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駱城雖小,但城內三教九流混雜,常滋生尋仇鬥毆之事,故而城門防衛方面做得極其嚴苛,酉時初一到即關閉城門,隔日卯時一到方才開門,城門閉合後即如銅牆鐵壁,萬夫莫開。淩涯子本以為想出得城門去需要耗一番功夫,卻不料今天天公十分眷顧于他。
夜空暗淡,城頭上寒枝高懸,城門前零星幾個守城士兵提燈備刀有序來回巡邏,手中燈籠将小兵交疊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靜谧黑夜中只聽着幾下烏鴉“呀”叫聲高高掠過城牆,飛越山海。
遠處忽而平地響起一陣噠噠之聲,自城內巷道迎風傳來,快得分辨不出究竟有幾只馬在狂奔,守城士兵神情戒備,警惕望着聲音來處。
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轉眼之間,穿街走巷後的一輛馬車憑空出現在街角,車輪辘辘。
馬車車簾被黑布團團裹住,密不透風,似天降神兵一般。
淩涯子在黑暗中目測了一下自己藏身之地與馬車的直線距離,計算出馬車前行軌跡,當下不再猶豫,一個腳尖點地,旋轉躍身一起,落在馬車後面,随即伸手攀住馬車車轅邊沿,“刷”地一下鑽進馬車車輿底座橫木,如飛鳥入林,無聲無息。
說時遲那時快,暗夜中疾行的馬車霎時便停下了。
守城将士高聲喝道:“停下!什麽人!”
“城門酉時關閉,無府尹诏令不得私自外出!”
駕車之人抹了一把臉上汗珠,冷着臉扔過去一張鎏金令牌,砸在守城将士手上。
“這!”守城将士霎時變了臉色,恭敬着奉上令牌:“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小人職責所在,本該無意冒犯大人,只是不知深夜外出……”
駕車之人不耐煩道:“少廢話!我家主人剛剛得到匪首下落,方連夜緝兇,跑了朝廷欽犯你們可擔當得起?開門!”
守城将士不疑有他,不敢推脫,急忙令人開門:“來人啊,開城門!”士兵領命,将沉重城門緩緩開啓,駕車之人再不遲疑,甩起手中馬鞭,“駕——”朝着城外快速趕去。
城門再度關閉,守城兵将繼續盡責來回巡邏,半柱香之後巷道內再次傳來馬蹄聲,在黑暗中逐漸顯現真容,這次不是一輛馬車,而是一人一馬。
守城将士再度變了臉色。
……
垂柳搖曳,上次深夜前來只是匆匆一瞥,不敢入內,這次淩涯子打算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這柳色山莊為一富商所有,光是莊前的湖光山色就占了大半個山頭,山莊主體落在半山腰上,以高高四面院牆築起庭院,莊門高大,廣迎四方來客。山莊裏亭臺樓閣,碧瓦飛甍,間或點綴着小橋流水,翠竹成蔭。
山莊看似守衛不嚴,只有西邊院落裏幾個護衛零零散散來回夜巡,其他地方都陷入一片黑暗中,不時有水光粼粼閃現,萬籁無聲中,只聽得流水淙淙,風聲簌簌。
“不是說這裏豢養了無數絕頂殺手嗎,怎麽會如此安靜?”淩涯子頗覺意外,卻是絲毫不敢大意。此時他趴在山莊北邊院牆之上,借着高高突起的屋檐遮擋身形。
淩涯子神色凝重,思忖着要如何進入才不引人注目,此處防衛看似散懶稀疏,但也不排除是山莊誘敵深入之計,如若貿貿然便沖了進去,可能正中了對方陰謀。
他想起那日追蹤那批殺手時所用的尋蹤珠,入懷一探,摸到不同以往的柔軟布質,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穿着嶄新的绀藍色護衛服,不由得扶額嘆息。
多年未曾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竟然連夜行服都忘記換了……
已是四更天,山莊西苑幾個護衛夜巡了一周,并未發現任何異樣,行動越來越加散漫,有的甚至就地打起盹來。眼見即将天亮,淩涯子當機立斷,悄悄從屋頂上無聲飛了下去,穩穩立在平地上,如一片枯葉般落地無塵。
山莊地形倒是不複雜,他落下的地方是山莊後院,平素少有人來往,離正院前廳尚有一定距離。後院正前方有幾間房子,左前方是山莊後廚柴房,右前方是一間馬廄,裏面空蕩蕩的,一匹馬都沒有。
後院的房子一般都是給雜役下人住的,不見得能有多大的作用,淩涯子施展身法,提腳往山莊北邊縱身飛去,一路分花拂柳,如入無人之境。
竟是連個人影都不見。
“真是奇也怪哉……”他忍不住想道。
山莊雖大,但對于身法輕快的人來說,兩刻鐘之內便能走個來回,淩涯子已經四平八穩地把山莊的路都走了一遍,把路程默念在心。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此時正是守衛最為松懈之機,淩涯子藝高膽大,仗着過人經驗與出衆身法,不想着安然脫身,反而想更加深入地查探下去。
既然外院遍尋不着,接下來便要考慮內院所在了,無疑,西苑所在的書房卧室是他最好的選擇,淩涯子一邊想着一邊溜進了西苑。
忽而聽到前院傳來聲聲躁動,淩涯子身形一滞,想了一會兒後又轉身出了西苑,飛身上了牆頂,露出黑夜中一雙幽深的眼睛。
似忽然煮開了的水一般翻騰鼎沸——半夜有人從前院莊門進了山莊,到處是人影竄動,燭火被悉數點亮,前廳隐約有說話聲傳來,淩涯子凝神聽去,卻苦于距離較遠,只能聽到類似“主人”“密室”的幾道細碎聲音,想要聽得更多,卻聽得支離破碎、不甚清楚了,不一會兒後院有人低低喝罵一聲,前院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燭光火把點了又滅,山莊重新歸于一片寂靜黑暗。
淩涯子支起身子,試探性地發出細微聲響,屈指敲打瓦片之聲,但始終無人出來巡視,淩涯子重新跳下牆頂,直接放棄夜探西苑,往後院奔去。
他想得比較深遠:“人剛剛回來,前院暫時是去不得的,西苑疑有伏兵,暫時不探,聽方才的聲響,必定是有什麽東西被移至後院存放,不知是什麽東西,但是細細辨別那些腳步聲,是活物的可能性居多,後院之人呼吸之聲渾濁輕浮,顯然大多不會武功,眼下應該趁着莊內之人未來得及轉移東西,先過去探視一下。”
蹑手蹑腳竄到方才落腳之處,掃視一番,後院還是那副樣子,後廚柴房并沒有明顯變化,只是右前方的馬廄裏多了一匹馬車。他微微詫異,“原來方才那些雜役牽過來的是一輛馬車?”
想想也是,大半夜地來到荒無人煙的山莊,除了他這種仗着自己身法出衆的,其餘人還是要靠着馬力趕路。
只是這馬車怎麽看上去這麽古怪?甚至還有點眼熟?
淩涯子飄然飛進馬廄,眼下再無屋舍樹木遮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馬車全貌——車廂被層層黑布緊緊裹住,車前的黃馬,正昂着頭,與他大眼瞪小眼。
竟然是方才那輛送他出城的黑色馬車!
這是怎麽回事?
他在幾個時辰之前急需出城,借着黑夜中恰巧駛來的馬車,躲開了守城将士的追查,在馬車出了城門後便趁機從車底溜了出來,沒有再去管馬車的去留,随後循着記憶一路疾行到柳色山莊,算下來也不過兩個時辰左右。
如果他與馬車的目的地一致——都是柳色山莊的話,這匹馬卻姍姍來遲,甚至在他進了山莊大半夜之後才趕了過來?
他心中幾個念頭,轉了一轉便明了了:定然是駕車之人為了甩掉身後跟蹤的尾巴而做出了一系列故布疑陣、舍近求遠的動作。
馬車內好像還有一個人。
呼吸綿長,像是睡了過去。
他隐約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探知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待要伸手揭開車上黑布時,忽而耳後傳來一聲衣袂飄翻之聲,接着是一道溫熱身軀近身貼了上來。淩涯子反應極快,一個反手拍了回去。來者一個悶哼,轉身順勢一躲。
淩涯子回頭一看,瞬間失色——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