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紅的紅色一偏暗的角落裏,一個皮膚白皙的男人靠牆跪着,像這樣的醉鬼,紅色裏成千上百,來來往往的人們也沒多注意。
只是他保持一個姿勢實在太久了,包房的門童好心上前叫醒他,剛觸到他,他卻垂直倒下,身下一片殷紅。
門童慌忙呼救,包房外一片嘈雜。
馮程程從門縫裏看到這一切,臉色又陰了幾分,她轉頭,迎面而來何英奇得意的笑,他雙腿交疊,讓自己深陷沙發裏,叭了口雪茄,他半瞌着眼,懶懶地說:“不用謝老子,老子最讨厭小白臉在老子的場子裏胡搞瞎搞。”
馮程程死盯着他,眉梢猛一抽,磨牙:“你就是這樣對夏寧遠的?”
何英奇把雪茄送進嘴裏,露出森森白齒咬了咬煙嘴,眯起眼,“诶,我說馮程程,你還真是給臉不要臉啊!”他越說越激動,從沙發上撐了起來,夾着雪茄指她,“老子要你不用謝,你就真還……嘿!這會兒還跟老子算起舊賬來了!”
可,馮程程絲毫不懼,怒瞪着何英奇,潑辣道:“怎麽着?敢做還不敢承認了?”
何英奇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氣得手足無措,後發現手中青煙袅袅的雪茄,低吼了一聲,用勁地把它摔在了地上,一面罵罵咧咧,一面用腳狠狠地碾。
馮程程沒心情看他演戲,霍的從沙發起來,上前拽他,“是被我說中了,所以你現在氣急敗壞了!你開妓|院,還想立牌坊,你個倒黴催的!夜店不就是讓嫖|客來嫖,讓妓|女去賣麽!你裝什麽清高,別人你情我願,關你屁事!”
“夠了!”被個女人指着鼻子罵,徹底激發了何英奇內在的暴力因子,他一把把馮程程推開,額上青筋暴露,他緊握着拳,雙眼瞪得像銅鈴,胸口大幅動作,好似恨不得吃了她。馮程程倒在沙發上定定地看着他,像伺機捕獵的豹子。
“老子要不是看在許維的面上,不打死你丫的!”何英奇舉拳作勢,又罵罵咧咧:“你說老子什麽都行,就不能說老子敢做不敢當,老子就打了那姓夏的兩拳,臉上!誰叫丫的不識相,敢和老子兄弟搶女人!”
馮程程終究沒有撐起來,她被何英奇說懵了,茫然地保持一個姿勢,細嚼他話的意思。
何英奇從小喜歡看古惑仔,重義氣這事不假,幫許維教訓夏寧遠,虧他想得出。可他說他沒重傷夏寧遠,那夏寧遠的傷哪來的?
馮程程細細審視着何英奇,他氣得不輕,把桌上所有的酒都喝了一遍,又全數啐出,他身旁的一喽啰追星捧月的,另一個則來到馮程程跟前,一本正經地說:“馮小姐,我老大說的句句屬實,那天姓夏的……”
喽啰對着馮程程把事情過程說了個明明白白,當時夏寧遠抓着女人的頭發,何英奇晃眼看錯,以為他撕扯強迫別人,何英奇揪住他先打了一拳,發現是他就住了手,哪知他還挑釁,說許維是他的手下敗将,而何英奇是手下敗将的朋友,因此,何英奇又給了他一拳。
後來他接到許維的電話匆匆走了,沒再管夏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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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姐如果不信,可以問問許先生。”喽啰畢恭畢敬地說完,撤回了何英奇身旁,而何英奇則在茶幾對面怨恨地盯着她,使勁拍了拍喽啰的肚子,說:“跟這biao子說這麽多幹嘛,狗ri的就一沒心沒肺的!被豬油蒙了心,不識好歹!”
根本就不用問,那天許維估計在她睡着後就走了,來找他也不是沒可能。
況且,她以什麽理由去問。
“告辭了。”馮程程匆匆起身,向何英奇點了點頭以示歉意,随即沖出了包房,沖出了紅色。
逃開喧嚣的人群,她慢慢緩下腳步,一手按着胸口細喘。
到底還能信誰,夏寧遠都會騙她了。細細一想,那時她真是吓傻了,忽略了時間,要是何英奇真傷了他,他恐怕早就昏迷了,又怎麽會等到中午才發作呢。
再者,何英奇說的有假,他們鬧事,警局怎麽就只抓了夏寧遠一個。
他總能混淆她的視聽,不能再留他了。
繁盛的楓樹下,馮程程愣愣地站着,夏風吹來卷起她的發梢,纏繞鼻尖。她伸手把發別在耳後,透過樹葉的間隙仰望,圓月顯得自離破碎,她微微收緊眼睑,摸出手機撥通小張的電話,許久,她才接起,嗓音嘶啞,呼吸稍嫌急促。
“你在哪裏?”馮程程不禁訝異,但還是好奇問了。
“我……在家。”小張隐忍至極才憋出這仨字,馮程程顯然打擾到她了,匆匆挂了電話,她走向大路上出租車報了天安花園的地址。
坐在車裏,馮程程不時地往外望,她不停地揉搓着雙手,顯得急躁。她很煩,也隐隐知道煩惱的根源,可她希望她的感覺是錯的。可腦海裏不斷浮現小張站在局子門口那道不清說不明的眼神。
她恐怕不是在擔心自己,而是車裏的另外一個人。
那夜下了那麽大的雨,副駕駛裏全濕透,可見她去局子的心有多迫切,從夜半守到天光,難道就只是為了幫她嗎?
是她忽略了,一直在忽略,夏寧遠從住院到出院,全都是小張一路陪伴,他們是日久生情嗎……
如果是,她真替小張開心,可如果不是呢。
馮程程懷揣着一顆忐忑的心,風風火火上了樓,電梯門一打開,她太恐懼看到小張,煞白了整張臉。而老天也眷顧,一路走到家門口,她都沒見一個人影。
她在門口躊躇了許久,正欲敲門的手,擡起放下,來來回回幾次,她又從包裏拿鑰匙,翻找了半晌,門突然開了,馮程程沒敢擡頭,瞥眼看向地上的影子,得見是夏寧遠的刺猬頭,暗暗舒了口氣。
“你終于舍得回來了?”夏寧遠語氣不好,但眉宇間充滿了欣喜,他側着身子讓了條道讓馮程程進門,她許久才回過神來,幹笑着推了推他,打趣道:“你這是什麽話,跟個怨婦似的。”
就在馮程程的笑還不夠自然,屋裏一個穿着圍裙的人,徹底抹殺了她的笑,她甚至懶得再裝,穿着鞋就沖到了屋中,瞪着小張忙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小張直視馮程程的眼,還是顯着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答:“給夏寧遠煮湯。”小張把碗擺好,又說:“不知道你要回來,我再去拿個碗。”
馮程程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張,好似要把她的背灼出兩個窟窿。屆時,夏寧遠走了過來,他環着馮程程的脖子,爽朗道:“你這個小助理挺不錯的,好像沒什麽她不會的,你看我都長胖了。”
說着,他自個扯了扯臉皮,馮程程側頭看他,發現他确實紅潤了許多,又轉回死盯着廚房,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夏寧遠不甘馮程程的忽視,長指箍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視線拉了回來,撒嬌:“這麽久都不回家,一回家你就盯着別人,就一點都不想我?”
馮程程煩他這樣,一把打開他的手,喝他:“別鬧。”
哐——
小張愣愣地站在廚房門口,腳下是一地的白瓷碎渣,她慌忙屈身去揀,馮程程一個箭步上前打了她的手,訓斥:“你傻了嗎,萬一割到手怎麽辦!”
小張匆匆去廚房,馮程程正欲跟随,又被夏寧遠纏住,馮程程回首看他,他好看的眉擰在了一塊,語氣不好,“她又不是小孩,用不着你這麽跟前跟後的,我好歹也是個傷者,你怎麽就不關心關心我?!”
馮程程的手被夏寧遠扭得生疼,她倒吸了口涼氣,嘗試着抽回手,卻見夏寧遠滿眼的血絲,他像是魔怔了,箍着她的手沒有一絲放松,雙唇緊抿,毫無血色。
“程程,我先走了。”小張再出來時,圍裙也褪下了,她匆匆地道別,走時帶起一陣清風,太快了,馮程程甚至沒能看清她的側臉。
“你放開!捏得我很痛!”馮程程用力甩開他,他踉跄了兩下,再擡頭,白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随着馮程程坐在了沙發上,圈住她的肩,柔聲說:“是我不好,我剛才是氣昏了頭。”
她凝眉直視前方,不打算搭理他,他則抱起她搖了起來,“好程程,就別生我的氣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該死,我該打!”說罷,他自個扇耳光,馮程程被擾得心煩,側身阻止了他,“好了,別犯傻了!”
他頓時笑得像招財貓那般,鳳目彎成了一彎月,甜膩着嗓音說:“程程不生氣就好。”
“夏寧遠。”
“嗯?”夏寧遠還沉溺在馮程程原諒他的美好之中,輕聲一應。
“我們明天去青青游樂場玩吧。”
“真的嗎?”夏寧遠有些受寵若驚。
“真的。”馮程程揚起笑容,肯定地答他。
“可是……”他突的由喜轉憂,馮程程靜默了許久,坐正了身子強笑道:“你不想去就算了,反正我們都這麽老了,去那裏不合适。”
夏寧遠扳過她,幽幽地問:“你真的很想去嗎?”
馮程程的笑僵在嘴角,她緩緩埋下了頭,細細道:“我爸爸以前老是說要帶我去,可他的身體不允許,一直到他走了,我還是沒去過……”她突的頓住,夏寧遠着急地捧起了她的臉,只見她盈在眼眶的淚水呼之欲出,割得他的臉生疼,這疼遠遠大過他腰部的傷口,疼得他不自覺地眯起了眼。
他的拇指來回在她雙頰摩挲,思緒已深陷那滴晶瑩的淚,她輕啓唇,低啞着嗓子,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很想……”
“我陪你。”夏寧遠猛的将她攬在懷中,彎着頭貼着她的背脊,雙臂緊鎖,好似恨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