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32章 仙魔之子

易曉蘇思緒連篇，待醒覺過來，才發現雲長曦的大手已經撫在她滾燙的雙眼之上，原本飽含的淚花，只在指尖輕觸間悄然滑落。

如同被突然燙到，輕顫的指尖迅速逃離，透明的眼眸毫無焦距的左右晃動，仿佛在瞬間思慮萬千，卻又不知該如何啓齒，終究是別過頭去。而此時竟有一雙小手慢慢攀上他的頸項，溫暖柔軟。

“你躲什麽？”鼻音濃重，卻有一絲笑意。

雲長曦微愣，眯眼側耳。“你哭什麽？”

“你醒了，我高興，便不能哭嗎？”

片刻的遲疑，雲長曦也有答不上來的時候。

易曉蘇擦幹眼淚，嘻嘻輕笑，低頭摟着雲長曦的頸項，用滾燙的小臉在他額際揉過，芬芳的氣息在他耳畔時斷時續。

雲長曦的神情又露出了那般不确定的凝滞，唯一能動的右手在空中捏了捏，終究還是不由自主的摟住了易曉蘇纖細的腰肢，閉上雙眼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芬芳。

“我大概知道這是哪裏。”

她的聲音低啞酥軟，竟從未有過的性感。

“一千年前，當我還是鳳羽幽岚的時候……”

話未說完，雲長曦的身子已是暮然一震，竟似受到重創，臉色驟變，長腿一伸，站起身就要離開，卻被易曉蘇抱了滿懷。

“我即便全都想起來了，也不會讓你離開！”

再也，無法挪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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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九百七十八年前，幻海之內，無極山巅……

宗廟之外，聚集了所有無極宗內門外門的弟子，無極宗新任掌門的繼任儀式即将開始。

可無論人們怎麽翹首以盼，仍然不見新任掌門的身影，就連各門長老都未曾從內殿出來。

宗廟之內，一個內侍弟子從偏廳而來，飛快的跑進大殿之內，大殿之內衆長老林立，居中更是有白發銀須的現任掌門在坐。一見內侍弟子進來，皆齊齊看去。在聽到內侍弟子的禀告後，各個神色凝重，仙人掌門仙尊更是勃然大怒。

而遠在梁國都城之外的一座無名山中，雲長曦卻正與鳳羽幽岚乘風而來……

鳳羽幽岚窩在雲長曦的懷中，一臉羞澀，竟像是懷春的少女，雙頰緋紅，凝望着雲長曦的俊臉。

“曦哥哥，你果真為我背棄無極宗？”

雲長曦低頭輕笑。“你為我清洗魔髓，在五靈泉內受盡苦楚，我又為何不能為你舍棄宗門？仙道無為，何必在乎那許多過眼雲煙？”

鳳羽幽岚滿眼欣喜，卻還是不由得試探。“可我依然是半仙半魔，而你……”

“難道，你還想勸我回去不成？”雲長曦故意低笑。

鳳羽幽岚大眼一瞪，立刻從他懷中跳出。

“不不，無論我是仙是魔，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要有曦哥哥，便是足夠。我以後再也不回鸠魔宮，你也不要再回無極宗。”

說着，鳳羽幽岚眺望遠方，食指在無名山上随意一指，轟轟然，山巅之上立時開辟出一處洞府。

“曦哥哥，從此，這裏就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洞府，什麽無極宗、鸠魔宮，什麽仙修魔修，什麽正道邪派，都再與我們沒有關系。從今往後，我們倆就一起不仙不魔的隐于這人世之間。你說可好？”

雲長曦眼眸深邃，鳳羽幽岚說到他的心眼裏，他颔首微笑，急速飛了過來，拉着鳳羽幽岚飛入洞府。大手一揮間，洞府內的石壁上已經鑲嵌上無數七彩仙石，将整座洞府映照出七彩光芒。洞中怪石嶙峋，手指輕捏數下，一尊石桌、幾方石凳已經幻化而出。又朝洞外随手一抓，山中的參天古樹，便從中截斷，自遠處飛來，在空中已行雕刻出一盞木榻。

鳳羽幽岚巧笑嫣然，看着洞內瞬間一應俱全，樂得合不攏嘴，拉着雲長曦便倒在木榻上，勾着雲長曦的脖子，小臉緋紅一片。

“曦哥哥，從今天開始，這裏便是我們的洞房。”

雲長曦輕笑。“你可知什麽才是洞房？”

鳳羽幽岚嘟嘴疑道。“難道不是洞府裏的房子？”

雲長曦笑得更深，低下頭深深的吻住鳳羽幽岚一張微張的小嘴……

從此，雲長曦和鳳羽幽岚真當在這梁國都城之外的無名山巅，過起了隐居的生活。

兩人皆是修煉出仙骨魔髓之人，早已經不食人間煙火。偶爾，鳳羽幽岚會突發奇想，采集些雨露蜂蜜，調些花釀，兩人小酌幾杯；也或者，雲長曦興質來臨，拉着鳳羽幽岚同浮于藍天之上，就着滿天的霞光，在空中繪制出一幅幅寫意的山水；更可能，兩人什麽也不做，只是甜甜的相擁在一起，看着日出，等日落……縱是眼前景物變遷，可對于他們來說，眼中除了彼此便只有彼此。

而就在這時，一個嶄新的生命降臨到了他們的身邊，鳳羽幽岚懷孕了。

那弱小的神識，是如此清晰的在鳳羽幽岚體內游走。每分每秒，他們都能聽到那富有節奏的心跳聲。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正包裹住兩人，縱使是活過千年的神仙眷侶也措手不及。

“曦哥哥，寶寶動了，我感到他的手在撓我的肚子。呵呵，好癢好癢。”

鳳羽幽岚扶着微攏的肚子，笑得甜膩十足，盡管臉上仍舊一副少女模樣，卻已然透着身為人母的溫柔。

雲長曦也是歡喜的難以言喻，捧着鳳羽幽岚的肚子，彎腰附耳，貼在肚子上，細細的聽，忽然臉上被輕輕一碰，吓得他差點向後就倒。

“臭小子，還沒出來，就敢踢他爹？看他出來，我不收拾他。”

雲長曦說着，就佯裝要撸袖子、舉拳頭的架勢。而鳳羽幽岚則捧着肚子別過身去，一副護犢到底的模樣。

“兒子出來也不能給你打，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是不是啊，乖寶寶。”

看鳳羽幽岚竟拿後背對他，雲長曦竟蹙起了眉頭。

“孩兒還沒出生，已經搶了他爹的風頭，這生出來可如何是好？”

雲長曦此刻哪裏還有從前那副高冷出塵的仙尊模樣，竟和未出生的寶寶吃起醋來。鳳羽幽岚笑得更加歡喜，轉過身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雲長曦的胸膛。

“你啊，萬一生出來的是個女兒，看你如何，到時候要是有了女兒忘了娘子，本姑娘化魔收了你。”

雲長曦一聽，伸手把鳳羽幽岚緊緊摟在懷中，哈哈大笑出聲……

可就在兩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時候，一場意料之外的變故發生了。

那日，雲長曦剛好出外去采集仙石，以供滋養鳳羽幽岚的孕體，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洞府內空空如也。遍尋不到，而心急如焚，擴散神識查探之下，竟發現鳳羽幽岚在白國玉龍淵內。

雲長曦瞬移而去，趕到時，玉龍淵旁的玉龍閣內，已經再無活口，屍橫遍野，鮮血還未流盡。

而鳳羽幽岚卻滿手鮮血的撫摸着微圓的肚子，倚坐在玉龍閣的庭廊之上，眺望遠方晚霞，一邊看着，一邊笑着和肚子裏的孩子說話。

“孩兒，你喜歡嗎？娘親把他們全都殺了，他們的血好看嗎？沒有人會再說你父親的壞話了。”

雲長曦心中大痛，上前拉起鳳羽幽岚，只見她驀然轉過頭看他，眼中一片迷茫……

原來，經歷了四十七天五靈泉內的洗煉，鳳羽幽岚體內的魔髓并未能消去，反而因只差兩天的火候，而前功盡棄。而她仙魔同體的特殊體質，也因五靈泉的浸泡而被激發得混亂不堪，體內仙魔之力亂竄，再也不像當初那般可以各安其位，而是互相争寵，使得鳳羽幽岚性情大變，時而溫婉時而妖冶，時而良善時而嗜血如命。

随着孕期的推移，鳳羽幽岚體內的仙魔之力愈加無法控制。她變得神智混沌，記憶也變得混亂模糊，許多時候，都不記得前一天發生的事情。甚至是雲長曦，有幾次她都差點認不出來。唯一她清晰的記得的，只是她腹中的胎兒。

可就在離胎兒足月尚有三個月的時候……

鳳羽幽岚原本正躺在榻上安睡，忽然被腹中的一陣抽痛驚醒。人還未及坐起，身下已有熱流汩汩而出。低頭一看，整張床榻已經鮮紅一片。她絕望的看着滿手鮮血，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斷下墜的小腹，讓她痛的又倒回到床榻之上。喉間哽咽，禁不住輕喚一聲，“曦哥哥——”。

一瞬間，洞內大亮，雲長曦帶着無數仙石瞬移到洞府之內。看到鳳羽幽岚滿身的鮮血，也是驚駭萬分，丢了仙石就跑上前來，扶住鳳羽幽岚不住掙紮搖晃的嬌軀，看她臉色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雲長曦見鳳羽幽岚不斷地伸手捂着小腹，運氣在她下腹部助她，卻感到那小小的身體，竟在鳳羽幽岚的身子裏四處頂漲，竟好像不滿足于狹小的母體，要靠自己的力量撐大一些。而那小小的神識，居然不知在何時強大到讓雲長曦倒抽涼氣。恐怕鳳羽幽岚的肚子，正在從裏向外的，慢慢被這孩子撐破。

雲長曦突然想到鳳羽幽岚曾說起過，她的母親，雲帝大仙尊之女，與他的魔尊父親結合後，懷上了她。也就是在生她的時候，因為仙身無法抵抗幼小的鳳羽幽岚的先天魔力，而被從內撕破，仙骨不存而亡。

想到此，雲長曦忍不住渾身一顫。難道他的岚兒也将會是這般境遇，若是如此，還不如……

鳳羽幽岚在疼痛中幾乎不能自已，忽然感到一陣輕松，竟然不再那麽疼了，還未及高興，神識內觀，卻發現雲長曦的仙力正緊緊的包裹腹中的胎兒，将他縮至最小一團，一路朝下……

“曦哥哥，你做什麽？孩兒還不足月，現在出來是死路一條。”

雲長曦低着頭，仿佛是專心的運氣在鳳羽幽岚的體內，卻不看她。

鳳羽幽岚一見，便猜透他的心思，拼命搖頭。

“不、不。曦哥哥，我的孩兒不會的傷我的。他體內有你的血脈，他一定會和你一樣善良，他只有四分之一的魔魂血，他不會和我一樣，他絕對不會殺了她的母親的。”

雲長曦面色冷凝，原本鳳羽幽岚說出的都是勸解的話語，卻讓他的內心更加無法确定和害怕。

仙力更大了一層，胎兒的身體縮得更緊。眼看就要從母親的體內脫離，突然那小小神念竟然倔強的抵抗起來，仙力和魔力交錯，用最原始的本源之力沖破他的禁制，卡在鳳羽幽岚的體內，一動不動。

原本雲長曦就沒有使出全，只希望能傾盡全力保住孩子早産而出。誰知，這孩子竟還未降生，先天的仙魔之力已然不可小觑。手上仙力又加大一層。

而就在父子兩人對抗之時，作為載體的鳳羽幽岚，卻被牽連得打通不已，豆大的汗珠低落，身子搖搖欲墜，不堪承受。

雲長曦眉頭糾結，已然不能再猶豫，他低沉道。

“岚兒，這孩子才不足六個月就已然要撐破你的內腹，恐怕足月降生，會要了你的命。”

說完，也不等鳳羽幽岚答話，手上仙力再加，腹中的胎兒被他箍得更牢。

鳳羽幽岚仿佛能聽見那小小胎兒胸骨的碎裂之聲，瘋了一樣的抓着雲長曦的雙手，把雲長曦的雙手抓的血肉模糊，她尖叫。

“不要，曦哥哥，不要殺了我的孩子。不要——”

可是沒有辦法，胎兒此刻開始經過未開的産道，雲長曦已經不能再收手，若他一停聽，胎兒膨大而開，必然會撐破母體，他只能繼續……

當那小小的嬰兒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渾身的骨骼已經被他的父親捏碎，任是雲長曦向他那小小的身體裏輸入再多的仙力，也無法将他的氣息接續起來。

羸弱的微光慢慢在嬰兒的體內彙聚，逐漸凝聚成一團螢火，飄在空中，那是小小嬰兒的一絲魂魄。

那小小螢火，在空中游走，飄到渾身疲憊的雲長曦面前，逗留了片刻，又轉去昏死過去的鳳羽幽岚面前，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碰觸了幾下，就好像在親吻母親的臉龐。

然後，便朝遠方飄去……

雲長曦被剛才親手取子殺子的一幕震撼，完全緩不過神來，一醒覺過來，卻發現嬰兒的魂魄已經飛遠，立刻飛了出去。

哪怕是只有一絲魂魄，哪怕是祭煉成劍靈，他也要留住自己的孩兒。

可是，他仍舊晚了一步。那孩子的魂魄在一出得洞府，便消散不見。如此決絕，竟沒有給他這個父親，留下任何一點挽留的餘地……

而當雲長曦拖着疲憊的身體，再次回到洞府之中的時候，卻見鳳羽幽岚已經醒來，渾身是血的她，臉色慘白得猶如鬼魅，懷抱着全身青紫的嬰兒屍體，狂笑不止，洞府內回蕩着她高高低低的詭笑，一浪接一浪。

雲長曦心中更是劇痛，踉跄的走上前，伸手想碰一碰鳳羽幽岚，卻被她冷哼躲過，那眼神裏竟冰寒徹骨，好似瞬間便能将人凍成萬年冰雕，一瞬間就能将人體內的血液冷凝。

雲長曦身子一震，只一個閃神，便不見了鳳羽幽岚的身影……

數月之後，雲長曦終于等到了鳳羽幽岚。

那原本嬌俏妩媚的身影，如今變得憔悴不堪。

鳳羽幽岚搖晃着身子，倒在雲長曦的懷中，大眼全無光彩，失魂落魄的看着他。

“曦哥哥，我們的孩子沒了。”

雲長曦渾身顫抖，緊緊摟住鳳羽幽岚的身子，潸然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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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記憶在這裏中斷，易曉蘇不知道在那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什麽樣的遭遇，讓鳳羽幽岚轉世成了她。可鳳羽幽岚失去孩子的痛卻也讓她感同身受，幾乎痛不欲生。同時，她更能清晰的感覺到雲長曦心裏的愧疚和煎熬，就是這份深深的愧疚折磨了他整整千年。

所以，雲長曦會一直瞞着易曉蘇前世的過往，就是怕她再痛一次，再恨一次。

所以，雲長曦會抽取自己的魂血，慢慢的洗化易曉蘇的魔魂血，只希望能早日将她的半幅仙骨修複。

所以，雲長曦會默默尋找五靈彙集的所在，不惜消耗仙力煉化五靈珠，只是為了讓易曉蘇能擺脫魔髓，不會因與身為仙修的他在一起，再次生出仙魔同體的嬰兒而折損。

這一切的一切，易曉蘇終于明白了……

易曉蘇悄悄的擡起頭，仰望着懷中人無神而慌亂的眼眸，他是怕她會怪他嗎？

傻瓜，前塵往事，已經過去一千年，何況那不是她，那是鳳羽幽岚。如今的易曉蘇，未曾經歷過那些可怕的過往，只時時刻刻的體味着他的好。她怎麽會怪他呢？更何況，他愧疚了一千年，那是一個多麽漫長而孤寂的時光啊！

易曉蘇心疼的看着雲長曦因愧疚而漲紅的俊臉，小手拉着他的大手，緩緩捧住自己一張小臉。

雲長曦此刻內心煎熬，不知易曉蘇會不會怪他、恨他亦或是離他而去。忽然心底一顫，右手被她拉起，貼在她細膩的皮膚上，雙頰滾燙，竟又在他手心摩挲了幾下，像是一只尋求混暖的貓。

她竟是如此，他愈發愧疚，鼻尖也泛出薄汗。躊躇間，冰涼的唇瓣便觸碰到兩瓣濕潤的花蕊，既溫潤又芳香。那兩瓣嬌唇，在他幹涸冰涼的雙唇上一碰，頓時春風化雨，冰山消融。胸前那兩朵高聳的柔軟，正挑逗着他的底線。

雲長曦已然把持不住，是愧疚、是想念、是羁絆、是牽挂……一股腦的噴湧而出。

大手一伸，摸過易曉蘇的小臉就深深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