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将她抱回床上,沒有太多的鋪墊,長驅直入。
一整夜,她就像是一方舟,在他帶來的欲潮之中,浮浮沉沉。
黑暗中,他們無法看清彼此,唯一可循暧昧的喘息,也被瓢潑的雨聲給掩蓋。
一切都似夢幻,包括身側空曠的位置也在提醒,但肌肉裏的酸痛卻記錄下了這場歡愛。雖然早早做好心理準備,可馮程程還是不由得失落。
晨光中,她輕輕一嘆,半撐着身子閉眼享受陽光的恩賜,來回幾次提氣吐氣,笑容漸漸回歸,她掀開被子,下床撿起散落一地的浴袍徑直去了浴室。
馮程程輕推開浴室的門,只見許維雙臂打開直直地坐在浴池裏。他見她果着身子,顯然不高興,眉頭微皺,只是沐浴在光輝下的他,沒有灰暗的襯托,倒少去一些氣勢。她怔了怔,随即撇過臉輕笑,是高興,是嘲諷,為他還在而高興,為自己多慮而嘲諷。
她還以為他走了。
“怎麽起這麽早。”他問。
“要工作。”馮程程正刷着牙,含糊其詞地答。
“今天是周末。”許維保持先前的姿勢,松開了眉頭提醒。
“是蘭百貨的事。”一直到洗簌完,馮程程才回頭向許維微微一笑,又說:“李可那邊我會親自去跟他道歉的。”
“不用了。”許維拿浴巾遮掩忽的起身,他出了浴室,馮程程跟着追了出去,解釋:“我會處理好這個事的,你……”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許維語氣稍嫌不耐煩,他專心致志地穿戴,并沒有看馮程程一眼。
“可是……”馮程程無可奈何,雙手交叉又欲說明,許維終于看向她,冷哼:“你光想着讨好男人,就不急你的蘭百貨了?”
馮程程有些難堪,悻悻然埋下頭,對于許維态度的前後不一已形成習慣。屆時,許維已穿戴整齊,他掃了馮程程兩眼,來到門前停下,平靜地說:“我在樓下等你。”
“啊?”馮程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只見他又轉身,說:“衣櫃裏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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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馮程程反應過來,他已摔門離去,馮程程仔細回味他最後那句話,去到衣櫃前打開,只見一條孤伶伶的白色長裙懸挂其中,絕非夢露的深V款,是果肩的荷葉領雪紡裙。
馮程程驚呆地望着它,最終還是迅速地套上,只不過那條淡紫的深V小洋裝,任憑她怎麽找也找不到。
未免他久等,馮程程終于放棄尋找,反正她也不喜歡那麽沒安全感的衣服。
許維送馮程程回了蘭百貨,兩人一同在餐廳裏用餐,倒還相安無事,小張突然來報,馮沛玉中午下飛機,她頓時豁然開朗,終于找到支開他的理由,待小張出去,她展顏略帶歉意的口吻,說:“Vincent,我等會要去接我小姑姑,所以……”
“嗯,正好,我也要去。”
“為什麽?”馮程程一急,脫口而出。許維也不惱,放下筷子,嘴角帶着笑意,“馮董事也是我的客戶。”
“可是……可是她……”馮程程自然不會告訴許維自己去接人的意圖,她支吾了半晌也找不到借口不讓他去,只好喪氣作罷。他笑意更濃,為她夾了一塊紅燒肉,一分為二,自己夾走肥肉和瘦肉的部分,只剩她最愛的皮在她碗裏。
“吃吧,馮董事十二點到,她可不喜歡別人遲到。”
他居然也知道馮沛玉的行蹤,那他去接她到底出于什麽目的,他什麽時候和馮沛玉有了生意往來……
無數個疑問填滿了馮程程的腦海,她沉着臉發怔,沒有心情再吃,許維則把盤子裏的紅燒肉全解體,只一會兒她碗裏全是皮,她回神過來,推開碗問:“你找我小姑姑做什麽?”
“談生意啊。”
“什麽生意?”
許維越是泰然自若,馮程程就越顯焦躁,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也可以說是心虛,因為蘭百貨最大的股東還是馮沛玉,她一直不屑蘭百貨的股份,而對她來說,蘭百貨不過是個不賺錢的慈善産業。
“商業機密,無可奉告。”許維攤手,他微揚着嘴角,始終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樣子,但馮程程可以确定,他這絕對是得意,他到底得瑟什麽?
馮程程鎮定下來,她不再追問,随之朝許維讪讪一笑,岔開了話題,“我在傾城給我姑姑訂了一桌洗塵宴,你要一起來嗎?”
“哦?馮董事可沒跟我說這個事,我是接她一起去我辦公室的。”許維挑眉,往後一靠,饒有趣味地看着馮程程,他不是在開玩笑。馮程程心裏一沉,撇開眼思忖。
莫不是馮沛玉嫌棄,要賣了蘭百貨……單憑許維,他不是沒這個實力,可萬一要是他接手,還能讓她這麽為所欲為麽……
不行,她不能讓馮沛玉這麽做。
“姑姑剛下飛機肯定很累,要不你體諒一下,談生意也不一定就是要在辦公室嘛。”馮程程黏着許維打哈哈,他垂下眼睑陷入沉默,随即勾唇,舀了一碗鵝湯遞給她,說:“也是。”
馮程程盯着湯發愣,他的手又近了一分,她吞了吞口水,接過,皺着眉仰頭飲盡。湯的味道有些苦澀,但一下到腹部,整個胃都暖了。
末了,她挽着許維的手,撒嬌:“那就這麽說定了啊。”
許維應了聲,剝開她的手,指了指被她遺棄的碗,輕笑:“先把你碗裏的飯吃完。”
求人嘴軟,馮程程坐回原處埋頭扒飯,碗裏的飯還剩一半時,許維的電話響了,他旋即去了景觀陽臺,馮程程伸長了脖子,隐隐聽到他說‘張小姐’,亦然确信他在找張氏千金的事實,慢慢停下筷子,她長長地喘了一下。
既然他真是在找那個張小姐,那聯姻的事,應該不假。
馮沛玉是從馬代回來,飛機晚點,馮程程和許維在機場等了半個小時仍是沒看到她的身影。
馮程程去給許維買水,機場又報了一個航班抵達,她錢也沒找急沖沖地趕到許維身旁,目不轉睛地盯着出口,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可還是沒見馮沛玉,馮程程不禁失落,可轉念一想,會不會是信息有誤,于是轉去廁所給小張打了個電話。
“你再查查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許總都出動了,應該沒錯。”
“什麽叫應該,我在機場等了都快兩小時了!”
馮程程忍不住咆哮,小張忽然在電話那頭沉默了,馮程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顫着音試探,“你不會是在他那裏知道的吧。”
馮程程所說的‘他’,必然是許維,小張聞言仍是沉默,馮程程急了差點摔了手機,恍惚間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覺。
小張五年前就一直和她搭檔,自己幹什麽事,基本上都有她兜着捧着,這會兒她為了一個才認識不到個把月的男人,給她錯誤的信息,她到底是要鬧哪樣。
馮程程氣急敗壞地找到了許維,問:“我姑姑今天不會來了吧?”
許維詫異,反問:“哦,是嗎?”頓了頓,又說:“那回去吧,你不訂了宴席麽,正好我餓了。”
轟——
馮程程只覺整個世界瞬間崩塌,她緊握着拳,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正欲發作,許維則忽的牽起她的手拉她離開,她氣得甩開他,質問:“你這樣耍我很好玩嗎?我不是在玩,你知不知道!”
馮程程的過激言詞引來路人側目,但許維并不生氣,反而攬過她的肩,挾她一同出了機場,邊走邊哄她:“生氣容易老,有什麽到車上再說。”
她徹底懵了,瞪圓了杏眼望着許維,只見他和先前一樣,保持着完美的笑容,這讓馮程程心裏越發沒底了,任憑他拉着自己一同鑽進了車裏。
“你說我們先去平價門面區好呢,還是傾城酒店?”不知道是不是車裏冷氣的緣故,馮程程只覺周圍的溫度降至冰點。但事實證明,是許維投來冷冽的眼神造成的,他不再笑,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直勾勾地看着馮程程。
她不禁一顫,顯得局促不安,又暗忖,他是怎麽知道這些的,難道是小張……
但,不可能啊。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姑姑她今天要回來嗎?”馮程程清了清嗓,故作鎮定斜了許維一眼。
“我也不清楚。”他說,“也許在你把那些人弄進蘭百貨之前回,也許不。”
他指的是她騙馮沛英簽不平等合同的事,他什麽都知道。
“這是我們家的事,不用你個外人來插手。”馮程程恨得牙癢癢,呲着牙發出‘咝咝’的聲響,像是被拔了響尾的美女蛇,也不知是疼,還是氣,或者兩樣都有。
可馮程程不是蛇,現下她在他眼前落了面紗,露出赤果果的皮肉,他只需在上面撒下灼人的鹽,即可讓她體無完膚,但是他卻沒有,反而勸慰,“雖然你只是我的情人,但我也不想眼睜睜看着你一無所有,你這樣做的後果,不僅會害他們失去平價門面,還會變得跟你一樣,你确定還要去接機嗎?”
他的勸慰,讓她覺得更痛,他字字放在針尖上,無差地命中了她的痛處。
馮程程愣愣地看着望不到邊際的柏油馬路,意識在游離,她不止一遍問自己,為什麽要幫那些勞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到底想幹什麽,幹了以後呢……
一路思索下來,她發現她在生活裏掙紮的途中,忘了争取蘭百貨的初衷。奸商奸商,只有奸詐狡猾才能從商中謀利,壯大自己手下的産業,才能讓那個人看到,讓她後悔、忏悔、痛苦……
把這些年來,她所承受的加倍奉還。
而現在,她發現,她與之背道而馳,而且,走得太遠了。
果然是被馮家同情心泛濫的基因遺傳了嗎?可她沒那個資本啊。
“想清楚了嗎?”許維扭頭詢問,幽黑的瞳仁,深不見底。馮程程回望,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随手拉開了車門,眯眼道:“謝謝許總關心,不過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