近人情,如果不配合,連接下來的日子接觸到的也只是父親的冷臉。
是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哪怕再不情願,也會淚眼汪汪的被穿着白大褂的人帶到裝滿儀器的實驗室裏,從一開始的抽血、取細胞,逐漸發展成取骨髓幹抽、穿刺。
小時候,常常在痛苦的檢查之後,偷偷的找個地方躲起來,變成小狼人的模樣,偷偷的哭泣、舔毛。而父親總能在恰當的時候的找到他,遞給他一根棒棒糖,沉默的将他摟在懷裏。
因為與衆不同,小時候的靳久非常敏感,除了父親,也不敢主動與其他人交流。
當然,很小的時候看着別人都有媽媽,他也曾開口問過,想要媽媽,但是父親只是嚴肅的告訴他,他的媽媽早已經死了,以後都不許再提。
靳久也想過哭鬧,可父親不理不睬将他一個人放在家中,只在冰箱裏留了足夠的食物,整整兩個星期,靳久面對的都是空蕩蕩的房間以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恐懼。
父親回來之後,告訴他,如果不聽話,不但沒有媽媽,連爸爸都不會有。小小的靳久再也不敢提及這個話題。
很多時候,父親的溫柔也會讓靳久開心許久。那個時候的靳久已經知道他和其他人類是不一樣的,父親告訴他,他是上天的禮物,彌足珍貴,不能随意在別人面前變身,更不能将秘密随便告訴給他人。
但是,年幼無知的靳久聽在耳裏,卻很難記在心裏。
第一次上幼兒園的時候,因為男孩之間的推搡與打架,一怒之下失了控,露了原型咬傷了那個男孩。當時在場的幾個孩子全都傻眼了,但是在和大人交流時說到有狗狗咬人,自然也不會有人信。
父親知道之後,大發雷霆,讓他在家中反思了一整個月。
靳久很難過,垂頭喪氣的再回去上課時候,下定決心再也不會随便變身。只是,驚訝的發現之前在場的幾個小朋友全都退了學。他的壞名聲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傳開,幼兒園裏的學生雖然小,但是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都不願意和靳久在一起玩,他變成了班中最可有可無的學生。
這樣漫長孤獨的歲月,靳久過了很久。
七歲那年,剛升入小學一年級的靳久也迎來了比去實驗室更可怕的訓練。黝黑陰暗的小籠子裏,關着一只餓了許久的狼,以及懵懵懂懂被推入其中的靳久。
聞到了食物的味道,餓狼猛的撲了過來,毫無防備的靳久被咬住喉嚨,無論過了多久,都依然記得那一剎那鋒利的牙齒嵌入皮膚的聲音以及心中的恐懼。
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識前的靳久在想,為什麽剛才父親讓他進來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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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靳久只記得滿身的血腥味,以及父親蹲下身子,拍在他肩膀上的手,臉上帶着很久沒有見過的亮光,高興的說:“我的兒子終于長大了。”
靳久被人帶走的時候,偷偷的看了一眼在籠子當中已經被撕的粉碎的餓狼,只剩一個完整的頭,以及瞪大着眼睛裏透露着似乎還活生生的恐懼。
那天,靳久吓的人都呆滞了許多。
可是父親卻異樣的高興,家庭醫生過來為他包紮傷口的時候,父親噓寒問暖,一直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不要怕。這樣溫柔的父親,靳久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了。甚至在他洗完澡之後,破天荒的将他抱起來送到了床上,還講了以前他最喜歡的故事哄他入睡。
靳久沉默不語,配合着演戲,閉上眼睛假裝入睡。父親離開房間之後,偷偷的埋在被子裏,哭起來,原來他真的是個怪物。
從那以後,父親隔三差五的總将他推到籠子裏,如果靳久表現出抗拒的心理,父親就會冷下臉,告訴他:“只有在不斷的對抗中,才能慢慢變強。”
雖然靳久很想告訴他自己不想變強,但是七歲的靳久已經知道,此時眼中閃着異樣光彩的父親已經聽不進他的話。
靳久一天天長大,殺的狼也越來越多。
從一次一只,再到一次兩只,三只,甚至有一次,他被圍在十只狼中浴血奮戰,滿身血跡出來的時候,父親甚至激動的給了他一個擁抱。
父親一天比一天高興,靳久卻變的愈發的沉默寡言,與此同時,他在戰鬥中訓練出來的攻擊和防禦能力也不斷增強。而父親為他量身打造的訓練計劃也越來越密集,從聽力、嗅覺、速度等各個方面下手,不一而足。
正常的學校,靳久反而去的少,但他也不願意放棄。雖然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樣,但在他的內心深處,望着課堂上打鬧、操場上奔跑的人依然會羨慕,會渴望。
不斷升學的孩子也漸漸懂事起來,大膽的,好奇的來找靳久主動講話的人也不少。因為經常請病假,很多同學甚至以為他身體不好,平時在學校對他也照顧有加。
靳久面上不顯,卻很期待來到學校。只是每一次洗掉那一身血腥味的時候,心中都會難過很久,碰到示好的同學,總會下意識的躲開,他很害怕傷害到他們,更害怕他們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能遠遠的看一看,近距離的感受一下氛圍,他就已經很滿足。
時間就在殘酷的訓練與學校中滑過。
十五歲那年,已長成少年的靳久發現自己逐漸向父親說的“強者”靠近,同時,自己的心也變的越來越硬。
他可以輕輕松松的從獸群中逃脫,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将狼群毀屍滅跡。專項訓練越來越殘酷,但是他的接受程度卻越來越高。
靳久知道自己會變的越來越強,可是父親卻似乎仍不滿意,從一開始的激動到最後的麻木,很多時候只是皺着眉頭看他在巨大的籠中與各種猛獸搏擊,帶着滿身的血跡出來的時候,甚至會嫌惡的退後一步。
只是這個時候的靳久也不再是那個渴望父親一個擁抱的小孩子,更不會故意躲在父親必經的路上假裝可憐,只為讨一個關心的眼神。
父親越來越忙,在家呆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甚至有時候,半年才見到已經愈發陌生的父親一次。更多時候,靳久一個人生活,一個人訓練,一個人去學校。過慣了這樣的生活,沒什麽好,也沒什麽不好。
靳久甚至已經不敢奢望改變,因為每一次改變,他面對的訓練就更加痛苦,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逐漸适應。
所有的這一切,直到靳久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才讓他第一次開始思考生活的意義。
靳久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朋友。
在學校,靳久從不敢和任何人走進,就連交談都很少,升了高中之後,甚至有一段時間,一直被人當作啞巴。
從小到大進出的實驗室裏倒是有幾個熟臉,可是無論男女,都穿着嚴嚴實實的白色工作服,帶着口罩,只露一雙眼睛,有時候進到某些特殊的實驗室,甚至會帶上頭罩。有時候,靳久只能從氣味中分辨誰是誰。
他的第一個朋友是只狼,一只哪怕被關在籠子裏都高仰着頭虎視眈眈,毫不示弱的白毛狼王。
靳久記得第一次見到白毛狼王的時候,是在密閉訓練的籠子裏,它帶着一群狼,與靳久鬥了許久,最終兩敗具傷。
從訓練開始,靳久第一次見到這般強大的狼王,在傷好之後,好奇的跑去籠子旁看它。白毛狼王看似悠閑,實則警惕的盯着靳久,低低的怒吼了兩聲。
出乎靳久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能夠與白毛狼王“對話”。
白毛狼王很高傲,對靳久有深深的敵意,不屑于與他交流。但架不住靳久跑的勤快,一來二去,兩人竟從敵人發展成了朋友關系。
甚至在之後,靳久和白毛狼王關在一個籠子裏對練的時候,不再是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鬥争,而是巧妙的過招,一個教一個學。
長大懂事以後,靳久第一次覺得開心,因為他終于有了朋友,哪怕這個朋友是常人眼中的猛獸,但在靳久的眼中,白毛狼王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老師。
白毛狼王曾是草原上的狼王,帶着狼子狼孫稱霸草原,自由自在。它像一個睿智的長者,像講故事版般給靳久講述在草原上奔跑的樂趣,給他講狼群之間鬥争的險惡。
從小到大從未出過遠門的靳久帶着無限想象,試圖去理解狼王口中的“自由自在”,沮喪的發現完全不知道是何種感受。
這段時間的靳久漸漸變的開朗起來,連以前厭惡的實驗室都連帶着順眼起來。
直到一直在外出差的父親歸來,一切才有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