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白澍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從他反應過來季定在裝醉的時候就曉得了,之前沒提是因為怕說出來尴尬,後來在一起就忘了這一茬。
“你,你想什麽呢?”白澍道。
“阿澍,我認真的。”季定這次叫他莫名帶了兩分撒嬌的口吻,“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已經不記得了,總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其實初中的時候很多女孩子喜歡你,你那會兒長得白淨又是大學霸,可招人了,許多人托我給你帶情書,但是你一封沒收到,因為我全扔了,然後告訴他們你只想跟他們保持純潔的同學關系。高中分班的時候我好氣,我太喜歡物理了,可是又很怕我沒跟你在一起不能一直監督你,好在最後你答應每天都跟我一起吃飯。再後來,再後來張思維你記得吧,她喜歡你跟你告白了,然後我就三天兩頭找她麻煩。我那會兒是物理課代表,領着大家上自習的時候沒少在紀律本上記她名字,雖然她明明就沒說話。這樣多做了兩次就被她發現了,我一時着急就跟他說了這事兒,結果她竟然說我們倆天生一對,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種東西叫耽美。”
“高中畢業後我惡補了很多關于耽美的功課,準備在大學的時候一定要跟你表白,可是阿澍,你真的好忙啊。選班長進社團做學生會主席,修二外修三外,參加辯論比賽又參加演講比賽,然後又考研寫論文,獎學金拿到手軟,我真的找不出時間去跟你說我喜歡你,當然我得承認,那個時候我膽子的确太小。直到後來我收到哥大直博的offer,offer上的入校時間猶如倒計時的表盤,時刻提醒着我,再過不久我就看不到你了,我太害怕,所以在你們同學聚餐的時候找到了你,把喝醉的你帶到酒店。”
“我是想跟你表白的。”季定急切地說道,“聽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想跟你表白,但是你喝太多了,我沒忍住就親了你,你也不躲,任我親,後來的事情我就沒有控制住。結果半夜做夢夢到你要跟我決裂,我吓出一身冷汗,分不清是夢是真,跑掉了。那天你也沒跟我聯系,我想你大約是生氣了便自己改了當天的機票回成都,然後在拿到簽證滿了入境時間後立刻走了,那個時候正好是你回家的前一天。”
“到了美國之後的事情我就同你講了,很倒黴,倒黴透了,不過更難過的是我不敢聯系你。我怕你生氣,怕你跟我說以後不要再找我,更怕你說你有喜歡的人。那段時間我老是睡不着,白天又要去做實驗,去了不到半年在實驗室裏暈了兩回,到後來狀态越來越差,我導師甚至勸我休學。我又怎麽能休學呢?出來讀博我就已經後悔死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早點回到你身邊。”
“阿澍,我真的好想你。”
一字一句季定說的認真,白澍知道難受的心情季定描述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也理解了為何醫者不自醫,實在是下不了狠手。往常同學們來做咨詢的時候他總會旁敲側擊讓別人講的再深一些再多一些,但是季定現在輕描淡寫幾句帶過自己在美國的不易他反而不忍心再問。原來在感情裏,自己的專業性再強,信心再濃烈也免不了會被對方影響。
他不再逼季定了,他想,季定有自己的心理咨詢師,華西的教授怎麽也比他強,他也不願再聽從前種種,不論是把季定當弟弟也好,當最好的朋友也罷,或是現在這樣成了情人,他都見不得季定受這麽大的委屈。
那次的談話說不上成功,也并未失敗,至少兩人的關系又勝過從前許多。轉眼季定已經回來了快半年,12月31的晚上白澍借着自己師門聚餐的機會第一次帶着季定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見了在成都的其他朋友以及自己的導師。
師門裏幾乎全是年紀比他大些的,雖然他是師兄,仗不住保研後又碩博連讀年紀小。白澍帶着季定過來着實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設,他們師門的人雖然年紀大了些不過都活的通透,之前看到同|性|戀運動的時候不少人都明确支持說這件事情放在國外再正常不過,唯獨他的導師,雖是個開明的人,不過總是老一派的思想占了上風,六十歲的人有點兒接受不了兩個大男人談戀愛。
他上語言哲學課的時候就發表過諸如“維特根斯坦一個同性|戀如果沒有遇到羅素很難有什麽大的成就”之類的言論,而這個言論也當場被學生怼了回去,說:“性取向跟他的學術成就并沒有必然聯系。”
維特根斯坦何許人也,語言哲學語用轉向的奠基人。前期論文思路完全跟着弗雷格和羅素走,力圖跟羅素創造出一種沒有歧義的人工語言以保證語言的精确性,後期又能寫些文章出來完全推翻自己和羅素先前的理論,呼籲哲學家們回到粗糙的地表,其理論影響深遠,後代許多哲學理論都是在反駁或是完善其論述。這麽不得了的人物性取向其實是未知的,只是江湖上流傳着他最後跟自己的同性好友隐居山林的故事便被說成是同性|戀,并在一定時期內被當作異端,白澍當時不能理解。不過這件事情他倒是充分理解了自己導師的态度,所以今晚上将季定帶過來本就是一個冒險的決定。
飯桌上他坦然地介紹了季定的身份同自己的關系,同門的諸位頓時開啓了玩笑模式,都說沒有想到他竟然一搞就搞個大的。白澍偷偷瞟自己導師的臉色,果然是很好看的,只是最後老人家到底沒有發表什麽反對言論,二十個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吃了頓飯餐。
他們師門聚餐,導師向來會先走,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貓兒走了耗子才能翻天,我要把說話的機會留給你們。”
白澍給諸位同門打了個眼色,自己跟了出去送導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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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課題做的怎麽樣了?能不能今年搞完?”導師問他。
“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成果已經出了一些,明年開年的時候會再去巴黎參會,回來之後肯定有很多可寫的內容。”
“嗯,那就好。我再收兩屆博士就不收了,馬上退休,我一走我們學院的語言學就有點凋零,你加油補上。”
“劉老您不準備返聘?”
“返聘幹什麽,我孫女兒剛出生,我教書一輩子也想休息一下,以後專心教我孫女就是。而且我不能老是霸者學院的位置,舞臺總要留給你們年輕人才好。”導師笑說,“對了,你跟小季是認真的?你父母知道了嗎?”
“認真的,劉老。爸媽雖然還不知道,不過總會說的,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我二十幾年就談過這麽一回戀愛,找個合拍的人不容易,我自己也想有個好結果。您,您可能不能理解……”
“沒什麽不能理解的。”導師說,“我上課的時候就跟你們說過,我原來不叫這個名字,我的原名在文、ge的時候被打成了資産|階級走|字派,改了現在的名字,但是他改變不了我這個人的本質。同樣的我的目光,外人的目光對你們來說其實不重要,只要你認定的事情就去做。我一直欣賞你就是因為你身上有年輕時候我的樣子,學術觸覺尖銳膽子又大,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寫!好了好了,你回去,不要送我,我自己去開車。”
導師的話醍醐灌頂,他之前一直在想要找個什麽契機跟自己爸媽說說他已經跟季定在一起的事,但苦于找不到機會,現在看來他就跟季定當年一樣,說是沒有找到機會實際上就是膽子太小,瞻前顧後。于是他送完導師下樓幹脆給爸媽發了消息說自己明天回家吃飯,有事要跟他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