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得了霍曜的應允,黎玉帛這天晚上睡得格外香。醒來的時候,臉上都是含笑的,也忘了要裝病,另外半邊床和平時一樣又是空的,王爺定是又去練武了!
雷打不動,日日清晨練武。這人幹脆和武術成婚得了!
黎玉帛發現桌上用一個描青大瓷缽盛了幾朵荷花荷葉,清香幽幽。已是晚夏時節,還有開得這樣燦爛的荷花,真是難得。
他心情大好,吩咐開窗通通風。
采香道:“這荷花是王爺命人摘來的,說荷花有佛性,養在房裏是極好的。”
……佛性?
黎玉帛立馬想到現代人用荷花做頭像,告誡自己要做一個心平氣和有佛性的人。王爺這是在暗諷他心浮氣躁?
再看那豔豔荷花,似乎充滿了陰陽怪氣。
他懶洋洋地起床,漱口淨面束發,挑了一套新衣裳,外層是天青色的錦绫煙紗,半臂上用較深的青色絲線繡了青梅竹葉圖案,下擺處有一枝青青翠竹繡至腰線,非常适合夏天穿,既清爽,又因着外層的紗而顯得朦胧。
在等霍曜回來用早膳的時間裏,黎玉帛拿了一本王爺放在飲翠軒的書來看,是當朝宿儒編纂的,才看了一行,便覺得頭疼,佶屈聱牙,不解其意。
王爺也真夠厲害的,能文能武。
黎玉帛将書放下,擡頭便将霍曜走了進來,只見他也穿了青色圓領袍。
不過霍曜身上的青是暗青色,上面繡了金色四爪蟒紋沖破烏雲。他龍章鳳姿,沒有壓不住的色彩紋樣,整個人貴氣逼人,又帶了點銳氣,如懸于寶閣的利劍。
兩人用過早膳,一同坐上馬車,動身前往黎府。
這還是黎玉帛頭一回離開梁王府,喜出望外地掀開簾子一角,就可看見街上酒肆茶坊、販夫走卒,熱鬧非凡,人間煙火氣蓬勃。
不少人伸長了脖子打量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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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的馬車這麽豪華啊?”
“從長寧街出來,這麽大陣仗,除了梁王,還能有誰?”
“聽說梁王最近娶了京城第一美男子黎玉帛,不知黎玉帛到底長什麽樣,竟引得梁王求皇上賜婚?”
黎玉帛聞言,輕輕一笑,這八卦傳得也太離譜了!
“那位掀簾子的是誰?竟有長成這樣……這樣好看的人!”
“他在對我笑诶……”
“哪呢哪呢?我看看我看看!”
“他掀的哪是簾子啊,掀的是我的心!”
噗,原來古代也有土味情話。黎玉帛正胡思亂想,忽然霍曜欺了過來,将簾子放下,神色冷峻:“端正肅己。”
黎玉帛立馬挺直腰背,拿腔拿調道:“是,王爺。”
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松懶身形,斜靠在引枕上,道:“王爺,回門禮一定要送兩大箱嗎?我覺得意思意思就夠了,剩下的留着我們自己用。”
黎玉帛親眼看着吳嬷嬷帶人從庫房裏,裝了兩大箱的金銀珠寶,跟在馬車後面,很快就要被送進黎府,真是羊入虎口。大部分都是梁王和黎玉帛成婚那日,百官送來的賀禮,他着實舍不得。
霍曜道:“黎大人夫婦不值嗎?”
黎玉帛敏銳地感覺到這話很有深意。
他斟酌字詞道:“值是值得的,他們是我的養父養母,養育之恩大于天,我多多盡孝也就是了,何必費王爺的錢財?況且他們是太子一黨,将我送到您身邊,說句冒犯的話,不是真疼愛我,只是将我當成棋子,所以我才投靠王爺,願意從此當王爺的人。”
他怕霍曜不信,又道:“但願今天王爺能和我寸步不離,我擔心他們又給灌迷魂湯。不過王爺放心,現在我鐵了心跟着王爺,我只會表面和他們做做樣子,實則心裏向着王爺。”
這一番剖白總可以了吧?
再不信,再不信我就……就再說一遍。
自從黎玉帛嫁進梁王府,行為舉止皆不像一個細作該有的風範,霍曜早起了疑心,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想的理由和黎玉帛說的差不多,但整件事實在太奇怪,黎玉帛身上還有疑點,所以他不會全信,且觀察着。
霍曜“嗯”了一聲。
“嗯”是什麽意思?
不否認就是承認!就當王爺信了吧。
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吏部侍郎黎襲志府上。楊智及掀開車簾子,黎玉帛起身要下馬車,卻被霍曜按住,仍舊端坐在馬車裏。
黎玉帛不明白為何,只是明顯感覺到氣氛變得肅穆起來,王爺的神色裏多了一份傲氣和凜然。
很快,就見馬車前烏泱泱跪了一群人。
“微臣黎襲志攜家眷,叩見王爺、側王妃,願王爺側王妃永結同心。”一位留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鄭重叩拜,正是黎玉帛這副身體原主的養父黎襲志。
霍曜如神廟裏的天神般,開口道:“黎大人請起。”
黎襲志及其家眷站了起來,人雖多,卻不見一絲噪亂,但個個都凝神偷觑馬車裏面的人。
衆目睽睽之下。
霍曜這才起身,先自個下了馬車,又伸手來扶黎玉帛下馬車。
黎玉帛:……
這不合适吧?我不配。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霍曜已經伸手攬住黎玉帛的腰,直接将他抱了下來。
黎玉帛面色蹭地紅了,這緊張又羞恥又刺激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兩人衣裳的顏色很相似,一深一淺,仿佛精心搭配過。這一抱一轉,眉目傳情,自然而然中帶了點羞赧,正是新婚夫婦該有的情愫。
黎襲志以為黎玉帛已經得手,取得梁王的信任,心中很是高興。他笑道:“數日不見,側王妃越發光彩照人,想是王爺疼惜備至的緣故。側王妃得入王府,是他三生有幸,但請王爺多加垂憐。”
霍曜對天拱手:“本王感謝父皇賜婚,也感謝黎大人養育了這麽好的兒子,讓本王日夜歡樂。”
這話說得極為露骨。
再結合這三日梁王府傳出的消息,誰也會相信梁王沉迷美色。
但黎玉帛知道,霍曜就是這個性子,對外陰鸷狂放,讓人以為他放蕩不羁,不好相處,實則卧薪嘗膽,運籌帷幄,一步步聚集力量,擴張在朝堂上的勢力,就像潛在水下的蛟龍,終有一日鳴唳在天。
進入黎府後,便有丫鬟端來茶和點心,看着不如王府的精致。一向貪吃的黎玉帛都沒胃口,只希望趕緊結束尬聊,能回王府,自由自在想躺就躺,想吃就吃。
廳堂裏站着原主的養父黎襲志、義兄黎仁果和義妹黎青蓉。
黎襲志在梁王面前絮絮地說着客氣話,霍曜偶爾點點頭,卻不應聲。黎仁果假裝在陪侍,其實眼神時不時就往黎玉帛身上瞟。
黎玉帛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便側了側身,躲到霍曜背後去。
霍曜也有所察覺,瞟了黎仁果一眼,目光淩厲如刀隐隐有殺氣,他才有所收斂。
那義妹黎青蓉立在一旁,柔情百轉地絞着手絹,凝注一會兒霍曜,又含羞帶臊地低下頭去,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似的。
黎玉帛見她這幅神情,終于想起來,書裏寫的是原主喜歡黎青蓉。黎家也正是利用這一點喜歡,讓原主去梁王府當細作,允諾原主,事成之後,就将黎青蓉許配給他。
但其實黎青蓉一心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她的目标人物是太子,她想當太子妃,當皇後!
于是為了幫助太子,黎青蓉就假意敷衍原主,讓原主以為兩人兩情相悅,其實只是利用原主罷了。
想到這,黎玉帛覺得這一家人都很惡心。他轉過身,不再理會黎青蓉的眼神,讓她獨自在那自演自導自作多情。
黎玉帛數了數這些人,似乎少了一個,和他出嫁那日送別的人不對等,原來是不見養母雲安郡主。按理說,側王妃歸寧,阖家應當迎接。
這雲安郡主是當今聖上堂妹,素來和太子親厚,故而嫁給吏部侍郎黎襲志後,黎府上下都是太子一黨。
算了,沒出現就沒出現吧,黎玉帛不想多嘴詢問,他壓根不想講話。
黎襲志心裏頭卻奇怪。
養子黎玉帛平日最依賴養母,今日不見養母卻不問候?對方不問,他心裏急,只好道:“玉帛啊,你母親自你出嫁後,日夜牽挂,已經病倒不起,所以今天未能出門迎接,還望王爺寬恕。”
書裏不是說,一家上下對這門親事都很高興嘛?雲安郡主傷心個球?
黎襲志又道:“玉帛啊,你母親記挂着你,你去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她的病一定能好得快些。仁果,你帶玉帛先過去,為父陪王爺說說話。”
黎玉帛心想,你當我是神仙……等等,他忽然反應過來,黎襲志這是要故意将他和王爺分開,好單獨說話,從中探知消息。
這下可如何是好?
要是黎玉帛單獨去見雲安郡主,對答之間難免力不從心,會不會被他們發現自己不是原主?又或者發現他根本沒做細作該做的事,從而引來殺身之禍?
但黎襲志講得天經地義,黎玉帛又想不到好的理由拒絕。
霍曜劍眉一蹙,道:“既然是愛妃的母親生病,本王一同前去探望。”
他牽起黎玉帛的手,站了起來,往外走去,忽然頓住腳步,冷冷道:“如今玉帛已是本王愛妃。黎大人請以君臣之禮相見,不可再直呼其名。”
黎襲志:“……”
雖然王爺這麽說,是王爺被黎玉帛迷惑的表現,該值得慶幸。但他有種居然有朝一日被黎玉帛踩在腳下的感覺,很不痛快。
再不痛快也只能忍着,黎襲志不得不咬着牙,連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