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53章 小懲大誡

兩日前。

東洲大陸西北部，祝融山巅。

潘兆南在祝融山巅，守着雲長曦以魂血所畫之符陣，已經整整三日，早已超出兩日出谷的期限。正在他焦急萬分，準備以身犯險的時候，仙符法陣內虛影一閃，一人一獸的身影，立即出現在其中。

潘兆南頓時大喜，快步上前，卻發現小紅渾身是傷，處處皮開肉綻，而它一雙肉掌之上托着的雲長曦也幾乎是奄奄一息，身上的白衣遍布了血色。

他禁不住沖口大聲高呼，“師父——”。

而聽到身邊異動，雲長曦微微動了動，勉強朝潘兆南的方向伸手摸索。

“兆南，過來。”

聲音虛弱已極，潘兆南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抓住他的手。

潘兆南才碰到雲長曦指尖，便覺身子一輕，身邊仿佛頓時狂風大作，眼前景物便完全扭曲，什麽也看不清了。待到再辮清事物，潘兆南赫然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艘巨輪之上。

與之前乘坐的神舟顯然是同一時期所造，無論大小和形狀都是十分相似，潘兆南不由得四下張望，果然這神舟就停在祝融山巅的一處平臺之外。只不過，這平臺所處之地，他與小紅上上下下奔波了幾日，都未曾發現。而雲長曦只不過是伸手這麽一抓，已經将他一人一獸帶到此地。

潘兆南簡直瞠目結舌，正想和雲長曦說話，卻發現雲長曦面色鐵青，身子慢慢癱軟，只在下一刻便昏死在了小紅懷中。

而小紅也仿佛感念到雲長曦受傷極重，口中低沉的嗚咽了兩聲，小心翼翼的将雲長曦扶在巨輪的甲板之上。

随後，小紅那龐大的身軀迅速縮小，最終變回小猴模樣，捂着身上傷口，踉跄朝潘兆南爬了幾步，就在潘兆南伸手接住它小小的身子的同時，也昏倒了過去。

潘兆南心底大驚，不知雲長曦和小紅到底在祝融谷內經歷了什麽，竟然兩人都受了如此重的傷。他忍不住匍匐在雲長曦身邊，大聲呼喚。

“師父，你醒醒。師父——”

雲長曦卻并沒有醒來，他雙目緊閉，渾身透着駭人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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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易曉蘇也在北海水牢內意外的發現了上古冰泉的所在。她在腦海裏不聽的呼喚着雲長曦的名字。

【長曦——】

一聲一聲，穿過千裏之遙，來帶雲長曦的身邊，可卻并沒有讓他聽見。因為，此時的雲長曦正深深的沉睡着，沒有一絲一毫的知覺。

而那聲聲呼喚卻并未就此停歇，而是繼續向遙遙萬裏而去。穿過無盡的幻海，來到那杳無人煙的冰封之地，在那皚皚冰雪之中一聲聲傳來。

【長曦——長曦——】

同時而來的，還有潘兆南那忐忑不安的聲音。

——師父，你醒醒。師父——

千百年來，在這冰原之上，有一尊青年的雕像。他神情肅立，山崩于頂而巍峨不動，卻在那一聲聲呼喚傳來之時，有了隐隐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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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的推移，又是整整兩日過去。

祝融山巅，渡口神舟上的雲長曦依舊沉沉的昏睡着。潘兆南早已将雲長曦和小紅身上的血水都仔仔細細的擦洗幹淨，可這一人一猴仿佛根本不預醒來……

潘兆南的內心愈發忐忑。

“師父，你和小紅到底經歷了什麽？祝融谷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懷抱着一身是傷的小紅，守在昏迷不醒的雲長曦身邊，望着這沒有雲長曦便無法開啓的飛天神舟，潘兆南的內底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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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千裏之外的人皇宮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自易曉蘇兩日前神力爆發，而毀了冰宮水牢，造成綿延數百裏的房舍倒塌，農田盡毀，雖無人員傷亡，但她體內諾大的魔力，也是吓破了衆人的膽，除了柳錦書之外，所有的臣子長老們，都奏請人皇速速将易曉蘇處決，以絕後患。

終于在針鋒相對了數個時辰之後，人皇左右權衡利弊，同意大長老的折中之法，以易曉蘇下嫁給唯一人皇的血脈，皇儲柳錦書為側妃，兩日期滿立即□□溶血為定論。一來保住了易曉蘇的性命，二來人皇血統尊貴，也不至虧待了易曉蘇。

眼看兩日期滿就差幾炷香的時間，柳錦書越來越坐不住了，他将寝殿的大門一推而開，根本不顧門外的一衆守衛，東樞放則快步跟在側勸道。

“殿下，人皇陛下責令您在大婚前不可出寝殿一步。您如此魯莽行事，不怕陛下責罰嗎？”

東樞放語調極快，顯然心急萬分，而柳錦書似是比他更急切，竟動怒道。

“我行事魯莽？那雲前輩豈是好得罪的，我兩日前姑且同意與曉蘇姑娘完婚，不過是權宜之計，旨在拖延。如今兩日期限即将過去，你聽聽殿外的喜樂聲，成何體統。曉蘇姑娘與前輩早已兩情相許，我怎可再橫生枝節？只怕不用過多久，雲前輩便會尋來，拆了我人皇宮。”

說完，便不顧東樞放阻攔，一沖而去，留下東樞放不知該不該立即去向人皇禀告。

而此時的易曉蘇也恰恰從昏睡中醒來，回想起睡夢中曾聽聞人皇要她與人□□，頓時心亂如麻，掙紮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雲長曦。

【長曦，你在哪兒？你快回答我。你怎麽還不來？你快點來，求你了。長曦，你在哪裏——】

這聲聲的呼喚猶如石沉大海，千裏之外的雲長曦依然雙目緊閉，仿佛呼吸都失去了。

再一次，這聲聲的呼喚，繼續前行，穿越萬裏，來到幻海冰封之地，猶如一波一波的音浪，震得那塑像止不住的顫動。

卻在易曉蘇那最後一絲略帶哭腔的神念裏，爆發出一聲“咔”。緊接着，又是一聲，“咔咔——”。轉瞬，“咔咔咔咔”，一聲又一聲傳來。不過片刻，那塑像渾身竟裂紋處處，崩裂聲此起彼伏，仿佛整個冰原，都要同他一起爆裂而開。

終于，一聲巨響，“轟——”。

那塑像帶着席卷天地的氣勢，土崩瓦解。

卻在重重塵埃霧霾間，一團金光猶如流星，劃空而去……

而在那金光一閃而逝的瞬間，原本白雪缥缈的冰原，竟在下一秒，浮現出一層詭異的醬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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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道神念随着金光的破出，瞬間直抵無極仙山之巅。

原本盤坐于仙石之上的無極掌門墨玄，頓時怒目而起，驚得他身旁原本在整理花木的梵音也吓了一跳。梵音只喃喃喚了一聲“墨玄”，便見墨玄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梵音心知大事不妙，連忙掐算推演，神情也是大變，一閃念，緊跟在墨玄之後，瞬移來到了冰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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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鏡像之地，無極山下，冰原之中。

原本那尊塑像于此處盤膝而坐的千年，滄海桑田都未動分毫，如今除卻塵埃，卻是空無一物，徒留地上一行大字。

“暫代兩日即回”

梵音一看，凝眉冷對。

“沒想到長曦，竟然為了那魔女，連駐守魔尊元神的任務都可以放棄。”

墨玄微微颔首，卻道。

“千載歲月，不過讓我暫代兩日罷了。你速速回無極吧。”

說完，墨玄踱步在原來那尊塑像所坐之處，盤膝而坐，強大的仙力瞬間沿着冰原之上游走，使得原本那層詭異的醬紅色，慢慢退去，整個冰原又恢複到死一般的蒼白。

而墨玄那幾乎沒有表情的臉上，也在仙力施展的那一刻，出現一股倦色。

梵音微微一嘆，事出突然，墨玄替代雲長曦鎮守于此，而無極宗也不可一日無主，她亦不能久留。只得默默再看了墨玄一眼，便消失于冰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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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境內，人皇宮外。

此刻，已是午夜時分。

轉眼，兩日期限已過，訓練有素的太監宮女們早已将寝殿布置妥當，而樂師們也在殿內揍樂多時。

人皇以及諸位長老大臣，早已等得不耐煩，遲遲不見柳錦書回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嘈雜之聲。緊接着，一個太監模樣的人，一臉驚慌的從殿外小跑而來，匍匐在人皇腳下，顫抖道。

“啓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還未等他說完，人皇已經自行從龍椅上站起，快步朝殿外走去，卻在剛出大殿之時，便大驚失色。

只見，浩瀚的黑夜之中，有一枚耀眼的星辰，迅速從南方劃過天際，急沖而來。那星辰越飛越快，越飛越近，眼看就要砸向人皇宮，卻在霎時間停在空中，将這無盡的黑夜照得猶如白晝。

人們根本無法分辨眼前到底是何物，只因它實在太過燦爛而龐大，天上地下，全都是一片白茫茫。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了，卻不約而同的在腦海中看到一個虛影。

只見那虛影在腦海中虛虛實實，亦真亦幻，朦胧間只見一人，仙風道骨，飄飄然于這世外。他右手輕輕一擡，便聽“轟轟轟轟”，人皇宮內數千房舍的屋頂便被掀飛了出去。

【人皇何處？】

人們腦海中的虛影如是說，而那低沉曠達的聲音卻是從天空中那無盡的光芒中傳出，沉郁而廣闊，震得人心發顫。更吓得那些宮女太監們紛紛匍匐于地上，不敢再動，甚至還有膽小者不住的念叨，“神仙饒命”。

在這些人中，人皇倒不愧是這東洲大陸上，真正的九五至尊，他雖心中忐忑，但仍強自鎮定，踱步上前，昂首道。

“朕在此，閣下何人？”

【嗯。】

那白光內竟是傳來一聲沉吟，好似漫不經心，徐徐開口。

【無極雲長曦。】

包括人皇在內的衆人，皆是一驚，竟無人敢應話。

卻是那白光再次開口。

【人皇，一千年多前你祖先曾與本尊盟約在先，仙修無為，不問世事，凡人之事凡人定，我仙修不會過問。但我仙門衆人，亦只可由我仙門定奪，與汝等凡人無關。時至今日，此盟約還可作數？】

人皇啞然，那一千年前的盟約，實在早已不可考據，但如今看來雲長曦果然法力無邊，他既然如是說，難道是要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一思及此，人皇連忙拱手。

“仙尊說的極是，我凡界與仙門世代交好，盟約千秋萬代，永不反悔。”

【好。】

那耀眼的星辰，低低應了一個字。卻只一個字，竟猶如洪鐘乍響，人人耳中嗡鳴，任誰也站不穩腳跟。

就在人們紛紛捂着耳朵，痛苦異常的時候，他們腦海中的虛影卻向前伸出手來。

【曉蘇，走吧。】

那聲音雖仍舊曠達而遙遠，卻低沉而溫潤，竟有絲絲的憐愛之意。

易曉蘇早已看出那耀眼猶如太陽的光芒就是雲長曦所化，激動得眼中攢淚，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的意中人真的一個蓋世英雄。不，蓋世英雄也無法形容他的存在。

他從不曾身披金甲、腳踩祥雲，可他卻是真正的不平凡。

因為，他就是這天、這地、這天地之間的光芒。

易曉蘇的一顆心早已亂跳不止，只聽他一聲低喚，還來不及反應，便瞬間飄向空中。而周身那些重重枷鎖，竟在她飄起的瞬間，紛紛化作灰燼，飄散在空中。

她身後的柳錦書也是吃驚到無以形容，莫名便要上前去拉易曉蘇的小手，卻發現渾身僵硬，完全不能動彈，腦海裏傳來雲長曦的說話聲。

【念在你先前救過曉蘇一命，我不殺你。莫要碰曉蘇一下。否則生生世世用不入輪回。】

柳錦書渾身一顫，易曉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面前……

此時的易曉蘇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覺得自己徑自飛向了那耀眼的光團中心，有一直溫潤的大手，牢牢的攬住她，輕輕飛了出去。

而地上的人們，卻是完全兩種感受，他們只覺重重壓力加身，甚至人皇都幾乎踉跄倒地。

整座人皇宮，只在那虛影說出一個“好”字的瞬間，便幾乎全部崩塌，徒留人皇所處的正殿，還有四面的殘牆。

随着，易曉蘇飛向那光芒的中心點，那光芒又似一顆流星，迅速向西邊飛去，只不過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見，世界又恢複到一片黑暗，仿佛剛才那充斥天地的光芒，只是一個夢。

世界恢複平靜之後，長老及諸位大臣們終于紛紛扶着權杖站直了身子，望着漫天的星辰，不由得竊竊私語。

“他竟然只說了一個字，便毀了整座皇宮。”

“傳承了萬萬年的上古神器，就這麽一朝毀了，可惜啊。”

“幸好，沒有殺了那魔女，否則，他只需一掌拍下，恐怕整個東洲大陸都會盡數毀去。”

……

而那大長老卻默默走至人皇身邊。

“陛下，無極雲長曦已有千年未涉足塵世，吾輩中人無人見識過他真正的實力。如今看來，吾等實乃坎井之蛙。”

人皇亦是望着天際，久久緘默，最後才低低嘆道。

“他此番，已經給足了朕的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