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許維放假五天,前四天裏他都是纏着她到中午才起床。第五天的淩晨五點,他早早把馮程程叫了起來,他指了指他蓬松的頭,說:“幫我洗頭。”
當然洗頭也包括了刮胡子,馮程程歪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幫許維刮胡子,目不轉睛,不覺中額上冒出一層細汗,卻見許維彎起了嘴角,急忙喝他:“別動。”
“這都多少年了,你技術怎麽練的?”
“沒人給我練。”
“那夏寧遠……”許維幾乎脫口而出,馮程程頓時停下了手,匆匆忙忙拿帕子給他擦臉,又給泡沫罐蓋上蓋子,一陣忙亂,她忽然頓住,咕隆了一句,“哪有姐姐給弟弟刮胡子的。”
其實他這麽神通廣大,應該早清楚她和夏寧遠的關系了,可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在意。
甩了甩頭,馮程程開始為自己洗漱,等她洗好臉,他就從後重重地壓了下來,伏在她耳邊暧昧道:“我們去跑步吧。”
馮程程臉上一熱,忽的猛烈地咳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那是初中的時候,也是淩晨五點,她暈暈乎乎地起床,但因為當晚太興奮睡眠不足,趴在洗漱臺上又睡着了,直到七點保姆來打掃吵醒了她,她才忘了一切,騎着自行車一路狂飙來到約會地點。
結果可想而知,她是頂着個鳥巢跟他晨跑的,而禍不單行,因為病弱的身子,她才跟着他跑了十幾分鐘就撐着腰粗喘,最終,他們的跑步變為散步,一路上他像個長輩似的叮囑她,一定要多加鍛煉。
兩人大約又走了七八條街,她□不停地揉肚子,他看出端倪說是學校門口朱記水晶蝦餃很不錯,她聽罷點頭如搗蒜,破天荒地小跑着和他去了那茶餐廳,餐點一上,她抓起就吃,吃了一半覺得味不對,又把剩下的放了回去,嘴裏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十分無奈。
她吃了他的叉燒包,她不喜歡吃肉。
可是,他卻笑了。
萬年冰山笑了,她突然就釋懷了,也陪着他一塊傻笑。
而就在她笑得東倒西歪之際,他突然上前來舔了一舔她的嘴角,後得意地笑着說:“別浪費了。”
所以,她的初吻就是在這狼狽的早晨,被許維給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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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她耳邊磨得她很癢,不禁縮了縮脖子,說:“你手傷還沒好,還是不去了。”
“走吧,W市的水晶蝦餃可比咱們那兒好吃。”他拉起她出門,馮程程心裏咯噔了一下,來不及去觀察他的表情,他只留給她一個漂亮的後腦勺。
他和她想到了一塊去,他也在回憶。
“等等,好歹讓我換件衣服。”他走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出房門,馮程程出聲制止。
“那時候沒見你這麽講究。”他毅然回首,笑挂在嘴角,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讓人險些沉醉。
就這樣,馮程程穿着件吊帶睡裙和許維出了門,穿睡裙怎麽可能跑步,于是他拉着她漫步在樹蔭下,偶爾有涼風吹來,她不禁閉上眼享受,任由他帶着自己走。
“到了。”他在她耳畔吹風,她緩緩睜開眼,發現這地方就跟他們的母校差不多,就連朱記茶餐廳,也是一模一樣,只除了沒有學生排起的長龍。
“這是……”馮程程微張着嘴,訝異不已,後又扭頭問他:“怎麽這麽巧?”
“以後我們要住在這兒,怎麽可以沒有朱記。”他挑眉,抱臂自豪道。
而他的話冷卻了馮程程的笑容,她怔怔地望着他,半刻後,讪笑着提醒他:“我們明天就要回青城了。”
回去,就意味着一切坦然都結束了。
回去,他還是他,還是張雨蘭的未婚夫。
回去,她還是她,還是背負着仇恨的複仇者。
“還會再來的。”他親昵地攬過她的肩,笑容變得不自然,而話語堅定,又像是誓言。
他們并肩進了茶樓,他為她點了一桌的餐點,後托腮看着她吃,眸內含笑,她稍有不自在,多年後脫了稚氣,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女孩,細嚼慢咽地吃完一籠蝦餃,她用紙巾擦了擦嘴,面無表情地說:“吃完了,回去吧。”
“要不要打包回去給你吃?”
“不用了。”
“老板打包……”
“我說不用了!”馮程程語氣不好,許維僵住了笑容,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她起身來到許維身旁,放柔了聲線,“已經吃過了,在說,我現在不喜歡吃蝦餃了。”
語畢,她匆匆走出茶樓,沿着原路返回海邊別墅,可沒有他的牽引,她一路磕磕絆絆,眼看着就要摔倒,卻被強有力的臂彎扶住,她回首看他,他只笑言:“瞧你,連個路都走不好。”
一股酸澀從鼻腔湧起,馮程程險些紅了眼圈,避開許維的視線,她掙脫他的保護,有些賭氣的意思,一路踢着石子走。
低頭看着路面,她只見他的身影一直跟随,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但忽然他跟丢了,馮程程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中,忘了注意,也不知他是何時不見的,匆匆扭頭,身後空無一人,她心底竟有一絲慌張,末了,小跑着找了起來。
可小樹後,廣告牌後,躺椅後,她都找過了,卻沒見他的蹤影,他去哪裏了?
馮程程開始急促地喘息,亂了腳步,她原路返回,一面喊着他的名字,路上的行人紛紛投來迥異的目光,她開始拉着行人問,不停地比劃出他的身高,描述他的樣貌,還有他的傷……
但,都無望而歸。
馮程程仰頭望着W市碧藍的天空,眼底全然是焦急的神色,心底默默:許維,你在哪兒?
喪氣地垂下肩,馮程程拖着沉重的腳步又繞回去往海邊別墅的路,另一方面又唾棄自己多餘的擔心,他又不是孩子,況且這W市還是他趁着她昏迷時帶她來的,他應該會比他更熟……
可是,很少聽說他來W市出差,而且,他是個傷患,還是個路盲。
“許維!”像是發作了那般,馮程程把手放在嘴邊擴音,又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眼裏有了酸澀的感覺,她帶着濃濃的鼻音,又喊:“你在哪兒啊!”
馮程程頹然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又四處打量,視野之內再沒穿着天藍睡衣的修長男人,她懊惱地埋下頭,用腳不停踩踏地面的綠葉。
然而,還沒等她碾破那張葉子,一雙穿着大號涼鞋的腳闖入了她的視線,她匆匆擡頭,眼裏的擔憂慢慢轉化為憤怒,她猛的起身,責怪的話還未出口,他舔了舔手裏的冰激淩,又遞上前,說:“你跑得還真快,我才去買個冰激淩,就不見你人影了,害我到處找你。”
他在責怪,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接過他手裏的冰激淩,輕輕舔了一口,很甜,是她最喜歡的草莓味。
馮程程失神地轉身,有一下沒一下地吃着冰激淩,許維一把牽起她的手,又說:“還是牽着好,免得又走丢了。”頓了頓,他又問:“對了,你剛才去哪了?”
我在找你。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一定會大聲的責備、撒氣,但現在,她絕不會,只任由他拉着她,吃着誘人味蕾的冰激淩,讓它的甜直達心底。
留下這份甜蜜,過去的一切不美好消逝吧,也只有這樣,傷痛留下的後遺症才能痊愈,到時她就可以潇灑地和回憶Say goodbye,到時就能毫無眷戀地去到沒有他的世界……
回到別墅裏,許維的手又滲血了,因為外邊的天氣太燥熱,他的傷口愈合不好,馮程程給他上了藥,又詢問:“要不去醫院吧。”
他搖搖頭,直說肚子餓,她又去給他做飯,一桌子他最喜歡的,而他卻只喝了點湯,說是太熱又吃不下了。她将信将疑去收拾,也沒怎麽注意他有什麽不妥,後來他坐入戶花園裏叫她過去,等他拉她入懷,她才感到他渾身滾燙。
“你發燒了。”她伸手摸他的頭,忽的一下撐起來,又被他硬拉了回去,把她按在胸口的位置,輕輕道:“沒事。”
“不行,我們馬上去醫院。”馮程程開始掙紮,她從許維懷裏滑了出來,又挽起他起身,他耷拉着眼皮,聲色越加飄渺,有氣無力道:“你陪我坐坐。”
見他固執,馮程程半跪着,一手搭在他的腿上,仰頭,祈求,“去醫院吧,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現在只想單獨和你在一起。”許維的眼神已經開始迷離,馮程程眼看着心像是被無形地網揪緊,疼得慌。她拉過他的手,放在雙手之間,柔聲勸:“那我叫醫生來看看,就一會兒,看好了,他們就走,好嗎?”
兩人僵持片刻,許維終于點頭答應,她扶着他回到卧室,他已失去了意識,像喝醉那天一樣,他不停喃喃,卻死扣住她的手不放,也無法給他進行簡單的降溫。
馮程程給私人醫生打了電話,焦急地望着他,把手放在地板讓它冷卻,又覆在他的額頭,期望能為他帶去一絲冰涼,她就守在床前,倒把他的呓語聽了個明白。
他說:馮程程,你不能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