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昔日緣由
予楚自那日以後,時常夢到王之泓,夢境裏一次比一次慘烈,予楚決定要親自去王之泓的衣冠冢前看看,謝昭知道以後卻堅決不允。
謝昭不斷勸說,王之泓的衣冠冢立在長安城邊王氏的墓葬地,這其中要經過一條官道和樹林,謝昭要她以自身安危為重,以腹中孩子為重,斷然不能輕易前行。
但予楚決定之事,不是謝昭輕易能夠更改的,謝昭深知她的脾性,暗中命人盯着公主府。
夜,秦公主府
予秦獨自對弈,面色陰沉,棋盤之上,黑白兩軍厮殺慘烈。
顏知玉不請自入,拱手笑道:“知玉要先恭喜公主了!”
予秦将手中棋子丢在棋盤上,冷聲道:“何喜之有?”
顏知玉故意賣關子,道:“那請問公主,如今您心頭的大患是什麽?”
予秦站起身來,“予楚再過兩個多月便要生産,若她腹中是個女兒,即便是為了這個孩子,王氏也會不顧一切地将予楚推上帝位,本宮豈能安心。還有那謝昭,平日裏皆在跟本宮作對,一年期滿,她若是娶了謝昭,擁有王謝兩氏的支持,朝中那些人又會有多少轉投向她的呢!”最重要的是,謝昭知曉她的秘密,始終是個隐患,她只恨不能立刻将其除去。
“知玉前來正是為了此事,聽聞明日四公主要去王之泓的衣冠冢。”
予秦聞言,倏地轉頭看向顏知玉,“你此話當真?”
顏知玉點頭,“千真萬确,原本四公主府上消息捂得嚴嚴實實。可此事需要提前籌備,不免透出風來。”
顏知玉說起這事的含義,予秦不是不懂,可卻突然猶豫了。上一次姬妏中毒,雖然有驚無險地度過,但她總覺得也許母皇已經看穿了一切,只是故意按住,想看看她之後究竟會有何動作。這個念頭一起,她遍體生寒,骨頭仿佛被淬了劇毒的鋼刀在剮。
顏知玉也沒想到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予秦居然猶豫不決,只能添了把火道:“公主可別忘了,您早前派人給四公主下藥,讓其堕胎,何其艱難。楚公主府上仿佛如銅牆鐵壁,我們根本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若是能派人在路途中劫殺四公主,即使不死,她胎相本就不穩,只要肚子裏的孩子不保,她便失去一個重要倚仗。”
顏知玉在予秦耳邊繼續道:“若是公主不放心,只需在前去執行任務的死士中安插一個三公主府上的侍衛。知玉在三公主府上為隙多日,對其府中的人和事了如指掌。更不必說是拿住她們的把柄,逼迫為我們做事。到時還可以派人通知謝昭,引他前去。此乃一石二鳥之計。”
予秦道:“予楚一向詭計多端,這次若是她設下的圈套,本宮又當如何?”
顏知玉心底嘆氣,她不是不能理解予秦的擔憂,但若是以前的予秦恐怕早已下定決心,只不過是因為如今的二公主擁有的太多,不敢搏一搏了。
“公主是懼怕皇上已經知道一切吧,可公主難道還有回頭路麽。在您和大燕那位交易之時,我們就已經只能往前,再退深淵了。”
予秦閉眸,“一切就照你說的去做。”
顏知玉還有一事,對予秦道:“近來謝昭一直試圖派人出城,好像是要去洛陽,察覺出我派人跟蹤之後,又不再行動。知玉只怕,謝昭是受了四公主指令,要去做一些對公主不利的事。”
予秦問道:“洛陽的一切不是早就已經清理幹淨,何須多慮?”
顏知玉道:“楊怡的那個夫君,也是時候除去了,斬草除根方能高枕無憂。”
予秦對這點小事不放在心上,問道: “燕國那邊怎麽樣了?”
顏知玉嗤笑一聲,“那邊那位,才是個狠角色。”
予秦看向窗外,不知說與誰聽,“從古至今,帝位永遠都沾染着鮮血,至親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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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君身子不适,謝昭從宮中探望回來,身邊小厮已經急紅了眼,不顧尊卑,扯着謝昭的衣袖,“大公子,小的可将您等回來了,您在宮裏消息傳不進去,公主那裏……”
謝昭心中一動,忙問道:“公主怎麽了?”
“您安排的人傳來消息,說是公主不顧您阻止,還是要去王将軍墓前祭拜,現在恐怕已經在路途中了。”
謝昭顧不得換衣,寬袍大袖上馬,急急趕往楚公主府,得知予楚已經出發了,又馬不停蹄追了過去。
謝昭一路追趕,心中卻始終有不祥的預感,這些時日,蕭離一直在長安城,護衛予楚的安全。可前幾日,自己請他去洛陽查探。予楚身邊侍衛雖武功不低,但又怎能和蕭離相比。若是她外出之事被予秦知曉,以那人的心狠手辣,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
予楚一路無恙,穿過樹林,到了王之泓的墓園,予楚被身旁侍衛攙扶着下了馬車,府中侍兒将祭品拿出,擺在王之泓墓前。
予楚一步步走近,侍兒退到予楚身後,予楚扶着腰慢慢坐在墓前臺階上,侍兒連忙上前道:“石階寒涼,公主您要小心身子。”說完便要将予楚扶起來。
予楚揮了揮手,“本宮要和王君說說話,你們先退下。”
侍衛們不敢不聽她的命令,可也只退後一些,不敢離開。
夢中無數次牽引,可真的到了這裏,予楚看着墓前的碑刻,卻并無悲痛,反而覺得心中平靜許多,也許她看到墓碑的時候,終于接受王之泓已經離開的事實。
予楚伸出手指,輕輕描繪墓碑上刻着的字,低頭輕訴,“昨晚,心英來問,你生前可有什麽喜歡的?我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成婚半載,我竟不知你的喜好,這樣說來,好像我對你确實不好。”
“你一定很想看看孩子吧,已經快八個月了。”
“我無數次幻想,你能從戰場上回來,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若是,他日我為了權力,不得不再娶他人……你會不會怪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你素來沉默少言,但于情愛一事,卻固執地像個傻子。若你仍有魂魄存于這世間,便時常入我夢吧,我也怕我會忘了你。”
予楚話音剛落,似有風動,樹林中漱漱作響,予楚眸中一凜,此時其他侍衛也覺察出不對,“保護公主!”
一衆侍衛,将予楚圍住,侍兒将予楚扶起,欲要扶她至馬車上。
不知從何處隐藏的黑衣人,與侍衛纏鬥起來,出招狠厲,刀刀致命,然而予楚府上侍衛亦是身手過人。
這群黑衣人忽然轉了目标,其中幾人飛身持劍向着予楚而來,予楚毫無畏色,眯着眼看着劍尖朝向自己。可府中侍衛卻心頭一緊,一人擋在予楚前面,中了一劍,撲倒在地。
黑衣人一擊得中,如法炮制,公主府中侍衛須得顧及予楚安危,漸漸落了下風,已死傷大半。
侍衛欲先護着予楚離開,予楚快走幾步,突然腹中似乎被踢了一下,帶着陣陣絞痛,予楚扶住肚子,刺客又追了來。
眼看便要抵擋不過,公主府中侍衛已做好死戰準備,“即使是死,也要護送公主回去。”
一時間,被激起鬥志,交手之時用盡全身本領,毫無花招,一刀一劍間皆向着對方要害。
一把劍如破竹之勢飛了過來,侍兒擋着予楚身前,即使這般也仍舊難免被劍傷到,公主府侍衛被纏住,這場變故猝不及防。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橫了過來,握住了劍身,血從劍身上不斷滴落。
予楚看向來人,視線從流血的手上移向他的臉,謝昭臉上布滿殺氣,将手中劍向上一抛,握住劍柄,擋在予楚身前,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提劍斬殺着沖上來的刺客。
他身受限制,無法施展全部功力,予楚看向他持劍的手,還在流血,“你的手……”
謝昭看也未看,毫不在意道:“不要緊。”而後命令道,“你們看好公主!”言罷殺向對面黑衣刺客,只見謝昭旋身飛起,劍鋒劃向刺客脖頸,幾人還未回神,便已經丢掉性命。
就連蕭離也曾敗在謝昭劍下,只是他的武功鮮少在人前顯露過,予秦也着實低估了他。剩下的人中互相使了眼色,而後将謝昭圍住,齊齊刺向他,謝昭翻身而起,落在刺客身後,飛起一腳将刺客踢進陣中。
早在刺客專心對付謝昭之時,予楚便已暗中命令,公主府見機行事,将幾名刺客從背後誅殺。
一陣合絞之後,刺客只餘兩人,其中一人卻并不急着上前,退到另一人身後,将其刺死,而後自己服毒自盡。
謝昭松了一口氣,收劍走向予楚,扶住她肩膀溫聲道:“阿楚,你沒事吧?”
予楚看向他受傷的傷口,因為用力,依舊流着血,予楚從袖中掏出一塊絹帕,“把手伸出來。”
謝昭将右手伸到她面前,傷口橫着長長一條,看起來有些血腥可怖,予楚忍住內心湧上來的一絲心疼,給他仔細包紮纏繞,随口命令道:“去看看這些刺客身上有沒有什麽信件密函……好好搜一搜!”
予楚專心在謝昭手上打了一個結,謝昭低頭看向她眉眼,兩人離得這樣近,幾乎是分開後的這幾年唯一一次,沒有淡漠疏離,沒有冷眼相向,謝昭心思在她身上,竟沒有留意刺客中一人乃是假死,将劍投向二人。
等謝昭反應動作之時,只能将予楚推開或是以身擋劍,予楚身懷六甲,若是将其推開萬一腹中孩子有什麽事……沒有過多猶豫,謝昭身子一旋,以後背迎向劍鋒,劍不偏不倚,正中心間。
公主府侍衛随即将那人刺死,但謝昭仍是口吐鮮血,予楚怔怔地看着謝昭的身體在她面前慢慢倒下,兩行清淚倏地滑落,予楚慢慢跪地,将謝昭抱在懷裏,帶着不可置信,拍打他的臉頰,“謝昭,你不可以有事?”
謝昭努力睜開雙眼,用那只被她包紮過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面頰,“阿楚,只要能看到你……平安,我便再無遺憾。”他努力直起身子,湊在予楚耳邊,聲音微弱,斷斷續續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年我為何執意分開,我……咳咳……我是你的親生……哥哥……”
謝昭說完這句話,右手在予楚臉上垂落下去。
林間鳥兒飛起,謝昭的眼中予楚的臉漸漸模糊,昏迷時他仿佛聽到予楚的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