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57章 真假長曦

“小師叔——”那是潘兆南的聲音。

易曉蘇擡眼望去，果真看到潘兆南從離自己不遠處的船頭方向跑來。一臉疲憊和欣喜，一跑過來便把易曉蘇抱了個滿懷。

那硬氣精瘦的身板，竟透着一股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混雜氣息。原來不過幾日，潘兆南也長大了不少。卻見潘兆南緊摟着她，激動得語無倫次。

“小師叔，兆南總算見到你了！這麽多天，只有我一個人守着師父和小紅，他們都……你又不在……真是擔心死我了。如今你回來找我們，真是太好、太好了！”

潘兆南一徑說着，把易曉蘇的肩頭哭得一片殷濕。

而易曉蘇卻聽得雲裏霧裏，照兆南所說，他這幾天竟是一直和雲長曦在一起的麽。

“你師父他剛才還……”

不等易曉蘇說完，潘兆南呼啦一下松開手，把自己從易曉蘇懷抱裏迅速退了出來，眨着淚眼讪笑。

“小師叔，我一時高興過頭，失禮了。師父若是醒了，你千萬莫要告訴他，恐怕我又要受責罰我。”

對于潘兆南的情之所至，易曉蘇一個現代姑娘，倒是完全不在意，但聽他字裏行間，心裏卻咯噔一下。

“你剛才說，你師父‘若是醒了’……難道，長曦他……”

見易曉蘇擔心，潘兆南猶豫了片刻，還是将這幾日的經歷簡單敘述了一遍。

易曉蘇這才知道，自從飛天神舟崩潰之後，他們幾個便四散各處。她一路被柳錦書帶往北海，而雲長曦則是和潘兆南在這祝融山上彙合。

與潘兆南回合之後，雲長曦在這山巅之上調息了兩日，随後便帶着小紅一同前往祝融谷煉化火靈珠，潘兆南則在谷外，替雲長曦護法。

結果，這一人一獸從谷內如約出來，卻皆是渾身的血口。雲長曦只來得及将潘兆南帶到這個渡口，便一直昏迷到現在，已經整整四日有餘。

易曉蘇聽得心驚膽戰，心下卻猶疑萬分。

就此推斷，多日前雲長曦通過曦目石與自己千裏傳音，大概就是潘兆南與他再次彙合之時。而潘兆南又說雲長曦已經昏迷了四日，可這兩日她明明是和雲長曦相守在一起。

回想這兩日來，雲長曦确實是有些古怪，對她愈發依戀不說，時刻都怕她偷走一般。可無論如何，可那熟悉的感覺，千真萬确就是他，一點沒錯。

可怎麽會……

易曉蘇心裏七上八下，趕緊跟着潘兆南前往船頭方向查探。

果然，遙遙便望見一人一猴平躺在地上。小紅胸部起伏，在昏迷間似是噩夢連連；而雲長曦則死氣沉沉，一臉慘白，幾乎氣息全無。

看見如此虛弱的雲長曦，易曉蘇心下好生抽搐了一番，再顧不得想那許多，跑上去便把他攬在懷裏。

“長曦，你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

而一旁的潘兆南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幾乎癱倒在地上，指着雲長曦驚叫。

“小師叔，師父的手……還有眼睛……”

易曉蘇一聽，便朝雲長曦的身上看去……

一如兩日前那般，雲長曦的左手消失在空蕩蕩的袍袖之中，殘缺的肩頭，直接被她攬胸前，半點那從前癱軟萎敗的手臂的影子也沒有了。而他的雙眼，也只是兩團凹陷的細縫，濃密的睫毛在細縫上覆蓋着內裏若隐若現的嫩肉。

盡管和這樣的雲長曦朝夕相處了整整兩日，可片刻的分離又重逢，這觸目驚心的疼痛，依然讓易曉蘇渾身酸楚。她捧着雲長曦的俊臉，輕輕撫摸她凹陷的眼窩。

“長曦，你醒醒——”

潘兆南卻完全沒有易曉蘇這般淡定，他聲音顫抖。

“小師叔，師父他怎麽了？剛才他還不是這般，怎麽一轉眼就……”

“怎麽？你說，長曦剛才不是這樣的。難道，剛才他的手和眼睛，都還完好嗎？”

易曉蘇凝眉，懷抱昏迷不醒的雲長曦朝驚駭不已的潘兆南望去。

潘兆南仍是不能自控的顫抖，拼命點頭。

“沒錯。雖然，這幾日師父一直沒有醒，可身子真就是完好的，我之前還替他和小紅處理過傷口。怎麽就……我只不過去船尾找你，不出盞茶的時間。”

聽他這麽說，易曉蘇更為古怪，心中憤懑又擔憂，雲長曦一定還有隐情并未與她說。

略一思量，易曉蘇又問。

“兆南，你剛才怎麽看到我的？只是看到一團光，沒看到其他人和我在一起嗎？”

見易曉蘇語氣平穩，潘兆南也似是受到感染，鎮定下來。

“千真萬确，剛才我還一直守着師父，突然天光大亮，一枚流星飛過來，眼看就要砸中這神舟之上，卻當即縮小成球，徐徐飄落于船尾。我好奇之下，便跑過去查看。只片刻功夫，那光團便又朝南方一飛而去，卻是小師叔你就站在那兒。”

易曉蘇略略點頭，想來那飛往南方的光團就是雲長曦沒錯，可躺在他懷裏的人又是誰？

易曉蘇秀眉輕凝，小手在雲長曦周身搜尋了片刻。

指尖所及依然是溫涼的觸感，從那精瘦而出塵的身子上所散發的氣息，無不是溫柔而不羁，蕭蕭而淡泊，那熟悉的感覺，确确實實就是雲長曦沒錯。

可這到底怎麽回事？

莫不是有兩個雲長曦不成？

就在易曉蘇腦中千回百轉的時候，一聲陰沉的詭笑從空中傳來。

“少主，轉眼千年未見，可還安好？”

易曉蘇心下一驚，連忙将懷中人護得更緊，擡頭朝笑聲處望去。

卻見雲霧中，一團紫黑色霧氣乍現，幾個身穿紫黑色長袍之人先出身形來，徐徐落于甲板之上。

“你們是誰？”易曉蘇冷哼一聲。

為首處有一身材婀娜的中年美婦卻冷笑出聲。

“少主，竟還記不起屬下是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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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一顆流星從天際劃過，自東洲大陸的西北，直飛入中心地帶的幻海無極，最終隐沒在無極山下的鏡像之地，那一處不為人知、荒無人煙的冰原大陸……

“轟——”

猶如隕石墜地，冰原上瞬間被砸出一處巨坑，雲長曦自內徐徐走出。

他的周身散發着金色與藍色交織而起的符文光盾，右手掐訣，頓時符文光盾向外四射，以巨坑為中心，于萬萬裏冰原的四面八方無盡延展而開，最終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将這萬萬裏冰原全部覆蓋。

就在符光巨網在冰原上延展開的這一瞬，籠罩在冰原之上的绛紫色霧氣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千年來孤寂而漫長的青白。

空中一正馭法的青衣身影緩緩顯現而出，在見到雲長曦的那一刻，身子一抖，踉跄的從空中跌下，堪堪被雲長曦拖了一把，才勉強站穩腳跟，竟是無極宗掌門墨玄。

墨玄斂氣站定，朝雲長曦一看，竟有恍如隔世。

此刻的雲長曦依舊被符文光盾籠罩，周身仙氣缭繞，猶如天上星辰。而在這耀眼的光芒之中，那俊臉上的兩窩深坑，和左臂随風而起的空蕩衣袖，卻顯得格外駭人。

墨玄一嘆。

“長曦，鸠魔宮之人昨日潛入這冰原禁地，以魔魂血為引，企圖将陣法內的魔尊元神喚醒。我雖一力抵擋，奈何那魔血實在太過精純，與魔尊元神交相呼應，而此陣法又乃是你和師父的骨血所鑄，我實在……”

雲長曦微微颔首。

“多謝師兄。暫代兩日之恩，來日再報。”

墨玄心中一凜，同為仙門中人，他作為無極大弟子，鎮守魔尊元神實乃是他該首當其沖。若不是當年雲長曦自覺有愧于天下、于仙門，自動請纓，怎會輪得到他一個七師弟來此地鎮守，一晃石化千年。更何況，以雲長曦的舉世之修為，更應該留在無極宗，統領仙門才對。

如今，墨玄在此荒原，不過鎮守了區區兩日光景，便已體力不支。這才發現整個冰原雖最初是由師父骨血所造，但整整一千年來，每逢魔尊元神沖撞，雲長曦便以自身骨血生祭陣法，現在看來這陣法之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師父的骨血多一些，還是雲長曦的骨血多一些了。

同時，這整個冰原大陸上的困魔陣法，極為複雜精妙，牽一發而動全身，生祭骨血實乃飲鸩止渴，當年師父部下此陣，便當即羽化幻滅，而雲長曦現下又這麽做，其中的兇險更是可想而知。

墨玄望着眼前的雲長曦，他依舊雲淡風輕，似是一臉無情，但卻将暫代之事說成是恩情，墨玄心中不免亦是愧疚難當。

墨玄悠悠嘆息，想說些什麽，卻聽雲長曦再次冷肅開口。

“此地有我，師兄速回無極宗吧。”

墨玄又是一驚，想來雲長曦仙身雖已殘缺不全，但功力卻仍不輸當年，他的神識許是早已覆蓋了整座東洲大陸。無極宗被鸠魔宮人滋擾之事，墨玄并未曾提及，恐怕雲長曦也是一早便知道了吧。

墨玄大手在雲長曦肩頭輕拍了下，吐了兩個字“保重”，見雲長曦只微微颔首，卻是不答，便只得搖頭，閃身迅速朝天外飛去……

待墨玄走後，那绛紫色光暈似是又要重蹈覆轍。

雲長曦長眉一凝，右手掐訣，忽的一擡，瞬間一聲巨響”轟隆隆隆”，整個冰原都為之震顫，仿佛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将整個空間都震蕩開來。

無論是冰原之上，還是冰原之上，一陣波浪悠蕩而開，仿佛這整個天地就是一床棉被，被雲長曦輕易掀動而起。

随着，空間波浪的急蕩而開，暗藏在萬萬裏冰原之上的一百八十枚魔魂釘，頓時被瞬間拔出，轉眼便全數吸于雲長曦面前，形成一個碩大的血色鐵球。

雲長曦神識微微一探，便發現這一百八十枚魔魂釘，竟都是半年前易曉蘇在南國小鎮，趙四姑娘家所失之魔血。

竟然做了一百八十枚之多！實在可恨！

雲長曦颚骨緊咬，五指狠狠一抓，那血色不斷旋轉的魔魂釘團，便迅速收攏，瞬間粉碎、破滅、消散……

雲長曦臉色鐵青，似是極為震怒，右手再次大力一甩，整個天地又被他掀得一顫。

轟轟聲中，幾個人影再也隐匿不住，瞬間被強行抖落而出，竟無法控制的在冰原之上連滾了數翻，卻各個都是身着黑紫色鸠魔宮長袍之人，只這一下便全都身負重傷，呻||吟于各處。

其中一人，在停止翻滾之後，強撐着自地上擡起頭來，竟是一臉傾國之色。

她幽幽望了雲長曦一眼，喃喃。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