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56章 戀戀不舍

幾度纏綿于唇齒之間，雲長曦仿佛吃不夠易曉蘇身上的甜。

易曉蘇被他吻得渾然忘我，沉醉不已。

兩人就坐在這深山之中的湖畔之濱，只擁抱着彼此，竟一眨眼日出又日落。

眼看旭日東升，易曉蘇窩在雲長曦懷中，遙望那綿延遠山的一線金光，輕笑。

”長曦，真想就這般與你一輩子隐居于此。哪怕什麽也不做，就這樣依偎着，看着日出日落，看着滄海桑田。”

雲長曦沒有動，唇畔依舊挂着那若有似無的笑，清風吹起衣袂，與那條空無一物的袍袖一起，在空中飄蕩。朝陽将他立體的五官映照出鮮明的光影，那陷入黑影中的兩彎深窩，似乎并不像兩日前那般駭人了。他的大手攬着易曉蘇，修長的指尖繞過她的肩頭，輕輕摩挲着易曉蘇的臉頰。

“待你魔髓洗淨，想去哪兒，想做什麽，都随你。”

他的聲音低沉而篤定，不經意間便許了她一生一世。

易曉蘇心中甜膩，偷偷舔了嘴角，喏喏的問。

“長曦，如果……”她欲言又止，頓了又頓。“我是說如果，我們今後就留在此地過日子，可好？”

雲長曦沒有答話，卻蹙着眉。

易曉蘇心中忐忑，自他懷中坐起來，眼波流轉，凝望着面容緊肅的雲長曦，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再次問道。

“我們不再洗髓了，好不好？”

果然，雲長曦臉色一凝，身子都冷了下來。

易曉蘇咬了咬唇，拉着他的大手，繼續道。

“長曦，我真覺得即便不洗髓，也沒什麽不好。你看我現在不是照樣活蹦亂跳，能吃能睡嗎？之前，我單單在北海獨自祭煉了一枚水靈珠，便痛苦得死去活來。到如今，肚子裏還刻刻攪着疼。再要祭煉一枚火靈珠，不知又要多麽兇險。即便全部祭煉齊了，你還要幫我全部将它們調和。單一個丹珠的反噬之苦，我已經十分害怕，五個靈珠一起……我之前沒有問，現下想來，覺得好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雲長曦豈會不明白她的擔憂，攥着她的小手輕輕一嘆。

“曉蘇，若不洗髓，你注定過不了二十歲生日。”

此話一出，易曉蘇不禁心底大駭。這是她第一次聽雲長曦說出一個确切的時間，從前她只知自己可能會因為仙魔之力而早夭，卻不知原來她竟只剩下一年時間。怪不得雲長曦會如此着急，完全不顧舊傷添新傷，原來卻是怕來不及趕不及在她二十歲之前完成洗髓。

易曉蘇心底抖得厲害，竟不自覺的害怕起來。

一年之後的自己會怎麽樣？魔化瘋癫又會是怎麽樣？在過去短短的半年時間裏，她也曾數度陷入魔化之境，但是她全然沒有記憶，只覺得每每那時雲長曦都會更加虛弱一些。但是相比親眼見到雲長曦為自己所苦，易曉蘇寧願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她忽的一咬牙，竟是把心一橫。

“長曦，你何必糾結于生命的長短？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便覺得幸福。我并不在意自己将來會變成什麽樣，還會活多久，我只更珍惜我們眼前在一起的日子。若我注定會瘋癫魔化，會短命早死，那至少我們曾經在一起過。你便等我到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還會再愛上你。”

她的語氣果決，真就下了莫大的決心。

雲長曦卻反問。

“然後，再讓我失去一次嗎？”

他的臉色悵然，慘白直至凄苦，聲音低沉而悠悠，隐隐的輕顫。

“你可知失而複得又再次失去的痛？你可知漫長等待歲月的煎熬和守候？你可知千載歲月裏的寂寥與悔恨？曉蘇，你還小，你不懂……你此番轉世，便足足花了千年，我亦等了你千年。我雖為仙修，也已經兩千多歲，還能再等幾回？下一世，我等得，那再下一世呢？況且，若我死了，還有誰能來幫你洗髓？屆時，你便會生生世世遭受那魔化瘋癫之苦，每一世都不得善終。想我雲長曦半生所為，只不過是想你安穩，不止這一世，而是要生生世世。”

易曉蘇這一聽，頓時在心中炸開。她只知道雲長曦護着她，愛着她，卻原來替她想了這許多，竟想到了她的生生世世。

她的喉間梗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卻一滴晶瑩的淚珠劃過，被那只大手徐徐探來，在冰涼的指尖下化開。

“曉蘇，你本該活的長長久久，本該無憂無慮。若果真你不在乎生死，可我實在不能放下，我牽挂了整整一千載歲月。若讓我再失去一次……曉蘇，抱歉……我承受不來。”

說到最後，雲長曦的話尾有了一絲哽咽，竟全然不像從前那舉重若輕的他。

而易曉蘇的一顆心也終于在這句“承受不來”而徹底被揪疼了，她仰頭凝望着雲長曦的俊臉，朦胧的水霧，讓她看不真切。

他仍像一座山一般挺拔的坐在她身側，卻渾身散發着歲月的滄桑，猶如一尊石像。他剛直的鼻梁和他淡泊的雙唇，在光影中現出堅毅的棱角。而他那失去瞳眸的雙眼，卻深陷在兩窩黑影中，在那兩道無法阖攏的細縫中，竟有水汽潤澤而出。

易曉蘇心中大顫，伸出手便要去擦，卻又怕觸碰到那沒有骨肉的眼睑，只得小心翼翼。可她心裏的疼，卻怎麽也止不住，終是顫着手，撲入雲長曦懷中。

“長曦，我錯了，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我們趕緊把靈珠都集齊，我拼了命也要把魔髓化去。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我要陪着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長曦，我再也不離開你！”

說完，她便大哭出聲，猶如稚童。

攬着她腰間的大手，卻慢慢有了溫度，仿佛渾身緊繃的肌肉也松了開去……

在這一刻，易曉蘇才發現，原來愛一個人不是敢于犧牲，愛一個人是要努力的活下去。唯有生生世世的陪伴，才是對愛人最好的回報……

易曉蘇窩在雲長曦的懷裏，甜膩了很久。

就在兩人幾乎都以為融入彼此的時候，忽然雲長曦的身子巨晃了一下，翻掌就把易曉蘇向外推開。

易曉蘇頓時吓了一跳，卻見雲長曦神色冷凝，臉色一陣瓷白乃至鐵青，瞬間一陣詭異的醬紅色浮現在他周身。

還不待易曉蘇反應，雲長曦立即掐訣，神情肅立，金色光盾自指尖浮現，環環于周身。

易曉蘇有些慌，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卻幸好只不過片刻，那詭異的醬紅色便消失不見，雲長曦收了法決，大手朝她的方向微微探了探。

易曉蘇連忙伸手接過他大手，急問。“長曦，剛才是怎麽了？”

雲長曦微笑，咬着一絲疲憊。“無妨。”大手再次摸索到她一張小臉，拇指在她眼窩下，将殘留的淚水劃開。“滄海一瞬，兩日時間竟過的如此之快。”

易曉蘇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

“曉蘇……”他的指尖冰涼，竟有一絲顫抖，輕柔的摩挲間，不知怎的讓人感到點點的不舍。

“怎麽了？”見他欲語還休，易曉蘇不解。

雲長曦沒有答，只将她一把攬過，揉進懷中，仿佛要将她揉進體內。

“曉蘇……”竟又是不住的低喃她的名字。

她有些微莫名的心悸，尤其是聽到他雷聲陣陣的心跳聲。

“長曦，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雲長曦摟着她那一把嬌骨，徐徐搖頭。

“只覺得有些舍不得……”似乎覺得說的不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舍不得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日子。”

易曉蘇瞬間小臉又紅，原來他只是嫌和自己單獨相處的日子太少，這就扭捏着手指，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心裏卻膩歪得緊。

許是感到易曉蘇的喜悅，雲長曦用下巴摩挲了下易曉蘇的額頭，随後輕嘆一聲，俯身在易曉蘇耳畔。

“曉蘇，把眼睛閉上吧。我帶你去找兆南。”

果真就要去找潘兆南了，想到不能再和雲長曦單獨相處，又要踏上征途，易曉蘇的心也忽然不舍萬分。可她仍揪着雲長曦的衣襟，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身子徐徐騰空，只一只大手穩穩的将易曉蘇托在懷中，他左側的空袖管時不時在她身畔輕拍劃過。風聲呼呼，一陣風馳電掣，恐怕兩人正以流星之勢朝天際而去。

易曉蘇不敢睜眼，卻又十分好奇，正糾結間，卻覺身子一頓，飛勢戛然而止，攬在腰間的大手已經輕輕将她放開，她的雙腳便踩到了實處。

不等雲長曦出聲，易曉蘇終是忍不住睜開雙眼，卻再次陷入一團光霧之中，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調皮。叫你勿要睜眼。”

一只大手在她鼻尖輕勾。

易曉蘇吐舌輕笑，那只大手便游走開，轉而輕輕攬過她的發。她不由得昂起頭，墊着腳，唇畔便濕潤了。

不同于這兩日的纏綿和熾烈，他細細的在她唇間輾轉，這一吻竟帶着絲絲顫栗與心痛。

易曉蘇不由得心下一抖。“長曦……”卻不知該怎麽問。

他低沉的笑了一聲，帶着鼻息聲，含着一絲難掩的苦，指尖最後一次劃過她幼嫩的臉頰……

只一瞬的錯愕，光芒咋退，天地又重回到易曉蘇的視線。

雲霧缭繞，高山聳立，她的腳下竟踩着一艘摩天巨輪。

易曉蘇有些懵，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卻早已經不見了雲長曦的身影。

心髒瞬間狂跳不止，驚懼間，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師叔——”

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