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因為許維發熱，他們回去的行程推辭了一天，但，他們終究要回去。
臨行前，許維再一次向馮程程确認：“你還是要夏妍回來嗎？”
馮程程重重地點頭，許維微愣旋即上了韓子非開來的車，車子發動後，他又滑下車窗，面無表情地說：“馮程程，我們的合約提前結束，你自由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他冷漠轉頭不再看她的時候，馮程程胸中霎時火辣辣的痛，不禁握緊了拳，繃直了身體目送他離去，直至那車消失于視野。
但痛，卻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加劇，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錯了嗎？沒有。有失才有得。
又緊了緊拳頭，她随即打車去了飛機場，途中她給張雨蘭打了個電話。
“在哪兒？”
“傾城十七樓，不過，你趕得到嗎？”
“應該可以。”
“其實你沒必要出面。”
“但我更想親眼見證她從天堂到地獄的過程，一定很精彩。”
“夏夫人，這是鳳凰城北部所有的戶型圖，您請随意挑選。”張雨蘭把電腦顯示屏移向程靈，惹得她的笑一直沒停過，她沒有慌着看戶型圖，而是熱情地拉過張雨蘭的手，一遍遍地撫着，親昵道：“小蘭，你就甭和阿姨客氣了，叫什麽夏夫人，你是寧寧的好朋友，也是阿姨的小心肝。”
張雨蘭尴尬地縮回手，顯然不适應她的讨好，推了推眼鏡，又說：“聽夏寧遠說你特別想要鳳凰城的房子，我今天冒昧請您出來，還望您別見外。”
程靈的臉像剛綻開的太陽花，燦爛得沒底兒了，她興奮地繞到張雨蘭身旁，忘了形，說着不切實際的話，“比起那個恬不知恥的壞女人，還是你好啊，其實我家寧寧最喜歡小蘭你來家裏了，不過啊，那孩子就是愛別扭，回去我得好好說說他……”
程靈數起馮程程的事來，就沒了個完，也不忘盯着戶型圖，又穿插着問房子的事，張雨蘭細心地為她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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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邊，大風吹得厚重的窗簾一陣的亂舞，馮程程輕靠着屏風，瘦弱的背脊微微彎曲，一動不動，風糾纏她的發，像腳下就是萬丈深淵，可臉上卻挂着笑。
在馮程程意料之內，她花了大手筆訂下梅園的一整片的別墅，看來她正無憂無慮地享受着夏洛河的財産。
‘錢’的力量可真大，大到可以讓人忘記‘羞恥’二字。
等張雨蘭送走程靈，馮程程從屏風後出來，向她伸出手說了句：“謝謝。”
張雨蘭定定地望着她，沒有和她握手，只說：“希望到時你能說到做到。”
馮程程攤手，聳了聳肩，笑言：“當然沒問題，而且我今天來是告訴你好消息的，不用等四個月了。”
不用等了。
聞言，張雨蘭神色複雜，她頓了頓，才又警告：“你最好別騙我。”
張雨蘭走了，望着她決絕的背影，馮程程忽然覺得傷感，什麽時候友情也變得這麽不可靠了，況且她曾在她患難時伸出援助之手，而現在怎麽就形同陌路了……到底是為什麽？
甩甩頭，馮程程在自己這裏得不到答案，她放棄了自哀自憐，一個電話打去約見了馮沛玉。
馮程程到蘭百貨的時候，馮沛玉急急忙忙迎了上來，和程靈一樣醜惡地奉承着，但她卻是出于對自家女兒的關切，可馮程程已不再羨慕，就在剛才，她忽然想通了，老天要收走她的一切，她是無論如何都阻擋不了的，但她至少可以以牙還牙。
那樣，她就會好受些了……會嗎？
“姑姑真準時啊。”馮程程繞過辦公桌一下子倒在了皮椅上，她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以舒緩一天奔波下來的勞累。
“程程，你別和姑姑繞彎子了，我——”
“我今天來是有個好事要跟姑姑說。”馮程程窩在椅子裏，柔柔地笑。聽罷，馮沛玉激動起來，她大步來到馮程程跟前，急道：“是不是妍妍的事有着落了，是不是？”
“是又不是。”眼見她着急，馮程程故意賣了個關子，馮沛玉頓時失态地流出了淚，她蹲了下來，一手放在馮程程的腿上，大聲哀求：“程程，算姑姑以前對不起你，你要做什麽都沖着我來……我只有妍妍這麽一個女兒啊……”
馮程程居高臨下，她微微眯起了眼，嘴角不自覺上翹，她期待這一天很久了……不是為了報複夏妍，不是痛恨馮沛玉往日給予的傷痛，而是期待她在這世上所剩無幾的親人，能貼心貼肺地跟她說上一句話。
雖然這話很讓人頭痛，但她卻十分受用。
“好了，姑姑，我可沒說不幫您，只是我的能力真的很有限，在說了，難道您不想和姑父和好嗎？不想讓夏妍在回來之前，給她重造一個溫馨的家嗎？”馮程程輕吐出一個個字，話中有話，她說得極緩慢，又像是女巫的魔咒，馮沛玉不再哭訴，漸漸回複了平靜，她緩緩站起身，冷冷一問，“你說明白點，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嗎？”馮程程反問，擡眼邪邪一瞥馮沛玉，又說：“那我和姑姑沒什麽好談的了，請回吧。”
馮程程随即按下對講電話，讓馮叔請保全，這會兒馮沛玉大亂了方寸，急急挂了她的電話，顫着音說：“程程，程程，別……我明白了，明白了。”
室內的空氣頓時一凝，待馮程程輕笑出聲，她緩緩起身，親昵地攬過馮沛玉的肩，柔聲說：“其實姑父和姑姑真挺般配的，否則又怎麽會和姑姑串通好擺我一道呢。”
“程程，不是這樣的！”
“先別解釋啊姑姑，你越急着說，就越證明你心虛呢。”她看了馮沛玉一眼，又說，“我爸爸的DNA是你藏起來了吧，你是想讓姑父一輩子提心吊膽的嗎？讓他有兒子也不敢愛嗎？”
馮沛玉頓時煞白了臉，馮程程随之緊了緊箍着她肩的手，她吃痛地皺緊了眉，馮程程則伏在她耳邊，陰陽怪調地說：“其實這樣挺好的，不過現在我想你拿出來，讓夏寧遠是我爸爸的兒子，這個名給坐實了。”
“不可能！”馮沛玉驚恐地望着馮程程，脫口而出，卻在下一秒被她用指封住了唇，又聽她說：“其實姑姑要弄到姑父的DNA并不難吧？”
馮沛玉猛的推開了馮程程，厲色喝她，“你瘋了嗎！”
馮程程仍是笑，“我不急的姑姑，要麽要女兒，要麽按我說的去做，任君選擇。”
馮沛玉摔門離去，馮程程在原地撐了許久，終于又倒回了皮椅上，她大口大口地呼氣，像溺水的人兒，漸漸得到平靜，她眯着一雙眼，看辦公桌上她父親黑白的照片，伸手拿過，細細地摩挲着他眉眼的位置，心裏默默：對不起，讓我不恨她，我辦不到。
“韓子非麽，我是Cristina，我在紅色酒吧，你能過來一下嗎？”馮程程站在美新國際樓下看着風雲變幻的天，帶着最讓人憐惜的音色，給韓子非打電話。
隐隐，她聽到電話那頭的傳來許維咆哮的聲音，視線不由自主地下滑，移到美新一格玻璃窗處，腦海中浮現出許維的模樣。
“對不起Cristina，我現在有點事，等會好嗎？”韓子非盡量壓低了聲音，聽得出他是捂着話筒在說，她不再為難他，應承後挂了電話。之後，她又站了許久，随即轉身離開。
她以為他是為了生意上的事煩惱，但卻想不到是為了韓子非，他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很反對許維讓夏妍回國。
而這事，是在幾小時後，姍姍來遲的韓子非拉着他的手，說的。他說：“那太好了，你也和我一個戰線，你勸勸Vincent。”
馮程程暗下了眼眸，猜測韓子非的用意，随即又蹙眉，做出為難的樣子，說：“你看我都是來請你幫忙，讓Vincent緩一下讓夏妍回來。而且，那天你也聽到他說的了，他未必肯見我……”
“Cristina，你還愛Vincent嗎？”韓子非忽然扶住了馮程程的雙肩，以誠摯的眼神與她相視，卻不是想得到她的回答，又說：“如果你還愛他，就該勸他別讓夏妍回來，而且，Vincent不會不想見你的，相信我。”
聞訊，馮程程愣了愣神，末了，撇開眼，冷哼：“其實，這無關愛與不愛，我只想讓他緩幾天。”
“你們怎麽都這麽固執，我這個Superman就快被你們打敗了！”他灌了杯酒，容不得馮程程插嘴，又說：“當年你走後，夏妍勾引Vincent，并且還懷了他的孩子，不過可惜，她流産了，當然，Vincent是不會讓她生下這個孩子的……”
“別說了。”馮程程埋着頭，韓子非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覺她的話陰陰的冷，卻還是沒住嘴，“Vincent一直在逃避，現在讓夏妍回來，就表明他要負那個責，他不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馮程程死死地揪着裙角，細細地厮磨，她只覺心中湧起一陣不知名的氣息，充滿了她的胸腔，好似下一秒，再找不到傾洩的出口，胸口就會炸開。
為什麽要心痛，為什麽。
她止不住一遍遍地問自己，韓子非下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她冷沉着面望着房內的電視大屏，卻看不清其中的內容。
韓子非是什麽時候走的，她不知道，但卻清晰地看到地毯上她淚水暈染開的痕跡。
韓子非站在紅色的門口，望着被妖異的紅籠罩的建築，疼痛地眯起了眼，不一會兒，他的電話響起，他盯着屏幕看了許久，才接起，“已經辦妥了……嗯……”眼看電話就要挂斷，他又像是不甘心，急急問：“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但，那方已傳來忙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