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張煞白了臉,直奔夏寧遠門前,她大力敲門,大聲吼他,“夏寧遠,你別耍小孩子脾氣,程程現在很擔心你!你要是個男人就趕緊出來!”
馮程程急忙跟上,扯了扯小張的衣角,壓低了嗓音急道:“你別激他呀,要不咱們撞門吧!”
小張頓時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了馮程程一眼,轉眼又向着門大呼:“夏寧遠!你再不出來——”
小張還沒說完,房門奇跡般地開了條縫兒,馮程程和她互望一秒後,立馬闖了進去,屋內很黑,馮程程找不到夏寧遠所在的位置,她才走了兩步,只聽夏寧遠懶懶說:“你們好吵,快出去……”聲音是從床那處飄來的。
馮程程快步摸到大床旁,恰巧小張拉開了窗簾,屆時,夏寧遠蒼白的臉曝露在明黃的陽光之下,似見不得陽光的異類,他緩緩擡手護住了眼,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他的動作太過遲緩,馮程程心生疑慮,她繞到窗邊為他遮光,死盯着他毫無血色的唇,凝眉急切地問:“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不答,扔是遮着自己的眼,關于這點,他們倆太像,所以她越加擔心,欲拉開他的手以從他眼裏獲取他反常的信息,誰知他不依,仍是沉聲說:“你們走。”
這次,對于夏寧遠,小張似乎熱心過了頭,她抱臂站着,不屑道:“該走的是你!”
夏寧遠猛的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馮程程先是一怔,連忙去拉他,又扭頭給小張遞了個眼色,命令:“你先出去。”
小張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後咬了咬唇,默默地出了房門。
“你……”
“你不是希望我走嗎?我現在馬上就走!別指使你的小助理來給我臉色看!”夏寧遠甩開馮程程的手,起身站在了床的另一邊,只給馮程程留下了一個側臉。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
可馮程程說不出口。
“是嗎?”夏寧遠怪笑一聲,正眼看向馮程程,長睫半耷拉着,笑容很是無力,有些凄涼的意味。
見他這個模樣,馮程程如梗在喉,吞了吞口水,發不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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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寧遠的眼神游離,踉跄退後了兩步,身形搖晃,馮程程吓壞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他,哪知觸到一手粘濕,她收回手要看個明白,一陣血腥撲鼻而來,麻木了她的神經。她怔怔地看着掌心裏的一片猩紅,腦中空白一片,立在原地像入定的老僧,但除了那雙瞪圓的杏眼。
他這是怎麽了?
他怎麽會出這麽多血?
好多血。
好可怕好可怕……
“程程,程程……”夏寧遠的聲音猶如從天邊傳來,馮程程狼狽地粗粗喘了口氣,魂歸。
馮程程腿一軟,直往下墜,幸虧夏寧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她靠在他懷裏側頭虛弱地問:“你到底還有哪裏受傷?”
慌亂、恐懼、悲傷争先恐後向馮程程襲來,她仿若置身汪洋血海之中,鼻腔裏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她突然耳鳴,只見他張口,卻聽不見任何聲音。那滿眼鮮紅的記憶一幕幕上演,無論她怎麽哭喊,躺在冰冷浴缸裏的父親仍是一動不動……
馮程程痛苦地閉上眼,腹中突來一陣絞痛,她步步後退,眼看着夏寧遠直直地倒下,就那一瞬,她像發了瘋似的跑出房間,拉着小張大喊:“救救他!快救救他!”
小張遲遲不動怪異盯着夏寧遠房門的方向,馮程程順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背影,那人已奪門進入,馮程程尾随跟上,卻見許維已把夏寧遠背了起來。
馮程程已顧不上他是怎麽來的,一面抹淚,口中依舊喃喃:“救救他!救救他!”
他們快速下樓,小張早已将車發動好候着,許維把夏寧遠在後座安置好,馮程程寸步不離地守着,許維冷靜地吩咐小張上樓取些幹淨的衣裳,他則鑽入了駕駛室驅車飛速趕往最近的醫院。
一個驚天刺耳的剎車聲,打破了人民醫院的寧靜,許維即刻下車直奔急救室,見急救人員出動,他才抽身去辦相關手續。
醫生把夏寧遠帶走,馮程程逢人就說‘救救他’,聲音已變得嘶啞,通往搶救室走廊的燈忽明忽暗,她依稀記得這場景,父親離去的那夜也是這樣……擡頭,她看不見走廊的盡頭,那方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像是要将所有人吞噬。
她忽然改變了主意,快速地跑向黑暗,終于被冷硬的門給撞彈了回去,她爬起大力地敲門,嘶吼:“放他出來!放他出來!!不要帶走他!不要——”
馮程程擾亂了醫院的次序,來了很多護士欲拉走她,她極力地反抗,最終被人海掩埋,她絕望地哭泣,忽見許維從天而降,他焦急地穿過人群來到她身旁,将她護在胸口,又輕聲安慰:“他沒事,他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他輕柔地為她順發,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安,憶起先前還是他送他們來醫院,馮程程哽咽着問:“真的嗎?你別騙我。”
許維把她摟得更緊,予以肯定的回答,“真的,我絕不騙你。”
高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馮程程帶着笑昏睡在許維懷裏。
可她的夢裏卻不踏實,她走在懸崖的邊緣,走着走着突然見到了她的父親,他就站在她跟前,柔柔地笑着,就像是他沒有離去,是個活生生的人。她沒由來地開心,想要靠近他,他卻在下一秒轉身跳下萬丈深淵。
“啊——”她驚叫着醒來,發現她正坐在白色的病床上,想起生死未蔔的夏寧遠,她猛的起身,卻發現自己正輸着液,她匆匆拔掉針頭趕去護士臺詢問,好不容易找到夏寧遠休息的病房,見他恬靜的睡容,她才喜極而泣。
在夏寧遠床旁守了許久,她覺得應該親自去向許維致謝,只不過她剛出門,就撞見了許維,他站在走廊的一角,一身剪裁合宜的深黑西服在潔白的醫院內格外顯眼。見她望了過來,他輕輕挑眉,問:“一起吃個夜宵吧。”
“我……”
“聽說樓下的蟹粥還不錯,我很久沒吃了。”是不容他人拒絕的口吻,許維轉身進了電梯,他沒有按着開門的按鈕,始終保持着一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視馮程程。
馮程程沒有半分猶豫,深吸了口氣随他步入電梯。
“我在祥和路和記粥鋪,你們過來吧。”許維在電梯裏接了一個電話,電梯裏很安靜,她聽到了電話那頭的對話,那語氣,是何英奇沒錯。
你們……難道是……
出了電梯,馮程程稍有變色,她快步跟上許維,細聲問:“是要去見你的朋友嗎?”
許維停下腳步,側臉反問:“你不也認識嗎?應該也算是你的朋友吧。”
馮程程輕咬着唇,滿面的無奈,她不再跟随許維的腳步,他最終停在樓梯下,仰望着她,調侃:“你這個情人真不稱職,我是不是該考慮換一個?”
夜深,有風,一下子吹醒了馮程程。
瑩白的路燈下,她的影子追趕着與他的重疊,站在他身後,永遠都只會輸。
和記粥鋪最終被姍姍來遲的何英奇給包了,随他同行的還有張藝涵和馮紹楠,馮紹楠是馮沛英的兒子,也是馮程程的表哥,她的大姑姑為了多得點家産,把他的姓也給改了。
“程程也在啊,大哥想死你了,怎麽都不回家裏來看看我?”馮紹楠一進門就給了馮程程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一個勁的纏着她問東問西,礙于許維的面子,她一直隐忍沒有發作。
許維、何英奇、張藝涵、馮紹楠幼時在青城有個‘青城四少’的封號,但這僅限于他們耳朵裏聽到的,背地裏很多人都叫他們萬惡的□。
他們倒不是特別橫行霸道,但也辜負了不少少女芳心。
“诶!說真的,老子真是很久沒看到你馮程程了,最近在哪兒混啊。”何英奇剔了剔牙,啐了一口,他身邊的黑衣人迅速攤手接住,他随之肩一抖,米白的西裝安全地躺在了另一個黑衣人手上,他這才靠回椅背上抖着腿問馮程程。
何英奇家雖然不是青城三大家族,但卻是青城最牛的黑道組織——黑鷹唯一的接班人,他說話有特色,出口成‘髒’,社會氣息濃重,舉手投足大哥大的氣派完全渾然天成,別人學都學不來。
馮程程狠狠掰開馮紹楠的手,扯開一絲笑容,回答:“我天天都往何少家門前過呢,您日理萬機,我這個小市民的生活哪能勞您煩心呢。”
“哦,那那個夏什麽的,還讓老子真心煩吶!”何英奇的臉說變就變,他狠狠拍了拍桌子,茶杯、碗被震得脆生生的響,馮程程自然反射一個激靈,但眼裏沒有懼色,心底倒一片清明。
難道是他傷的夏寧遠。
這會兒,馮紹楠先炸毛了,他也是一拍,指着何英奇罵了起來,“剛才都說好了不許發火,我家就這一個妹妹,你想吓死她啊!”
何英奇狠狠地啐了一口,吐在了來接唾沫的黑衣人臉上,他沒再給馮紹楠拍回去,只自顧地在那兒罵:“MA的!老子早說咱們之間的兄弟感情會被這sao貨給壞了!你們偏不信!老張你看,一個個的都瘋魔了!”
何英奇望向一臉竊笑的張藝涵,指了指馮紹楠,又指向許維,看着許維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重重地嘆了一聲,腳抖得更厲害了。
馮紹楠把馮程程按在胸口,輕聲安慰,馮程程再也忍不住掙紮起來,她透過馮紹楠的胳肢窩向許維投以求救的眼神,許維終于輕輕一笑,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懷裏,正色道:“她現在是我的情人。”
馮程程聞之色變,轉過頭死死地盯着許維,有責備的意思。
不是說好是地下情人麽,這下他怎麽搬上臺面了。
馮程程臉色不好看,屋內其他人也沒一個好的,特別是何英奇,他似帶有許些懊悔。
“維維,你別開玩笑了。”粥鋪裏因為某黑衣人掉落的筷子打破了寂靜,馮紹楠首當其沖駁回了許維的話。
“你再那樣叫我試試。”許維薄唇彎成一輪彎月,鳳目呈一條線,他笑得很自然,自然得讓人毛骨悚然,也成功地讓馮紹楠閉了嘴。他長臂一伸箍住馮程程的肩,冰涼的指,冰涼的胸膛,他卻和顏悅色,“馮程程,告訴他們這是事實。”
“是。”馮程程細細盯着許維,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所以,別在找我情人身邊的人麻煩了,這樣會給她帶來困擾,她一困擾就沒有多餘的時間陪我了。”許維勾起馮程程的下巴,靜靜看着她,星眸深邃,他的話平鋪直敘,沒有半點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