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風露立中宵
沈冉月不解道:“謝昭怎麽了?運送糧草一事事關重大,皇上自然要選派行事穩妥之人,依我看選了謝昭是最好不過。你可莫要倚賴自己捐贈糧草有功便對這事指手畫腳。”
允珩拍了拍沈冉月的手,示意她話說得太重,沈冉月臉色一緩,“我也累了,先去歇着了,你們兩人有話慢慢說吧。”
有關謝昭的事,沈西誠即便對着允珩也不能多說,允珩見沈冉月出了門,坐直了身子,揶揄道:“你這飛醋可真是吃遍整個長安城,那謝昭可是驚才絕豔,素有長安第一公子的美譽,這樣孤男寡女的兩個人一起辦差事……”
允珩說着去瞧沈西誠一眼,果然見他臉色一黑,又安撫道:“不過你也不用過于擔憂,謝氏同王氏齊名,既已有王之泓入府做王君,謝昭便不會再有機會,難不成他還能屈居側君之位,縱然他肯,整個謝氏也不會答應的。只要王之泓在一日,我看這公主府的後院便如同銅牆鐵壁。”
沈西誠瞥他一眼, “誰要同你說謝昭了?”
允珩也确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為他是因着皇上的旨意而對謝昭有不滿,可允珩這一番話倒也讓沈西誠心裏安穩不少,不知怎的,他總覺得比起王之泓,謝昭才是更大的威脅。
與王之泓不同,謝昭的一切對他而言猶未可知,對予楚的過往他曾派人詳查,就連那個公主府上為她而死的子品的過去都記錄在冊,可關于謝昭的卻未見只字片語,越是這樣越透着說不出的怪異。
邊關戰事在即,又有姬妏在朝堂上的震怒,運送糧草一事也立刻提上日程。
至于謝昭,不止沈西誠吃驚,予楚聽聞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而後卻又想開了,不過是一趟公務,她是公主,他是臣子,在外人的眼中他們并無更多關系。
謝昭行事謹慎穩妥,不需予楚過問便已經将一切安排好,兩人同運糧士兵一起上路,歇息時予楚也特意回避他,謝昭也識趣的不上前打擾。一日三餐皆按她的口味來安排,不過也總有碰面的時候。
予楚身邊并沒有貼身女官,從長安城至周燕邊界少說也有十日,行了一半裏程時,不知是不是此處水源有問題,予楚身上起了許多瘾疹,奇癢難耐,她卻不想啓齒。
謝昭心思缜密,漸漸覺察出她不對,待無人之時近身詢問,予楚無奈只能說出實情,謝昭找了郎中為予楚診病,郎中稱乃是感受風寒所致,又留下一瓶藥液讓其塗抹患處。
予楚從謝昭手上奪過那瓶藥,她自然不會讓那些士兵近身,但同謝昭也不想過多牽扯,只能趁夜晚歇息之時解了衣衫,手臂上的還好,背上的卻實在難及,她只能暗自氣惱,這時營帳門簾卻被人輕輕掀開。
予楚連忙扯過一旁外衫擋住身前春光,待看清進來的人是謝昭時,驚愕之餘又多了絲羞惱,斥道:“出去……”
謝昭卻不聽從她的命令,予楚見他一步步走近,側身一把抽出榻前挂着的寶劍,劍鋒指着謝昭,“你再過來,別怪本宮不客氣!”
劍已經頂在謝昭的胸膛,眼看他還要繼續向前,予楚猛然收回,“不要命了!”
謝昭嘴角卻帶着笑意,似乎是篤定她不會出手,見她臉上怒意又要發作,這才道:“我來幫你。”
予楚一把推開他,冷冷道:“不用你好心。”
謝昭卻執意不顧她的反抗,将她一把撈在懷裏,肩膀靠着他的胸膛,整片玉背映入眼簾,他心思微動,卻又一瞬間斂下,仔細為她上藥。
予楚一開始還有反抗,待那藥液與微涼的指尖觸在肌膚上,那癢便立刻緩解,當真是藥到病除。謝昭為她塗抹完,将她衣襟輕輕合上。若非他目光觸及她身前時不自在地移開,她當真以為他內心毫無波瀾。
可予楚卻不想就這麽算了,她擡起左臂,柔荑從胸前輕輕撫到他衣襟領口,在他愕然的神情中,予楚微涼的指尖觸摸他胸前溫熱肌膚,予楚嘴角勾起,“本宮的寝帳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天冷衾寒,謝大人莫非要自薦枕席?”
謝昭臉色微紅,顯然已經動情,擡眸卻與她眼神相觸,只見她眼神冰涼如這清冷寒夜,哪有一絲風花雪月,他按住了予楚欲向下撫觸的手,自嘲道:“你不用這般取笑我。”
予楚将手抽出,輕笑道:“你怎知本宮便是在取笑你,本宮的王君不在身邊,舊情人又在夜裏跑到本宮的榻上。難免讓本宮多想呢。”
謝昭慢慢站起,整理衣襟,“是我莽撞了。夜深了,你早些安置吧。”
予楚看着謝昭離開,她卻無心安睡,帳裏小爐上還溫着酒,她給自己斟了一杯,腦海中卻不斷回想着往事。與謝昭的感情在最濃最深時無疾而終,那些理由都顯得無比可笑。對王之泓由最初的利用慢慢變成夫妻之間相偎相扶,至于現在,恐怕都成了猜忌。而沈西誠便仿佛荒唐一曲,毫無章法,無計可施。
想着想着,一壺酒已經見了底,她人也醉倒,一絲清明尚存之時仿佛有人扶住了她,将她的頭輕輕靠在胸前,撫摸着她身後青絲,小心翼翼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次日,予楚于榻上悠悠轉醒,頭還有些痛,方才想起昨夜她仿佛醉酒了,又是什麽時候睡到榻上的,剛一起身,又碰到一物,她低頭細看卻是一個手爐。
押糧隊伍動身之時,予楚正要上馬車,謝昭騎在馬上,身上裹着鬥篷,回頭之時正好與予楚來不及收回的目光撞上,予楚刻意躲避,卻想起昨夜接住自己的那道身影,意外地與謝昭的身影相融合。
此後路途中,予楚再未與他多說一句話,很快便到了邊界大營。謝昭拿出令牌,守軍頭領仔細一看,連忙派人通報大将軍高緯。
高緯帶人來迎接,謝昭騎馬退了退,行至馬車前,下馬将予楚迎了下來。
高緯瞧見予楚,略一怔,她只知朝廷派人來押運糧草,卻并不知由誰來押運,方才下屬報來謝昭名號,她此刻又瞧見四公主,帶人跪拜,“參見公主殿下!”
其餘将士也跟着跪拜,有些人卻也忍不住擡頭,想仔細看看這天家公主是何風采。予楚站在謝昭身旁,絕色之姿,明豔照人,朱唇微啓。
高緯這些年領兵鮮少有過敗績,是姬妏十分信賴的武官,在大周享有名望,予楚連忙扶起她,“高将軍不必多禮,本宮是奉母皇旨意特來押運糧草,還帶了一些棉衣,慰勞将士。”
予楚往高緯身後望去,卻沒有看見那人,高緯察言觀色,了然道:“公主可是在找王将軍?王将軍帶人夜襲敵國糧倉,還未歸來。”
謝昭側首望見予楚臉上閃過焦急之色,快得似乎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
仿佛如同回應一般,遠處揚起塵煙,馬蹄聲越來越近,塵煙散去,只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铠甲之下皆是黑衣,為首的正是王之泓。
王之泓勒緊缰繩停住,瞧見予楚之時也愣住,予楚擡眸望着他,一身黑衣看不清身上有無傷痕,但他發絲淩亂,臉頰上還有幹涸的血跡,看不出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王之泓跳下馬來,一步步走近,他這般內斂之人,此刻卻仿佛按捺不住心中驚喜,似乎想伸臂将她納入懷中,她身上的氣味與他周身的血腥氣環繞,王之泓又退後一步,不敢讓這一身血污靠近她。
高緯迎了過來,“王将軍來的正好,不知此次是否馬到功成?”
王之泓略一拱手, “大将軍放心,已經得手。”
高緯十分贊賞地看着王之泓,吩咐道:“公主和謝大人遠道運糧而來,我這先帶公主和謝大人進帳歇息,王将軍且先去換身衣裳,已經命人備好了水。”
王之泓這才看見謝昭,謝昭一笑,沖王之泓略一拱手,王之泓只微微颔首。高緯素來了解王之泓性情,雖言語不多,但并非傲慢之人,對王之泓此刻的冷淡有些不解,卻并未聽聞過二人有什麽過節啊。
高緯同予楚和謝昭二人談論了現下邊關戰況,只道近日雙方大軍休整,但恐怕更大的戰役不日便會到來。
高緯素來簡樸,即便為公主接風也并未有什麽不同,只比粗茶淡飯略好些。予楚倒沒什麽不虞,王之泓席間一直沉默,倒是謝昭一直同高緯談論戰情,畢竟二人回朝皇帝難免會問起。
高緯派人為謝昭準備了安歇之處,而予楚與王之泓乃是夫妻,高緯便直接請予楚歇在王之泓的營帳。
予楚與王之泓并肩走向營帳,謝昭卻向着相反的方向,驀然回首,予楚察覺身後仿佛有視線停留,她回過頭去,卻只見謝昭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裏。
剛走進營帳,王之泓便從她身後擁住她,予楚腳步一滞,思量起前事,“将軍累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王之泓卻不放,在她耳邊道:“你還在惱我是不是?”
予楚自嘲一笑,“本宮怎敢惱你啊,我還要仰仗你們王氏不是。”
“昨夜我帶兵偷襲,敵人的箭險些射入我的胸膛,當時我便想若我死了,還有謝昭他們護着你,倒也無甚牽挂了。”
予楚猛一轉身,看向他身前,“你可有受傷?”
王之泓眼神中一瞬間充滿光亮,“你還是在乎我的。”
予楚想一把推開他,他的一雙手臂卻似銅牆鐵壁,動彈不得,只能被他禁锢在懷裏,予楚仰起頭欲要斥責,王之泓卻低下頭去,銜住她的上唇,輕輕碾轉,予楚茫然間已經被他抱起,快步走近榻邊,将她放下,身子卻覆了上去。擡臂将帷幔放下,衣衫一件件落在床下。
清冷寒夜,有人與遠方而來的良人纏綿悱恻,有人風露立中宵,手中銀壺酒已盡。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