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有人都心機落空
跟在章瀚海身後,開門出去的一剎那,戴巧珊就看到了坐在化妝區沙發上,一臉陰沉的段正業。
他怎麽知道這兒?他來了多久?戴巧珊忽然想起她的手機,心跳一落。
段正業并沒有怪她的意思,他的注意力顯然在別處——戴巧珊留意到,沙發上跟一截烏木似的段正業目光炯亮擡起,首先直射章瀚海,再射向她,再望回去。
兩個男人雖然立刻便相互笑着寒暄,段正業忙不疊站起身,對章瀚海幾乎是鞠着躬在握手,但開頭那一剎那,戴巧珊确定,段正業和章瀚海對彼此都産生了攻擊性。
不,準确地說,是段正業對章瀚海有八成攻擊性,章瀚海有五成;在打量她之後,段正業的攻擊力降低到三,章瀚海卻依舊維持在五,即便是在跟段正業握手寒暄時。
戴巧珊有點難受,段正業一下就看出來了,假借上前跟她說話,暗暗托着她;與此同時,章瀚海笑說:“你們聊,我先過去,嚯嚯嚯……”光速消失。
段正業四下看看,徑直拉着戴巧珊再次進了牆後那個房間。
看到房間豪華全乎的內部結構,他毫不驚訝,但他的舉動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不但一再掃視一絲不亂的床鋪,沙發椅,寫字臺和扶手椅,他的鼻翼還在微微翕動,獵犬似的。似乎想确定這個空間裏,有沒有讓他發飙的可疑氣味。
戴巧珊不明白他究竟在懷疑什麽,但這時只剩他倆,她的眼淚便沒繃住,嘩地落下一串。段正業一愣,問:“欺負你了?”
戴巧珊搖頭,滿臉火燙,斷斷續續說:“章導沒看上我……對不起,您不該挺我……”
段正業呆了一下,臉色白了幾度。他坐到旁邊的扶手椅上,問:“他怎麽說的?”
戴巧珊:“開頭都挺好,我都以為這個角色拿下了,然後,他忽然說了一段景笛在《此情可待》裏的臺詞……”
段正業臉一黑:“接着說!”
戴巧珊:“我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他肯定聽說了我的事兒——但我不清楚他是想要核實,還是想趁機來點兒什麽……”
段正業意外地打量她,深思着問:“你沒被唬住?”
戴巧珊搖頭:“景笛已經走了。”
段正業的表情緩緩凝固,沒說話,眼裏是不确定。
戴巧珊向他肯定道:“已經走了!但我覺得,章導特意提這一茬,怎麽着都是希望我配合吧!那一場,是小別重逢的吻戲……”
段正業眼光重新一凝。這一次,他的“殺氣”連戴巧珊也躲不開。
她硬着頭皮,把肩膀縮成一團:“我想,您為了這個機會,付出那麽多——雖然我不知道多少,但‘稀釋風險’,肯定很多——章導也說了,這劇可能賺不來錢……我就想,我怎麽着都不能辜負您……”
段正業眼中似乎能射出冷淬的毒镖。
戴巧珊微微發抖:“且不提,章導拎了段吻戲,就算他什麽都不拎,就以自個兒身份,要,要我,那什麽……我今兒也……”
段正業一抓椅子的扶手:“能啊你!!!”
戴巧珊吓一大跳,哆哆嗦嗦,還是嘗試安撫段正業:“您別氣!別人能咽得下的,我算什麽,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我想成全……”
“成全個屁!!!”段正業一拍扶手站起身,眼裏赤紅,卻說不出下一句話。
戴巧珊輕輕拽他的衣角:“這不沒事兒麽,您消消氣兒……我,我就假裝‘上身’,碰了碰他的臉,抱了他一下。沒想到放開他,他就說我不合适。”
段正業一愣,冷靜下來,轉而,臉色又陷入新一輪的郁悶。
戴巧珊也冷靜下來,重拾得到這個結果時的絕望。
她鼻酸,視界湧起抹不幹的水霧,說:“我‘上身’演得好,我這麽覺得。所以我不清楚他怎麽就變了臉……對不起,段導……我可能真的……不适合這個圈子,”晶亮的液體滴落到她腳尖前的地毯上,“我好像也嘗試夠久了……我……”
頭頂落下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很快,她的肩膀感受到段正業滾燙的掌心。
他說:“別這麽想,你是個好演員。”戴巧珊心裏一熱,眼眶酸痛難忍。她擡眼,迎着他篤定的視線,他接着說,“我以導演的眼光保證,你是好演員,你一定會有屬于你的‘那個時刻’。”
戴巧珊哭得更厲害,他卻沒有要消停的意思,繼續說:“也永遠別那麽想——剛才那種,‘爬床換個機會’——我知道那種做法無可厚非。但是,有我在,你遠不到那個地步,明白嗎?”
戴巧珊大哭,捂着胸口抽抽,點頭應:“嗯!”
段正業随即令人驚異地拿出一大疊白花花的紙巾,替她擦臉,笑說:“我就知道,今兒試戲,準有個愛哭鬼!”戴巧珊破涕為笑,他輕聲說,“你這模樣兒,我看你等會兒甭出席了,省得一桌人都吃不下飯。我找個人,先送你回去!”
戴巧珊點頭:“我自個兒就成。”
到這時,她放松下來,覺得眼睛鼻子喉嚨都在腫漲。
“章導那邊,他翻臉的理由,我想辦法問……”話沒說完,段正業打住,擦着她臉頰的手也停住。像在她臉上看到了什麽,他恍然大悟般,神色一下變得輕快,“得,我差不多明白了——你收拾一下,回去等消息吧!”
又是等消息。有所求卻缺少話語權的人,總是在等消息。
同一時間,姑蘇城內,關心同一個問題的江凱旋,在古韻悠然的夜景中,也在等待着。
錄制中場休息,他盯着賓少祺的嬉皮笑臉,找話題打發時間:“找你的時候,怎麽老是順子頂缸?你剛又哪兒去啦?”
賓少祺:“這怎麽叫‘頂缸’呢?這叫‘雨露均沾’呢哥!”
旁邊孫順還配合笑出來,江凱旋瞪向他的時候,他笑容猛地一收,完了臉一紅。
江凱旋:“……”
賓少祺繃得挺好,不像孫順那樣天真無邪地樂出聲,他笑歸笑,但那是表示積極向上的态度和回江凱旋話時的愉悅心情。這模樣任誰看了都氣不起來,哪怕早就看慣了的江凱旋也如此。
他笑着說:“好好,哥,我一點兒水不摻——我滅火去了!”
江凱旋挑眉,他得令接着說:“您說的呀,我的‘桃花兒債’!我想到這次這個,好像還真有點棘手,弄不好要擡頭不見低頭……诶喲,您瞧我這張臭嘴!”他特俗套,輕輕刮了下自己嘴巴,在江凱旋無奈的時候,又笑上了,“所以趕緊地把這朵桃花兒給嫁接出去了!”
江凱旋:“啊?”賓少祺閉眼點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江凱旋難以置信,“這麽快?”
賓少祺聳肩攤手,一副累覺不愛的表情:“嗨,棘手歸棘手,要的東西倒是跟別人一樣,沒創意,殊途同歸——土歸土,塵歸塵!”
江凱旋聽得迷迷糊糊,但他還不至于八卦到刨根問底,只随口說:“那你今後老實點兒行嘛?”
話沒說完,手裏把玩的手機震動。一條微信語音,來自章瀚海,特務似的低聲說:“江哥,那丫頭,我沒過;我已經跟段導說了,不合适——演得好,可惜她有點……嗨,情況有點兒複雜,回頭找機會聊!反正你這兒,遂願啦!還是找華曼吧!回頭大家聚一聚,我請!”
江凱旋被他搞得也跟着糾結,聽條信息還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的。末了自言自語說:“哈哈,好事兒……啧,什麽‘有點’、‘可惜’的!爛七八糟……”
他把手機遞給賓少祺:“給章導回話兒——打字啊,他可能不方便聽語音——就回:‘這還不好說?趕明兒回來孝敬您!’”
賓少祺歡脫應:“得嘞!”
他低頭開打,江凱旋靠着沙發背,霎時覺得古城更美,空氣更清甜,人生更美好了。有點兒微醺的時候,賓少祺打到一半,另一條新信息進來。
還是來自章瀚海,賓少祺念道:“‘我收回剛才那句話!江爺,您的搭檔定了!就她!您也準備好接駕吧!’”
江凱旋從閉眼放松的升級版北京癱,瞬間一個鯉魚打挺彈起身:“啊?!”
同樣是等消息。這天早一些時候,在戴巧珊接到小阮的電話,一路小跑往門外奔、不知她将遇見的是什麽樣的機會時,牧蓓蓓也遇到了一個送到她面前的岔路口。來自賓少祺。
當時,她正在醫院門診部的輸液區挂水。
她瘦了一大圈兒,披頭散發縮在一大片眼淚鼻涕噴嚏咳嗽齊上的流感病友中,仰着脖子無神看着那根從自己右手靜脈聯結,一路連到頭頂上,跟七八袋別人的鹽水紮堆挂在一起的葡萄糖。還有整整兩袋。
四周充斥着病毒和人類體.液蒸發的悶濕臭,幾個角落裏還有小孩在尖聲哭叫。
簡直跟赤身裸體坐在垃圾堆裏一樣!望着自己那根管子裏緩慢滴下的透明液體,牧蓓蓓這麽想着。她厭倦地把流速調節器撥到最快。就在這時,幾近麻木的大腿外側傳來震動。
屏幕上的“Ge”,讓她猛地彈了一下。
“咣!”長椅因她的激動一震,幾個鄰座一臉迷茫回過頭看她。當他們看到她的舉動和表情後,迷茫立刻變成了不爽。
牧蓓蓓無暇管別人,她的喘息快跟不上心跳,經歷了腦電波繞地球猛轉三千六百圈的幾秒後,她左手抖抖索索滑開界面,聽到自己憔悴沙啞卻甜得發膩的聲音:“Ge!”
不用猜別人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了,定是對一個人迷戀到谄媚的白癡相。
她為自己的當衆表現感到恥辱,卻別無選擇。她想躲進一個深坑,沒想到自己發出這個單詞的時候,眼淚嘩地一下掉了出去,跟她胸口的一團氣一起,霎時,人變得更加脫力。
電話那頭的人像是也愣了一下,很快,他溫和的笑聲精确混着歉意傳來:“對不起啊寶貝兒,前一段兒出差,圍着江哥忙得要死!手機落在北京,昨兒才讓同事快遞過來。雖說有別的電話用,可你的號碼我又沒記住……”
他說了一大堆,然而從那個“對不起”起,她就已經哭得沒了人樣。他住口後,她抹着眼睛抽搭着笑:“哦,呵……”
賓少祺有點兒寡味:“你跟哪兒啊?”
牧蓓蓓繼續又笑又哭說:“醫院。”
賓少祺:“啊?怎麽了?”他聲音聽起來焦急又心疼,“哎喲你看,我人還在外地……江哥還有工作,我肯定一時來不了……”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呃,不是有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聽說最近大家都在等正式放假的消息?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