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38章 八擡大轎

太傅大人上前幾步，躬身向柳錦書一揖。

“皇儲殿下，您可知此人？”話音才落，頓覺大有不妥，臉色大變。

果然，柳錦書回過頭來，冷道。“世伯，您說什麽？我沒聽清。”

太傅大人身形一僵，堪堪将作揖的雙手收回身側，身子卻并未全部挺直，仍略帶謙卑，額頭隐隐滲着薄汗，低聲道。

“賢侄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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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都城府衙大牢門外。

不知發生了何等大事，太傅大人竟親自前來釋放原本關押在大牢之內的犯人。

太傅老當益壯，從馬上翻身而下，快步向府衙走去。他身旁跟着一位俊朗書生，儀表謙謙，風度翩翩，正是柳錦書。東樞放身形高大，不茍言笑走在他身旁。還有戎裝肅容的十二門護城校尉緊随其後。

易曉蘇扶着雲長曦慢慢從大牢內走出來，乍一看到眼前這陣仗，頓時吓了一大跳。

而此時，柳錦書一馬當先，從門外沖了過來，伸手便要來抓易曉蘇小手。雲長曦長眉微蹙，大手前探，輕輕一拂，擋了開去。

柳錦書身形一頓，擡眼便望見雲長曦臉色清冷，才意識到自己似是有失分寸，連忙幹咳幾聲，朝雲長曦兩人拱手道。

“前輩、曉蘇姑娘，闊別多日，別來無恙。”

雲長曦一張冷臉，全然沒有溫度，倒是易曉蘇柳錦書笑了笑。

“柳公子，好久不見。沒想到你也在梁都。”

柳錦書見易曉蘇答話，顏色乍暖，大步上前笑道。

“我世伯是這梁都的太傅，之前我就是來投奔他的。那日你們在霧谷墜崖，我和小潘子好一番找，還以為你們……”話說一半頓住，不再往下說，眼神流動間，趕緊換了話題。“現在總算找到你們了，真是大好。”

易曉蘇聽得心情激動，她才來這世界不過數月，柳錦書算得上少數有過際遇的朋友。如今能夠重逢，忽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觸。

而雲長曦卻仍是雲淡風輕，腳下未停，徑自朝前，在經過柳錦書身側時，低道。

“兆南現在何處？”

柳錦書一愣，他早知雲長曦淡漠，但好歹數月前兩人曾一同經歷過生死，不說患難之交，總也不能算萍水相逢，怎的多日不見，仍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冰冷态度。

而他身側的東樞放則雙手握拳，肌肉隐隐繃起。

柳錦書沉吟片刻，笑容又起，謙遜道。

“與前輩和曉蘇姑娘失去聯系之後，小潘子便與我一同來到梁都。前幾日聽說易水村有神仙施法救人，我等便猜測是前輩所為。怎奈我梁都事雜，倒讓小潘子先行一步。昨日，我已經遣人去将前輩已達梁都的消息告之小潘子，相信他已經在趕回的路上。”

雲長曦略略點頭，便算回應。

易曉蘇滿心喜悅，總算搶到話茬，沖柳錦書笑道。

“柳公子，你身後那許多當官的，都是些什麽人？這麽大的陣仗可吓到我了。”

柳錦書也是笑得開懷，退後半步，将一位長須老者引了過來。

“前輩、曉蘇姑娘，這位是我世伯，梁都的太傅于大人。他聽說你們就是在易水村救人的神仙，特地親自趕來。”

易曉蘇颔首作揖，雲長曦卻只停步側身，并未發話。

那太傅大人上前，也是吃驚不小。沒想到傳說中的人物，竟然是如此年輕的一對璧人。

那少女眼神頗為靈動，卻難掩未經世事的純良之色。而少女身旁的青年，雖面如冠玉，但隐隐有滄桑之色。容顏清冷間，瞧不出半分心思。雙眼微阖，偶或微微側耳傾聽，顯然早已雙目失明。若不是身旁少女扶持，恐怕寸步難行。

縱是太傅于大人縱橫官場數十載，閱人無數，面對這樣一對人物，也是大出意外。好在他精通世故，連忙收斂心神，快步上前，朝雲長曦拱手道。

“不知仙師高人在此，多有得罪，老夫在此想仙師賠禮，還望仙師海涵。先前賢侄途徑霧谷險些厄難，多虧仙師出手相助。且易水村瘟疫橫行，若不是仙師，恐怕必将生靈塗炭，甚至波及整個梁國。老夫乃梁國父母官，代百姓謝過仙師大恩大德……”

那太傅大人出口成章，這一開口便說了許久。

易曉蘇聽得心裏好笑，古人果然禮數繁冗，做起事情來拖沓的很。果然，一擡頭便看見雲長曦長眉輕挑，早有了不耐之色。還未等那太傅老兒說完，已經踏步向外走去。易曉蘇趕緊拖着他的胳膊跟上，再次颔首朝太傅揖了一下，另又笑着朝柳錦書眨了眨眼睛。

柳錦書摸着鼻梁略有些尴尬，那太傅老兒這才發覺自己恐怕話多讨嫌，連忙收了話尾，作勢就要拜倒，卻在身形下落時，被經過身旁的雲長曦二指輕輕一碰，又從地上彈了起來，頓時心髒噗噗亂跳，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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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府衙門口，易曉蘇這才真正吓了一跳。原本冷清的大牢門口，竟然被梁都百姓圍的水洩不通。更讓她吃驚的是，前來接他們的不僅僅是柳錦書二人及太傅和十二門候，門外竟有一座金漆紅頂八擡大轎候着，一隊精煉的護城将士護衛左右。

易曉蘇滿心古怪，本想出聲詢問，卻見東樞放已經走在最前，命人下轎掀簾，而柳錦書在側謙恭行禮，做了個請字。就連那太傅老兒和戎裝肅肅的十二門校尉也是鞠禮候着。

這陣仗易曉蘇只在電視上見過，現實裏哪吃得消，心下咋舌，連忙扶着雲長曦就往轎子裏鑽。

一時着急只顧着雲長曦，自己卻在轎沿上撞了個正着，忍不住輕輕“哎喲——”一聲。

普一落座，轎廂便騰空而起，八擡大轎果然行得穩穩當當。

總算是清淨了……

雲長曦嘴角抿出一絲弧度，順着肩頭，摸到易曉蘇微微吃痛的額頭。

“怎的這麽急？”

易曉蘇瞪了他一眼。“再不鑽進來，我就要挖個地洞逃跑了。我易曉蘇活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大排場。快吓出心髒病來了。”

雲長曦低笑，又慢慢替她揉了揉胸口。“竟然這般沒用，是誰先前說要八擡大轎，風風光光？”

“啊！這轎子竟然是你安排的。”

易曉蘇怎麽就沒想到呢。她先前只是随口那麽一說，不過是想瞧出自己在雲長曦心中的分量，卻不料他記到現在，竟然真給她弄了頂八擡大轎來。如雲長曦這般清冷的性格，怎麽能忍受這般俗世俗禮？

易曉蘇內心裏暖得甜膩，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雲長曦抿嘴。“怎的還不夠規格？”

這時候還在逗她，易曉蘇咬着嘴角的甜蜜，壞壞一笑，拉着他大手扭捏到。

“人家是要正兒八經的婚禮，哪像是現在這樣，光坐頂轎子，連個吹鑼打鼓的都沒有。”

她這句話原本是想将他一軍，誰知雲長曦長眉高挑，好半晌，竟伸出大手去摸索門簾，作勢去掀。

易曉蘇一把拉住，着急道。“長曦，你做什麽？”

雲長曦挑眉，故作深沉。“我去叫他們奏樂。”

易曉蘇易曉蘇簡直敗給他了。“別、別、千萬別！長曦，我不和你鬧了。我只是……啊呀，謝謝你！”說完，在雲長曦懷裏一陣扭捏。

雲長曦則懷抱易曉蘇一把嬌骨，笑出聲來。

不多時，雲長曦拍了拍易曉蘇的小手。

“這八擡大轎，可坐得舒服？”

易曉蘇點點頭。“舒服倒是挺舒服，就是有點滲得晃。我們兩個人，居然要八個人擡，有點過意不去。”

雲長曦低笑。“看來是坐夠了。那我們走罷。”

易曉蘇不明所以，擡起頭望他，卻見他緩緩擡起右手，在空中掐了一個法決，頓時藍光乍現，整個世界頓時安靜了下來，轎子也停了。

易曉蘇不知他使了什麽法術，連忙伸手把轎簾掀開，才發現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

八名轎夫仍做前行的動作；十二門侯也齊齊舉步；高頭大馬上的柳錦書和太傅老二還在低頭攀談；周圍的看熱鬧的百姓，依舊交頭接耳。只是他們所有人的動作都被定格了，一動不動，就連天上的飛鳥都停在空中，竟然也沒墜落下來。

易曉蘇一骨碌從轎子裏鑽出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一個個面容鮮活卻猶如雕像的人們，心裏樂不可支。

這時候，雲長曦也從轎子裏探出身子，一只手朝前摸索，探到擡轎的杆子，才慢慢向外邁腳。

那轎子停在空中，他雙目不可視，其實丈量不出高矮，動作便格外小心。

易曉蘇正像看西洋鏡般環顧四周，轉過身來，便看雲長曦正小心翼翼的摸出來，連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邊扶邊問。

“你怎麽把他們都定住了？是準備不告而別嗎？”

見雲長曦颔首，易曉蘇又問。

“這八擡大轎也坐了，還搞了這麽大陣仗，怎麽的也和柳公子他們道個別吧？況且我們還沒找到兆南。”

雲長曦卻挑眉。“我在霧谷救了他一命，他給你坐個轎子并不過分。如今，你轎子也坐了，便和他再無幹系。走便走了，打什麽招呼。至于，兆南……”

說到此，雲長曦略有停頓，側耳仿佛朝遠處細聽了下，低笑道。

“過一會兒，他自會跟來的。”

說完，便朝前邁步，不再留戀。

易曉蘇趕緊拖着他大手前行而去……

不多時，雲長曦和易曉蘇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衆人還定格在前一刻，東樞放卻從旁走了過來，走到柳錦書馬屁前，但見柳錦書也低下頭來。

“殿下，我們要不要跟過去？”東樞放問道。

柳錦書撇了撇嘴角。“不必了，為了祭煉五靈元珠，他們肯定會去北海，我們去白國等他們便是。”

話音才落，世界忽然恢複一片嘈雜，人們的動作又流動起來。馬上太傅繼續與柳錦書閑話，竟像是全無所覺……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只紅毛巨猿邁着大步哐哐而來，吓得人群中發出驚聲尖叫，四散逃竄。

只見那紅毛巨猿肩膀上竟站着一個少年，大喊出聲。

“師父——小師叔——徒兒來啦——”

一徑跑到轎子旁，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鬥，等到落地之時，那巨猿也縮小成一只紅毛小猴，攀附于少年肩膀之上。那少年身形高瘦，眼神卻機靈得緊，卻全然不把轎子外的一衆人放在眼裏，跑上來就去掀轎簾。

“師父——小師……”

話還沒說完，已經怔愣當場。轎子裏哪裏還有雲長曦和易曉蘇的影子？

卻聽那少年大叫。“啊呀——怎麽又走了！”

說完，抓起肩上小猴朝空中一抛，那小猴頓時再次化作紅毛巨猿，反手将少年舉在肩上，哐哐哐又奪步而去。便聽那少年大喊聲漸弱。

“師父——小師叔——等等徒兒——”

就像是一陣風，巨猿和少年再次消失在人們面前。

衆人再看空空如也的轎子，皆是嘩然……

太傅于大人老眼圓瞪，在轎子裏和巨猿少年消失的遠方來回看了看，攤着雙手，莫名其妙的看向柳錦書。

“這、這……”

但見柳錦書輕輕一嘆，搖頭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