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林回憶
謝昭縱馬馳騁至長安城外,到了一處小山下,疆繩猛然一收,王之泓的馬受了驚,不住地發狂,謝昭心神渙散,駕馭不住,被馬摔下,在草地上翻滾。王之泓的馬已經跑遠,不見了蹤影。
他站起了身,無視白衣上的泥土與身上的跌傷,一直向前走,這處僻靜的荒郊卻有別樣的美景,花草滿地,美不勝收,卻無人觀賞。他自花叢中走過,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在這裏曾發生過的一切。
他對阿楚表明心志之後,便帶她偷偷出宮來了這片地方,這是他練功時無意發現之處。
“原來你說的就是這裏?果然很美,謝昭,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年少的阿楚笑着在謝昭的懷裏問道。
他摟緊她的纖腰,指了指那片竹林,“以後,我就在這裏建個竹屋,以後煩心了,我們可以常常來這裏。”
阿楚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低聲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原來你喜歡這種日子。”
“你不喜歡嗎?”謝昭捧住她的臉問道。
“我是公主,你是相府嫡子,我們怎麽會有煩心的日子呢?”阿楚還不解世事無常。
謝昭卻比她年長幾歲,“我不會讓你有煩心的日子!”
“再過五個月就是我的及笈之禮,你要送我什麽樣的禮物?”阿楚撒嬌道。
“你想要什麽樣的禮物?”謝昭願意把她捧在掌上,放在心尖上,他的傾國明珠。
阿楚壞笑,“那就送我一個美男子!聽說二姐及笄之時,她的一個門客便送了她十個秀氣的侍兒。”
果然謝昭臉色一黑,“原來阿楚還有這般嗜好。”
阿楚大笑,“食色性也,只不過凡事我都喜歡拔尖,男子也一樣。”她仰起頭,雙唇輕輕觸上謝昭的下颌,如同呓語一般道:“我只要長安第一公子足矣。”
在謝昭低頭欲吻上她的時候,避開了他,在花叢間奔走,一席白色衣裙,衣衫不斷被勾連,謝昭追上了她,把她攔腰抱起,謝昭盯着她的眼睛,輕聲問了一句,“連花都留戀你的容顏,要我如何放心呢?”
阿楚擡頭望着眼前人,“你若一直在我身邊,我必定只你一人足矣。”謝昭心滿意足,俯身吻向少女芳唇,一吻而過,卻又笑道:“如果我離你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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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為謝昭的話語而眼神迷茫,卻又堅定說道:“一朝相負,必終生報之。”
謝昭吻在她的眼睛上,“不會有這一天!”
轉眼這些美好的日子已如雲煙,兩年前他最後見到予楚的那天,他把那支并蒂蓮金釵交到了她的手中。
“這就是我及笄的禮物?你是不是送的太早了些,還有一個月呢!不過我很喜歡。”阿楚握在手裏放在心口,她只一味感知歡喜,卻沒有看到謝昭痛苦掙紮的眼神。
“阿楚……”
“怎麽了?”阿楚看着謝昭的神色覺得很奇怪,她的謝昭從來都是潇灑倜傥翩翩佳公子模樣,可他何時這般吞吞吐吐過。
“阿楚,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
“為何?”阿楚甚至懷疑他的話只是故意玩笑。
“這禮物就算是臨別前的贈禮,只是最近确實覺得與公主難以維系,而我還想做謝家之主。若是進了公主府,或者歸隐山林,這些都沒有了,感情之事皆只能說說而已,作不得真!”
阿楚聽他說了一堆,壓抑着痛意,斥聲道:“謝昭,你胡言亂語什麽?是你說謝家還有謹之,家主之位你不在意,是你說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麽權勢地位都無所謂,你一定是糊塗了,才會說這種糊塗話。”
謝昭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公主真的了解謝昭嗎?可謝昭卻很了解公主呢,公主從沒受過委屈,天之驕女,謝昭的那些話公主還是忘了吧,執着于這些太過無趣。等以後公主有了正君側君,也會笑今日的自己目光短淺。謝昭只是一凡夫俗子而已。”
“公主是很美,放眼大周,恐怕找不到第二個女子,謝昭能親近公主也不枉此生了。只是這豔麗的芍藥終究只是花,美貌也不能比權勢更讓人沉迷。”
阿楚怒極反笑,“權勢?難道你謝昭就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嗎?”
“公主,世間最可怕的是人心。謝昭也只不過是遵循本心而已。”謝昭咬牙堅持着。
“本心,什麽是本心,你謝昭同本公主元宵燈會告白是遵循本心,在竹屋的榻上和本公主鴛鴦交頸是遵循本心,現在劃清楚河漢界還是遵循本心,謝昭,你果真是……”阿楚竟無法再說下去。
“公主驚豔了謝昭,謝昭情不自禁,可惜,好夢總是易醒,謝昭也多想沉醉下去,無奈不由人。”謝昭這話是唯一一句真話。
“住口,別再說的這麽冠冕堂皇,要怪只怪我姬予楚癡心錯付,認錯了人。謝昭,你不配,你不配我為你傷心,不配我為你流淚。”可她卻還是流了淚,她不住的捂住胸口,謝昭擔憂地上前,她又退了一步,指着他道:“不許你再接近本宮半步,我貴為公主,今日卻因你而受盡痛苦,你辜負我的愛意,你是在耍弄本宮嗎!”
“阿楚……”謝昭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他不忍心看見他的阿楚流淚。
“不許你再叫本宮的名字,本宮不想聽到本宮的明諱再從你的口中說出來,謝昭,謝大公子,從今往後,你我之間,如同此釵!”予楚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将金釵分成兩半,将另一半丢在他衣袍上,落在地上。
她把另一半緊緊扣在手中,她淚中仍笑,不許自己有半刻凄慘,這是她做公主的尊嚴,“本宮會好好保存着謝大公子送的這及笄之禮,牢牢記着今日,提醒我姬予楚曾是怎樣的愚蠢,愛上了你!”
阿楚轉身離去,謝昭痛苦地蹲下身子,眼淚不住地流下,他輕輕撿起地上的金釵,一切的錯,都只在于不該花開并蒂。
謝昭把斷釵收入懷裏,又追了上去,可予楚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從皇宮的偏門溜進去,她去了皇城外,他們的那處小竹屋。
予楚把竹屋裏的一切物件全都揮到地上,那些曾經手把手畫出來的畫,那些耳語癡纏的過往,全都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狽。她拿起桌上的火種,引燃了她的畫像,一瞬間火光四起,大火将竹屋燒的幹幹淨淨。
謝昭看着予楚離開,他知道他怕是永遠失去了,他的阿楚決絕至此,傷她至深,難以回頭。
人是物非,再站到這裏,那些燃燒過的灰燼都不複存在,那竹屋的位置甚至長滿了花草,謝昭直直倒下去,跌在花海間,他仿佛還能聽見,當年的歡言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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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公主府,書房
予燕一臉憤怒,斥責下屬:“這就是你找的人,無聲無息被人處死了,這般暴露無遺,還以為自己安排的天衣無縫嗎?”
那下屬也是剛收到秦公子和守門侍衛已被處死的消息,只是這些日子并沒見四公主有什麽動作,怎麽就發現了他倆呢!“說不定四公主真以為他兩人偷情,在謝家和王家人面前為保住顏面才處死了兩人。”
予燕直接一腳揣倒了她,“你以為予楚她是傻子嗎?定然是發現了,才用偷情的名義殺死掩人耳目,又讓我們知道她早就明白,說不定此刻就在嘲笑我如跳梁小醜!”
“三公主您息怒,這次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會重新安排人進四公主府。”
“不必了,這件事你不必做了。蠢材,本宮還能信你嗎?”
此刻一直不說話的女子這才替她求情,“此事倒也不難猜,既然他二人已死,公主不必為此事煩心。但之前她二人傳出的消息不可輕信,近日也不可再安**們的眼線,以免被四公主察覺,反而讓我們的行動受牽制。”
女子乃是三公主府的門客顏知玉,之前為她謀劃過幾次,被皇帝贊賞,平日裏被予燕奉為軍師,她這麽一說,予燕這才收住怒氣。“去給本宮好好查,我這個好妹妹還有沒有什麽底細。”
“其實公主大可不必動此肝火,依着知玉看來,四公主她如今根基并不穩,也只是受皇上寵愛而已。公主萬萬不可因為此人失了陣腳!”
予燕性情急躁,“那你說本宮最大的敵人是誰?”
“公主最大的敵人,往大了說那是當今聖上。往近了說,那是公主的姐妹,公主不必太過拘泥于安插細作,說不定公主的府上,也有楚公主的人!”
顏知玉此話點醒了她,“本宮只怕夜長夢多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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