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塵

第30章 五靈洗髓

30.五靈洗髓兩人就在空中對法，一時間黑夜中閃現出各色耀眼的仙光。

歲月悠悠，物是人非，回眼那一千年前……

趙國境內，幽冥湖畔……

春風潤物，一片細小的柳葉随風而起，飄落在碧綠的湖水之中，輕如鴻毛。

而有一白衣仙人，自雲間飄落，一雙白靴在空中虛點，足尖落于枯葉之上，穩穩站定。

那白衣仙人，颀身而立，仙姿卓絕，手執一炳金色毛筆，翩然立于湖心。那仙人方目遙望，仿佛望盡山水，大手一揮間，便在這湖面之上作起畫來。

游龍走鳳，醉墨淋漓，湖面上瞬間出現了另一個世界。那世界裏的一切都與眼前的山水一模一樣，只是眼前□□正暖、山清水秀，而湖中之景卻寒意滲人，枯樹寒鴉。

就在這時，一個着玉色襦裙的曼妙身影，從遠處飄來，眼波流走，巧笑嫣然間，就要飄到白衣仙人身後。

一聲“曦哥哥”才出口，卻見白衣仙人手中長筆銀光一閃，羽化成劍。仙人二話不說，轉身便舉劍直刺而來，立時将那美麗身影逼得節節後退，使得竟是殺招。

鳳羽幽岚來不及反應，立刻掐訣去擋……

白衣仙人的法力高深，何況他一出手便是看家本領，像是絲毫不留餘地。

鳳羽幽起先還能抵擋，很快便發現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眼睛一紅，瞪着白衣仙人怒道。

“雲長曦，你做什麽？你要殺了我嗎？”

雲長曦卻是長眉緊蹙、沉默不語，手下不停，殺招一個接一個……

..

鳳羽幽岚只覺渾身被金光籠罩，眼見命門不保，再也無法繼續隐匿修為。

紫氣缭繞間，魔身乍現，玉色襦裙瞬間化作紫黑色，漆黑的瞳眸裏也閃爍着妖魅的紫光。玉手上的指甲在瞬間變成鮮血一樣的赤紅，兩手奮力抓去，抓住雲長曦刺來得仙劍，正想使力，卻不料望進雲長曦那吃痛的眉眼，心下一抖。

只見他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間眉頭緊鎖，一雙清澈深邃的眸子裏閃現出讓人無法直視的痛，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鳳羽幽岚一閃神，竟松了手，立刻被雲長曦仙劍挑落，身子一番跌落在湖面上。那身紫紅色衣裳，被冰冷的湖水一碰，立刻又便回玉色襦裙的原樣，赤紅色的指甲和紫氣缭繞的眸子也瞬間不見。

而雲長曦卻像是憤怒到了極點，執劍的大手都不住的輕顫。

“鳳羽幽岚，你竟敢騙我！”

鳳羽幽岚從未見過溫潤如水的雲長曦氣成這樣，也是慌了。

“曦哥哥，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明明就是鸠魔宮的人，還有什麽好解釋的？虧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修為不足，教你用異靈印修複仙骨，你卻只是花樣百出，裝模作樣。我居然還給你尋了那麽多仙丹靈藥，到頭來只不過反倒是助長了你魔修的功力。原來你根本一直都在隐匿魔道的修為。說，你接近我，到底是何用意？”

望着雲長曦氣極而布滿血絲的雙眸，鳳羽幽岚內心也是激蕩不已，她屢次想暗示雲長曦自己真正的身份，可縷縷又退卻沒有道明。如今事情終于敗露，雲長曦是真的要殺了她嗎？

羽幽岚內心悲懼交加，竟一時無語。卻見雲長曦将仙劍又朝前一抵，眼中的憤怒與心痛，不比自己少上半分，呼吸起伏間，竟也是說不出話來。

鳳羽幽岚一時間心疼萬分，流下淚來，低低的喚了一聲，“曦哥哥——”。

“啪——”，仙劍掉落，沾水化筆。

雲長曦束手轉身，不再看她。

“你走吧，從此仙魔不兩立，見之殺之。”

鳳羽幽岚渾身一抖，這竟是雲長曦對她說的話，眉目一凝，一下子飄了起來，瞬間又變化出黑紫色的魔身，落在雲長曦身前，赤紅色的指甲扣在雲長曦的頸項之間。

“你說什麽？”

雲長曦緊閉雙目，眉頭糾結得無法化開，臉色也是蒼白。

“今日，我不會還手。你若殺了我，就算是了卻了你我的一番過往。”

鳳羽幽岚心中大痛，冷眉倒豎，手上力道全出，便聽有隐隐筋骨搓斷聲……

他居然要她殺了他！

他居然說了卻過往！

他居然一點不念舊情！

妄她心中一片赤誠，便此番白費？

“好你個雲長曦！

好你個冷面無情的仙修！

你若要死，我便成全你！”

鳳羽幽岚心中憤怒到了極點，心中至寶若被人所奪，哪怕親手毀之，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魔道中人無不如此。

可随着她手上力道的層層加深，她的心卻也一點點痛到不能呼吸，直到一絲鮮血從雲長曦嘴角流下……

鳳羽幽岚像是忽然之間被閃電擊中，渾身一抖，立時放下雙手，大退了好幾步……

春風習習，乍暖還寒，湖面寧靜間，半邊瑟瑟半邊紅，兩人近在咫尺，卻望不進彼此的心。

終于，雲長曦動了，他的雙足在湖面上踩出一波波漣漪，卻只是路過，沒有回頭。

鳳羽幽岚心中大痛，轉身便從後牢牢抱住了雲長曦。

“曦哥哥，別走，求你！只要你肯要我，我願洗去魔髓，舍去魔身。”

雲長曦渾身一顫，沉吟了許久，才低聲開口，語氣裏滿滿的苦澀。

“別傻了，你現在魔力如此強大，若洗去魔髓，須經得住五靈泉的煉化，到時候痛苦萬狀，如入煉獄，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說完，又要向前。

鳳羽幽岚卻把雙手摟的更緊。“我不怕，只要有你在。”

雲長曦輕嘆。“恐怕不待你魔髓洗淨，已經走火入魔，到時神志不清，比魔物還不如。你走吧，從此躲着我，別再來找我。”

“不要！我半仙半魔之軀，洗去魔髓，我還有半幅仙骨，魔髓不在，仙骨猶存，我一定不回會走火入魔的。曦哥哥，我不怕！”

見雲長曦身形略頓，眼神猶疑間終是回頭看了她一眼，鳳羽幽岚大喜，趕忙繼續解釋。

“我娘是上古雲帝大仙尊之女，我才會有這半幅仙骨。你瞧，現在我的修為沒有任何隐藏，我的半幅仙骨從來都是有的，我從來都沒有騙你。況且，我遇見你之前，并未修習仙法，即便五靈泉将我魔髓洗淨，也還會留有仙骨。我爹當年可以為了我娘，從此關閉魔界大門，守在鸠魔宮裏不出來，我也可以為了你洗去魔髓，重新修仙。曦哥哥，我要做你的雙修道侶。”

雲長曦睫毛輕顫，眼神飄移，咬唇無語。

鳳羽幽岚依舊炙熱的看向雲長曦。

“曦哥哥，你會幫我對不對？只要有你在，我不怕。萬一我神志不清了，你也會把我救回來，對嗎？”

雲長曦身子一震，心痛得無法抑制，終究還是狠心将倚在身上的軟骨輕輕推開。

“洗去魔髓，豈非兒戲？你受不了的，放棄吧。”說完，就要繼續向前。

忽聽身後人，厲聲道。“雲長曦，你若是不要我，我便殺光所有的仙修，見一個殺一個，尤其是你們無極宗人。”

雲長曦身子一顫，回過頭來……

...................

仍是一千年前的中州大陸，赤炎山巅。

一把嬌骨正浸泡在五靈泉之內……

五靈泉，泉眼之中，其實并不是泉水水，乃是上古仙界所留，由金木水火土五系元素的本體所化。

金系堅硬勝刀，木系枯槁如柴，水系極寒如冰，火系炙若岩漿，土系泰山壓頂，五系元素的本體集聚在一起，化作似火似水、如雲如霧之物，混沌的交熔在一起。

無論仙魔一掉落到這五靈泉中，便猶如落入煉獄，渾身猶如被岩漿炙烤，又像是被萬年寒冰包裹，卻仿佛被利刃洞穿，或是被泰山壓頂。法力越強者，所受之苦越勝，反倒是沒有法力的凡人進入，絲毫不損。

傳聞若能在五靈泉內，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将體內修為盡數洗去，仙骨不附，魔髓不存。

鳳羽幽岚修魔五百年，雖時日不長，但得魔尊真傳，法力高深，若不是手腳都被捆仙鎖牢牢綁縛于五靈泉內，根本一刻也無法承受那蝕骨的疼痛。

眼見鳳羽幽岚在五靈泉內掙紮得面目憔悴，耳邊傳來她高高低低的呻|吟聲，雲長曦的身子也禁不住的顫抖，雙手指甲早已經深深的嵌在肉掌之中，地上斑駁的血跡深深淺淺。

“岚兒，已經三十天了，只要再忍耐十九天……岚兒……”

雲長曦的聲音低啞，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與鳳羽幽岚聽。

而鳳羽幽岚渾身扭曲，正痛苦的掙紮，在無意識間，身體內爆發出的魔力一浪接着一浪，向身外沖擊，仿佛随時都能沖破雲長曦罩在她身外的光盾。

終于，鳳羽幽岚在極度痛苦之中，猛然睜開眼睛，她的紫瞳滲血，面目苦楚，聲嘶力竭的哭喊出聲。

“曦哥哥，我受不了了，快救我出去，救我——”

雲長曦渾身一震，光盾立刻崩潰，理智似乎已經不存在，立時匍匐而去，伸出左手就朝五靈泉內抓去，扶住那不停掙紮的嬌骨，送去一波又一波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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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劇痛，像是從肩膀處碎裂開去，雲長曦忍不住捂着肩膀，一聲呻|吟。

“長曦，雲長曦！醒醒，快醒醒。”

雲長曦悠悠睜開雙眼，卻是無盡的黑暗，短暫的迷失了一會兒，才回想起前世今生……

如今的他早已經不是千年前那個無極仙尊雲虛子，亦不是潇灑無忌雲游四方的雲七，而是目不能視，重傷累累的雲長曦。

雲長曦不免在心底裏自嘲的苦笑，右手松開僵硬的左臂，勉強支撐着，想坐起身子。卻有一把軟骨，立刻撐在他身後，拖着他吃痛的肩頭，将他慢慢扶起。

易曉蘇輕柔的聲音，在耳畔傳來。

“長曦，你總算醒了。剛才是做惡夢了嗎。”

雲長曦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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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為了消散易曉蘇體內還未盡數相融的魔髓，雲長曦自爆一只手臂，雖勉力再生，卻終究是仙身不存，沒有用了。

就在這時，黑夜的長空中一條銀色的巨浪游來，竟是一個青衣仙者以肉眼無法直視的速度飛來……

眼見那青衣仙道就要飛臨，雲長曦神情驟變。原本還虛弱的支不起身子，竟在這一刻翻然站起，踉跄之下，瞪着一雙盲眼，眼底竟泛起赤紅。

易曉蘇見他咬着嘴角的鮮血，突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毫無知覺的左手在身側無助的垂蕩着，臉色更是不多間的凝重，心下驚駭不已，卻還沒問出口，已經被他大手一攬欲要騰空而起。

但那青衣仙人顯然比雲長曦還要快上三分，頃刻間便出現在二人身前，擋住去路。

雲長曦側耳細聽，凝眉間一揚手，便用掌風将易曉蘇拂暈，掌風随即又溫柔的包裹着她的身子，将她送到數丈之外。易曉蘇的身子才一落定，雲長曦便單手迅速掐訣，朝那青衣仙者狠狠拍去，卻見那青衣仙者大手輕拂，已經牢牢抓住了他的右手。雲長曦被他這一抓，腳下不穩，差點又倒回地上，神情更是虛弱。

“你、你來做什麽？我不會将岚兒再交出去。”

青衣仙者面色一頓，劃過一絲無奈。“師弟，我不是來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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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長曦咳出一口鮮血，怒道。

“少來騙我，從前岚兒在五靈泉內受苦整整四十七天，只要再堅持兩天，她就能洗去魔髓，重新修仙。可你和師父……你們竟然趁我們最虛弱的時候偷襲，讓她走火入魔。你現如今還想如法炮制嗎？”

青衣仙人幽嘆。

“師父已經仙去，師兄在這裏和你說聲對不住。可我們當時趕到的時候，你正伸手在五靈泉內，替她分擔。縱是你并非全身浸泡，你左手的仙骨也是受損嚴重。我和師父當年，只是怕你也受那五靈泉之苦，洗去仙身，無法繼任無極宗掌門之位。現如今你的左手……”

“現如今，你是來告訴我，當初不聽你們勸告的惡果嗎？”雲長曦輕笑，全是譏诮之意。“若我千年之前就廢去左手，又豈會有如今這般狼狽？”

青衣仙人也是面色一冷。“長曦，你要看清楚，讓你堕入如此這般地步的，不是我和師父，而是那魔女。若不是那魔女，你的眼睛還有你的仙身……”

“住口！”

雲長曦氣急，竟是完全不想聽青衣仙人再說下去。長腿一蹬，就飛了起來，在空中右手連續掐訣，朝青衣仙人轟來。

青衣仙人顯然是沒有料到雲長曦虛弱至此，仍能奮力抵抗，一時間也被他的印決轟得不得不伸手招架。

兩人就在空中對法，一時間黑夜中閃現出各色耀眼的光華，仿如白晝。

衆村人皆是躲在角落不敢動彈，不知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天上的神仙，引得神仙在小小的村子裏鬥法。更有膽小者，不住跪地叩拜。

梅蘭和畢幼林則也是驚懼交加，但畢竟雲長曦和易曉蘇都是他們熟識，略一清醒，便咬牙偷跑到易曉蘇身旁，輕搖易曉蘇的身體。怎奈易曉蘇仿佛深深堕入夢境，竟怎麽推也推不醒。

忽然，梅蘭見她頸項中的曦目石悠悠藍光忽明忽暗，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藍光就在下一秒消失不見，而易曉蘇也大呼出一口氣，醒了過來。

“曉蘇，你快醒醒，雲大哥他……”

梅蘭話還未說完，易曉蘇已經雙目圓瞪，起身就朝空中飛去。

空中的雲長曦身形一頓，立刻感到易曉蘇的氣息，心下更急，出手更快，怎奈他左手已廢，功力驟減，回頭朝易曉蘇大喝。

“不要過來，你快走。”

易曉蘇哪裏肯聽，直蹿過來，雙手就朝青衣仙人抓去。還未及那青衣仙人身邊，身形已經在空中停頓，竟像是被人釘在空中，着急大喊。

“長曦。”

雲長曦一聽，冷眉倒豎，右手在空中一抓，一柄黑色長杖出現，金光一閃，竟變成一柄三尺多長的銀色仙劍，猛然間就朝青衣仙人揮下。同時，他那抓着仙劍的白皙手指略略輕彈，迅速彈出一顆環形玉玦，玉玦飛出立刻現出銀色龍身，瞬間朝易曉蘇飛去，轉眼就沖破青衣仙人的結界。

眼見雲長曦迅速施法，為易曉蘇解困，青衣仙人搖頭輕嘆，伸手也在空中抓出一個法器。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光憑你現在這幅肉身，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你聽我一勸，我會幫你彙集五靈，幫那魔女化去魔髓，滋養仙骨的。”

雲長曦聽到此話，瞳孔一縮。

也就在他這一閃神間，青衣仙人的法器罩下，頓時金光四起，銀龍消散，雲長曦來不及再度掐訣便昏了過去。

青衣仙人大手一抓，便把他的身子攬入懷中。而易曉蘇也被他抓在空中咫尺之內。身形一晃，三人轉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長夜恢複平靜，無盡的黑暗，一衆易水村的村民，從驚懼中清醒過來，久久不能平複。

畢幼林攬着梅蘭的肩膀，看向三人消失的夜空。

自此，易水村內仙魔交戰的傳說不胫而走。

有人傳說，魔鬼經過易水村，将毒瘟遍灑，幸好有一堆暫居此地的神仙道侶施救，取來仙藥，殺滅了魔鬼，免于易水村乃至梁國的大難。

也又人傳說，易水村救下了一對落難的神仙，在神仙功德圓滿後，被天神接走了。

衆說紛纭，不知哪一個才是真的。

多年後，梅蘭背着兩歲大的兒子，拉着五歲的女兒，經過那仍如當年一樣的小茅屋前，望着茅屋內兩尊牌位，回憶依舊回如潮水一般湧來。

身旁的小女兒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娘親，這裏真的住過仙人嗎？”

梅蘭蹲下身，朝女兒微笑。

“真的住過，他們還是娘和爹的好朋友呢。你爹的腿就是他們治好的。”

女兒崇拜的望着那再普通不過的茅草屋。

“那仙人還會再回來嗎？”

梅蘭仰望長空。

“會吧……他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