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馮程程悶哼一聲猛的睜開了眼,她飛速地轉着眼珠子打量四周,只見頭頂流金暗紋的天花板以及歐式風格的家具裝潢,才稍稍舒了口氣,慶幸,還好只是夢一場。
她動了動身子,只感腦後一片冰涼,伸手一觸大片的濕潤,她忍着渾身的酸楚緩緩起身,細細打量這陌生的環境,剛來到落地窗前正欲拉開,房門就被打開了。
亮光中,有一個高大的人影,待馮程程回頭,他疾步走來,重重地把她擁入懷中。
擁抱是個奇怪的動作,雖是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但彼此卻看不清對方的臉。馮程程只能從嗅覺中判定,這頸間帶着薄荷香的男人,是許維。
“你放開……”馮程程輕輕推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她耳後重重地出氣,一定會聞到她渾身的汗臭。
“我不放。”他出人意料的答她,帶着鼻音似有嬌嗔的意味,他輕揉她的發,側臉與她厮磨,就像是黏人的貓。
馮程程心中一悸,伏在他肩頭暗下眸子,說:“我身上有味,先讓我去洗個澡。”
許維明顯僵了僵,讪讪道:“也是。”便松開了她。
兩人相視,馮程程眼底稍有驚訝,她仿若看到了五年前的許維,他眼角噙着笑意,下巴灰青的須根突顯,唇有幹裂的痕跡,随意、親切,只是多了些憔悴。
“你……”
“你睡得渾身是汗,別開窗,以免着涼。”他用長指遮住了下巴,避開馮程程的視線,後轉身,又說:“我去給你放水。”
他照例給她洗澡,像親人那般,沒有肉|欲的參合,馮程程弓着身子,失神地盯着從腳下溜走的泡沫,兩人相對無言,只有嘩嘩的水聲不甘寂寞。
吹完頭,許維放下吹風機,怔怔地看着鏡裏的馮程程,等她注意到他的視線,他慌忙撇開眼,抽離撫在她肩頭的手,卻被她反握住,問:“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許維做了個‘沒’的口型,但聲音卻卡在咽喉,他垂眸緘默,馮程程霍的站了起來,仍是背對着他,說:“不管你知道了什麽,那都是過去了,你不必為此耿耿于懷,如果你真要補償我,就讓我把開發案做完。”
“我已經交給小張了。”梳妝鏡太矮,馮程程高高站着,看不見許維的表情。但聞訊,她猛的轉身,抓緊了他的雙臂,以激烈的口吻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明明答應我……”
“能者居之,況且,以你現在的情況……”許維話還未完,馮程程轉身四處翻找,他随即跟上,卻迎來馮程程冷冽的眼神,“把我的衣服給我,我要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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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維的耐心已被磨完,他緩緩站直,雙手插在褲帶裏,居高臨下看向馮程程,冷冷道:“如果你想去跟馮沛英解釋合同的事,我也不會攔你。”
她就這麽急着離開他。
“你跟她說了什麽!”馮程程猛一轉頭,眼底滿含憤怒,她咬牙切齒,渾身散發出凜冽的怨恨。
但這對許維來說,卻是微不足道,他一把将她拎了起來,甩到了床上,随即傾下身子,深邃的眸子如星辰忽暗忽明,帶着薄荷香的鼻息噴灑在她蒼白的臉上,一字一頓,“看來你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他的話充滿了輕蔑,馮程程憶起昨日的痛苦纏綿,不由得為之一顫,身下的痛楚蔓延,她随即往後縮了縮,但只是徒勞,他眸色越加陰骘,卻出人意料地站直了身子,靜靜打量馮程程片刻,他俊顏浮起一絲冷貴的笑,略帶沙啞的嗓音,說:“我不在的期間,你最好乖乖待在這裏。”
最終,他只給馮程程留下一個背影,步伐沉穩有力地離開。
她真的什麽都沒了。
馮程程頹然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繁複的花紋,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她這算不算自掘墳墓,如果當時她不去招惹他,會不會……
不會。
她心裏予以肯定的答案,在他又踏上青城土地的那一刻,他們就注定了糾纏。否則,踹開馮家的消息又是誰放出來的呢,他清楚她的死穴,而她的主動只是成了他們交鋒的催化劑。
她要認輸嗎?
不能。
馮程程從床上爬起,恰巧門外響起敲門聲,她徑自去開門,只見一貴氣的婦人,驚訝地瞪圓了眼,不禁噓聲喚她,“容姨。”
“你個死丫頭,還記得我啊,這麽久都不來看我!”甄容興奮地拉過馮程程,細細打量,嘴上雖不饒她,眼裏确有欣喜的微光。
甄容是許維的母親,她打小愛在許維家混,也是因為甄容的手藝,但更重要的,是她能在她那裏感到前所未有的母愛。
既然甄容在這兒,那這就是許維家裏。
他把她帶回了家。
馮程程神游,任由她拉着自己下樓,而她也閑不住嘴,邊走邊說:“早上聽小維說你在,我就做了你最愛的水晶肘子,不過醫生說你——”
甄容忽的住了嘴,撇過臉輕掴了下自己的臉,嘀嘀咕咕。馮程程挨近問她,她支吾着岔開了話題,“最近你容姨我新學了個湯,保證你愛吃。”
她們來到飯廳,馮程程眼見這一桌子豐盛的菜,眼角禁不住有些濕潤。甄容炖的是豬血紅棗湯,她一碗又一碗地給馮程程乘,無奈她的手藝太好,馮程程欲罷不能,邊吃邊和她話家常。
末了,甄容沉默下來,馮程程預感不對,放下了碗,正欲開口,被她搶先了,“那臭小子年輕氣盛不懂得憐香惜玉,我這個當母親的就先給替他給你陪個不是……”
甄容說紅了馮程程的臉,她羞赧地低頭,聲如蚊蠅,“容姨別這麽說,我們……我們……”
一時間,馮程程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表達自己和許維之間的關系,腦海裏突然浮現他輕蔑的神情,掌心瞬間失溫,擡眸平靜道:“我們工作上配合得不錯,他不是和張小姐訂婚了嗎,能得到張女士的賞識,真不是蓋的,我都替他高興……”
她越說越沒底氣,一把抓起筷子刨飯,心虛地用碗遮住自己的臉,生怕一不小心,讓甄容看清她的真實情緒。
她真的替他高興嗎。真的嗎……
“啊!小維走前說你暫時沒地方住,要在家裏待一段日子,真好,就多陪陪我。”甄容一把攬過馮程程,把她護在胸口,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甄容的胸膛還跟以前一樣柔軟,讓人覺得溫暖。
“走前?他去哪裏了?”
“哎,說是去美國公幹,鬼知道,反正他和他爸一樣,都不愛着家,也不愛陪我這個老婆子。”看着甄容沮喪的樣子,馮程程煞是心疼,反倒挽過她安慰,“容姨,我不是在嗎。”
如果許維的父親沒有離世,他或許根本就不會回來。馮程程如是想,在她的印象中,他亦是個冷毅的男人,比起甄容的溫婉親切,許維更像他父親。
他們都是失去親人的可憐蟲。
不過,他這時候去美國幹什麽。
酒足飯飽後,甄容要馮程程陪她出去逛街,若要以前她根本沒有這麽多閑時,只不過現在她無事一身輕,也就答應了。
但當她們剛出宅院,就遇上了韓子非,他似乎并不稀奇馮程程出現在許維家宅,恭敬地給甄容打招呼,又說:“夫人,我找馮小姐有些事,不知……”
“方便方便。”她說,“程程,我去的地方恐怕你也不喜歡,子非來得正好,你們說完事找個地方好好玩玩吧。”
甄容轉變得太快,馮程程甚至抓不到她一絲的不對勁,她就坐上私家車揚長而去。
照例,韓子非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驅車帶她去到一家幽靜的咖啡廳。
待咖啡上齊,馮程程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麽事?如果是要接着那天沒完的話題,那就不必了。”
就算是他為了她放棄夢想又怎麽樣,反正那都是他不切實際的玩票,夢醒了,他依然要回歸自家企業。
“Cristina,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導致了你現在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但我們不是好朋友嗎?”韓子非不解,漂亮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馮程程垂下眼睑,陷入沉默,卻聽韓子非又說:“Vincent雖然表面不說什麽,但我知道他很痛苦。”
“可不可以不提他。”
“Why?”韓子非敞開了臂膀,顯得激動,他的額頭跑出不少細紋,前傾着身子,凝視馮程程,急道:“你知不知道你沒留下只言片語就離開,Vincent從波士頓找到阿拉斯加,途中出了車禍,當時真謝天謝地他沒出什麽事,但他的手指肌腱損傷,整整五年不能彈琴……”
他說一句,馮程程的心就緊一分,即使她不再愛他,但她的心也不是鋼鐵做的,至少為了當時,他曾這麽真誠的找過她。
兀長的述說結束,馮程程平靜地望着韓子非,問:“還有什麽事嗎?”
韓子非蔓延不可置信地望着馮程程,久久不能回答,馮程程在桌上放下咖啡的錢,起身離開,才走出兩步,又聽他說:“你是在記恨Vincent和張小姐訂婚嗎?”
馮程程頓住腳步,彎下脖子輕笑,沒再說什麽,毫不留戀地出了咖啡廳,自然沒聽他之後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