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如真似幻
予楚剛用過晚膳,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皇帝身子不适,要各位公主禦前侍疾,予楚看了心英一眼,對宮中來傳話的人道:“母皇身子可有大礙?”
那人回道:“奴才只是奉命通傳,旁的并不知曉。”可神情中卻有些躲閃,顯然是知道內情的。
予楚也不多為難他,道:“本宮這就更衣前去。”
只是房內只剩她和心英兩人時,予楚才道:“母皇一向龍體康健,雖勤于政務,不免辛勞,但并不似燕國皇帝那般沉溺于聲色犬馬,以往即使有些風寒之症,消息也都止于宮廷。看樣子,這病來的蹊跷。”
心英忙道:“那公主這般前去,會不會有些不妥,萬一是旁人設下的圈套,不如讓心英差人去哥哥那裏問一問,倘若皇上真的病了,貴君那裏必然也是知道的。”
予楚倒是不以為意,“方才來的人确實是母皇近前的人,禦前侍疾不宜耽誤,否則到時那些言官又該說些什麽了。”
予楚剛到姬妏寝殿外,便和匆匆而來的予越碰上,予越忙走到她近前,“四姐,母皇身子可有事?”
予楚身邊有宮人攙扶,拍了拍予越的手,并未說什麽。
到了寝殿,予齊幾人已經到了,上官嚴以及貴君德君等人皆守在床旁,龍榻上的姬妏仿佛昏睡未醒。
予楚和予越先同幾人行禮,上官嚴連忙讓人将予楚攙起,“你如今有孕在身,這些禮數就免了。”
玄莫也向上官嚴答謝,予越問道:“母皇她沒事吧?”
上官嚴看向姬妏,道:“你母皇她用了太醫開的藥,剛剛睡下。”
予楚略有疑惑的看向玄莫,玄莫只輕輕搖頭。
予楚胎相不穩,一時有些撐不住,上官嚴命她父女二人先去偏殿歇息,玄莫即使擔憂姬妏,但予楚腹中的孩子也馬虎不得,只是退下之時仍不住回望。
偏殿裏,予楚摒退宮人,這才問道:“父君,母皇她究竟如何了?”
“你母皇今日用了膳,便不住嘔吐,而後頭昏沉不已。太醫查驗了今日所用每一樣吃食,皆未有什麽不對。不過,還好今日你母皇沒什麽胃口,并未多食。”
予楚皺眉,道:“可即便如此,母皇又怎會無緣無故便病了,還是要繼續深查才是。”
玄莫點頭,“已經着太醫院院判去查了近一個月的起居注,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時,姬妏便醒了,太醫診過脈之後,道是脈象平和,已無大礙。
姬妏看向一屋子的人,道:“這一夜都辛苦了。”
上官嚴坐于床前,握住姬妏的手道:“可把我們吓壞了,皇上沒事就好。”
姬妏回之一笑,命人将皇夫貴君等人送回宮,從人群中又看向予楚,“你身子漸重,回去以後好好歇息。”
侍臣在殿外禀報,說是太醫院院判來了,姬妏宣其進來,又讓予楚等人退下。
殿外,予越道:“難道,母皇讓院判查的事有結果了?”
予燕打着哈欠,眼中皆是疲憊之色,“你們幾人想說什麽就說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予楚卻察覺今日予秦的古怪,雖然面色如常,可她今日似乎話少的可憐。
予秦此時卻正是在為那日沖動之下所做決定愧悔不已,更多了一絲後怕。姬妏身體無礙,若是真的徹查起來,即便她處理好了一切,也難以保證真的能安穩度過。
只是幾人還未出了宮門,又被召回,予楚以為是太醫院所查之事有了眉目。予秦心虛之下,背後已是冷汗涔涔。
到了寝殿,卻聽聞另一則驚人的消息,燕國皇帝崩了,而太醫院之事姬妏卻按下未表。
予楚問道:“可知燕國皇帝是如何崩的?兒臣聽聞,燕皇雖沉溺酒色,身子不好,但近日并未聽聞她久病卧床,實在突然。”
予齊也道:“是啊,如今燕皇一死,朝中必定動亂一番。”
姬妏道:“燕國根基沒那麽容易動搖,新君繼位,一切自然會慢慢走上正途。”
予燕笑道:“可那燕國皇帝只有一個女兒,聽聞比那燕皇更為不堪。母皇倒是不必顧慮。”
予越本就無心政事,只能聽她們幾人說,借着咳嗽掩飾住困意。
幾日後,燕國消息傳來,燕國太女慕容珑登基,而這位太女将燕大行皇帝安葬以後,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将原本押解在天牢的燕國大将葉臣一族全數斬首,新燕皇殘暴之名舉國皆耳聞。
一轉眼已到六月,天愈發熱了,沈西誠派人從嶺南運了些荔枝來,一路快馬加鞭,剛送到長安城他便親自帶了過來。
沈西誠借着送東西的由頭,賴在予楚書房不走,只是予楚大着肚子也不耽誤公事,查看從各地送來的密信。
予楚懶懶道:“你當真不走?”
沈西誠道:“怎麽,你們公主府來了客人,吝啬的連茶也不給喝一口?”
心英從門外進來,“沈公子,是心英慢待了,這裏還有您上次送來的西湖龍井。”
予楚莞爾一笑,用他的東西來招待他,倒真是有意思。
沈西誠端了茶盞,有模有樣地品了品,眼神卻盯着心英,心英許久才意會,忙退了出去,給他二人把門合上。
沈西誠将茶放在一邊,踱步到予楚身旁,手搭在她肩上,欲要下移,被予楚按住,頭也未回,道:“別鬧。”
沈西誠百無聊賴,指指她的肚子,“這個小東西還有多久才能出來?”
予楚将信合上,“你沒有聽說過懷胎十月麽,如今只差三個月了。”
沈西誠撇撇嘴,“居然還要折騰三個月。”
予楚說話間又打開一封信,沈西誠沒話找話,“就這麽信任我,不怕我偷看了你的信,順便把你賣了。”
予楚折了信,往他頭上敲了一記,“去那裏好生坐着。”
沈西誠乖乖聽話坐了回去,嘴裏念道:“本公子餓了,要在你府裏用膳。”
予楚并不回應他,坐得久了,欲要起身,小腿卻突然抽搐起來,予楚吃痛出聲,沈西誠忙奔了過來,躬身道:“怎麽了,可是這小東西踢你了?”
予楚臉色微白,“腿……”
沈西誠一腿跪地,将她鞋襪褪去,一手握住她的腳,一手按在她小腿處揉捏,予楚這才覺得好些。
心英與謝昭推門進來,看到眼前情景,先是一怔,而後謝昭走上前來,查看一番,對心英道:“去請府中醫官來!”
在沈西誠眼前,謝昭将予楚攔腰抱起,送回寝樓中。
沈西誠氣結,卻又不得不跟上去。府中醫官為予楚診治一番,對謝昭道:“下官為公主施針,刺了委中,承山等穴,現下公主已無礙了。”
謝昭拱手道:“有勞了。”
醫官笑道:“份內之事。”
沈西誠瞧着謝昭的姿态,仿若這公主府是他謝昭做主。趁着他同醫官寒暄,幾步走到床前坐下,把予楚的手握在手中,“可好些了?”
予楚卻不解風情道:“今日是留不得你用膳了,我還有話要同謝昭說,你先……”
沈西誠咬唇,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裏,“好,你們郎情妾意,本公子不過是個局外人,不打擾你們了。”說着便拂袖而去。
予楚嘆了口氣,謝昭道:“你這般将他支開,一定有要事。”
“可惜,他沒有你這般通達,前些日子,我要你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謝昭道:“如今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予秦的眼中,幾次差人去洛陽探查,還未出城,便察覺出被人跟蹤。”
予楚眉頭緊蹙,“越是這樣,越不簡單。當初楊怡被人利用,絕無可能一絲證據不留。若是能找到些什麽,拿來牽制予秦,那就再好不過了。”
謝昭突然想到什麽,只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謝昭從門中出來,沈西誠卻并未真的離去,守在門邊,冷嘲熱諷,“本公子還以為你要在裏面待上一個時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沈西誠往下打量他一眼,“你也不過如此。”
謝昭瞥他一眼,“你犯不着在這裏找我的不快。”
沈西誠轉過頭道:“謝昭,你究竟有什麽本事,讓她這般看重你,憑借你的臉麽,本公子自認不差你分毫。”
謝昭淡淡道:“我若是真的想争,只怕她身邊再也放不下旁人。你也只是白費力氣而已。我若不想争,她身邊再多人也不會有我的位置。”
沈西誠若有所思,謝昭斜斜看向他,“倒是你,即便王之泓不在了,這王君之位不會久久空着,大周妻子守孝一載。一年期滿,會有無數的官員想把自己适齡的公子送進來,到時候貴君和予楚會從中選出其中翹楚做新王君。你若是一直妄想着王君之位,蹉跎歲月不說,到頭來怕是還不及旁人後來居上。如果你真想一頭擠進這公主府,還不如早早在她身邊占了位置,早早在她心間有一席之地。若是沒有這個打算,倒不如放寬心,只圖她歲月安好。”
謝昭走了,沈西誠卻久久立在原地,隔着門,心頭思緒翻湧。這決定若是這麽容易做,他又何苦糾結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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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內一間酒樓,謝昭推開門,房中男人背對他而立,“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長安城。”
男人轉過頭來,神情冷漠疏離,“你找我何事?”
謝昭淡笑,“蕭離,好久不見。”
楚公主府,予楚在亭中坐着,心英将安胎藥送了來,“公主,還是先把藥喝了吧。”
予楚飲盡,口中嚼了蜜餞,“這藥好苦。”
心英安慰道:“公主再忍耐一些時日,等到腹中的小世子世女出生,公主便不用再受這份委屈了。”
予楚又想起一事,道:“給予越的賀禮可準備好了?”
心英點頭,“都準備好了。只不過,五公主是納側君,公主送的賀禮實在貴重了些。”
予楚道:“予越對那宋公子這般看重,恐怕待他比正君還要好。也難得那宋公子終于想通,願意做側。她能達成夙願,本宮也替她高興。”
心英笑道:“既如此,明日怕是要十裏紅妝,十分熱鬧呢。”
予楚跟着念道: “十裏紅妝……”
這晚,予楚做了一夢,夢中時光偏移,竟是回到了她與王之泓大婚之日,她失而複得,與王之泓對飲了合卺酒,有許多話要問,也許這一場生離死別才是她一夢,她并不曾失去王之泓。可轉眼間,王之泓消失了,她一路追尋,追到了戰場,親眼看着王之泓身中數十箭,鮮血從口中不斷流出,倒在了她的面前。
“啊……”予楚驚呼一聲,從夢中醒來,心英聽到動靜,連忙進來,拉開帷幔,“公主,怎麽了?”
予楚滿頭是汗,腹中疼痛,心英忙去叫了府中醫官,折騰了半天,總算有驚無險。
予楚喃喃道:“他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都不曾去他墓前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