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白澍出櫃引起的風波比他預計的小了太多太多,上次他回家相親時他媽媽說自己有心理準備他是個gay什麽的他全以為是在開玩笑,等真的說了這事兒他才知道原來二老是認真的。兩人都跟沒事人一樣,還松了一口氣。
“我跟你爸昨晚一晚上沒睡,生怕你今天回來說你得了什麽絕症,讓我們再去生一個。”他媽媽向來說話毒舌,“雖然現在二胎政策開放了,我年紀也太大了,咋個生嘛。”
白澍看他們倆的反應真有種自己這兒子當的太憋屈的感覺,他爸約摸是瞧出來他不高興,忙說:“我們本來以為你要孤獨終老,現在有個伴也挺好的。哎,你那個男朋友是中國人塞?我們律所有個女娃娃前兩天跟她女朋友辦了個婚禮,是個外國人,我不是說外國人有什麽不好,就是我跟你媽口語太差了,總不能以後天天寫小紙條交流嘛。吃個飯搞的像傳情報一樣。”
“屁話,誰說我口語不好了,我是去美國參加過西部計劃的好不好?”
白澍簡直頭疼,說道:“不是外國人,你們認識,是季定。”
“啥子!”“哪個?”二人一同發出了驚嘆,其震驚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方才出櫃的時候。
“季定?就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季定?”
“不然還能有哪個?”
“那這個事情我們就要好生商量一下了。”他媽秒變嚴肅臉,敷着的面膜都沒繃住,“我明明記得上次我讓你相親的時候你說自己不是 gay,怎麽突然就要跟我說你是個同性|戀還喜歡季定了?是不是因為上次我跟你說了他心理有問題,你可憐他?他每天住你那兒,你是不是覺得壓力太大了?如果是這樣真的沒必要,愛情不是可憐,你能同情他一時還能同情他一輩子?”
得,白澍更頭疼了,他媽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點兒。
“不是,不是同情,我快二十八的人了,能分不清喜歡和同情嗎?”
“你之前又沒談過戀愛,你曉得個屁。”
“我之前沒談戀愛是因為沒有碰上喜歡的人呀,我喜歡的在美國,我上哪兒談去呀。”白澍不知道他媽是哪兒來這麽多歪理,幹脆扯了個謊延長了兩人的感情線,“媽同情一個人只是會覺得他可憐,但我不一樣,我從來不覺得季定可憐。心跳,心跳騙不了人你知道嗎?我看着他眼睛的時候感覺看到了整個銀河系,心怦怦狂跳,這是愛呀。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 But bears it out edge of doom. 愛不會因為瞬息的改變而改變,他走了五年我們都沒變,媽,我是真的愛他。”
“那,那行呗,你說是就是呗,念兩句英文幹什麽,我又聽不懂。小季跟他家人說了嗎?他什麽時候能來我們家吃個飯,你們倆把這事兒定一下?”
“下個星期不是跟季叔叔他們約好了去雙流吃烤全羊嗎,就一起呗。”白澍一顆心終于放在了肚子裏。
2019年第一天的夜晚,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電影,一邊看一邊講述自己今天的坦白局,都覺得比起身邊自己知道的人來說他們真是太過幸運了一些。怎麽他們父母就這麽輕易接受了自己的取向問題。白澍更是說他媽要是不答應他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一哭二鬧三裝病,結果沒一樣能用上。特別是後來兩家人知道要跟誰家結親的時候臉都快笑爛了。言語間都是玩笑話,不過他們真的很開心,他們都知道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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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兩人心态都極度放松所以早早就上床睡了,外面還有人在喝酒慶祝,不過仿佛都跟他們無關。白澍第二天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祝福短信時不過早上八點,他一看時間是昨夜十二點半發的。
【白老師,謝謝您這學期的關心,我爸改不了了,我放棄了,祝您新年快樂!幸福!平安!】
他直覺有問題,立馬打過去,對面是一個哭泣的女人接的,他知道這是誰了,是楊美娟的媽媽,他之前做過家訪的。
楊美娟死了,就在昨天半夜,十二點半發出的這條短信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在大家都在慶賀新年的時候她從學校宿舍頂樓縱身一躍,跟自己二十幾年的生命做了告別。
白澍如遭雷擊,楊美娟是他進咨詢室以後接觸的最早的孩子,這個孩子自己其實沒什麽問題,年紀輕輕學習很好讀的是C大的化學專業,馬上就要畢業了。她最大的問題來自于家中□□的父親。父親年輕時候當過兵,在家中對其實行的也是棍棒式□□教育。從小到大她沒有替自己做過一次決定,全是按照父親的意思來的。他父親發火也是不分場合,時常會在外人面前打孩子,鬧得大家都不好看。他當時就覺得真正該來做心理咨詢的是那位父親所以跟楊美娟要了他父母的電話,跟家長約了時間在十一月初的時候做了一次家訪。
那次家訪進行了三個多小時,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更多的時候都是他在講,他試圖改變這個爸爸,而爸爸最後也信誓旦旦說自己一定會改。家訪的确有一定的作用,楊美娟後來再來做咨詢的時候明顯輕松了很多,談起家庭也不再那麽恐懼,直到兩周前她覺得自己可以停一停咨詢了,說自己有了一定的自愈能力想試試過自在一些的生活。那個時候的楊美娟是非常積極陽光的,白澍跟她談了一個小時确定她心裏是的确充滿了向往同意了這個請求。
直到現在,楊美娟的媽媽告訴她昨晚他們一大家人在外面吃飯,他爸爸因為她吃飯的時候筷子伸的太遠說了她兩句,她一頂嘴,爸爸就當衆扇了她一耳光。就是那一耳光斷送了她之前的所有美好憧憬與想象,吃完飯後她選擇自己回了學校寝室,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鋪,在整潔的床單上放了一張自己臨時寫好的遺書,之後就上了頂樓。
白澍打完電話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他小聲抽泣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身旁的被子拱起來半天季定才發現白澍坐在床上哭,他吓壞了,立馬坐起來哄人,一邊給人拍背一邊問他:“怎麽了,怎麽了?”
白澍抱着季定從抽泣變成大哭,哭了許久一句話都說不來,等心中的情緒都發洩出來,才斷斷續續告訴了季定楊美娟的事情。
“她最後一條消息是發給我的,那個時候她一定很絕望,我如果昨晚能晚一點點睡,哪怕一點點她都可能不會死。前兩個星期她真的已經很陽光了,感恩節的時候她還做了賀卡給我,就擺在書桌上。季定,我真的好沒用,我害死了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季定哄着他,“那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怪他父親的□□,可以怪她母親的懦弱,唯獨跟你沒有關系。作為一個咨詢老師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她,要不要再就醫是病人的選擇。而且你已經跟她父親談過,給了她一段有希望的時光,只是她父親親手抽走了這段希望。阿澍,她自己如果沒有一點想活的欲望,就算你昨晚站在她面前她依然會跳下去。她自殺前鋪好了床鋪,還放了遺書,你知道的,這不是一時沖動。”
季定看白澍的樣子心疼又有些害怕,怕他把什麽都攬在自己身上出不來。
“那你呢,季定?”白澍哭了一陣突然問道,“如果我們分手了,你怎麽辦?”
季定希望自己聽錯,但他十分确定并沒有,白澍果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雖然他自以為藏的極好,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
“阿澍,如果我們之後分手,我會好好活着。”季定說。
“我不知道你對我的病情了解多少,我沒有騙你,身體情況最嚴重的時候是我剛去美國那段時間,那時候我跟你說我苦,苦的是求而不得,其實不全是。我是恨我自己,為什麽在做了那件事情之後要逃走,如果不是我避走美國,我們也許已經在一起了,就算不在一起也可以把那種行為推脫到醉酒上,憑我們的關系我相信你一定會原諒我。可是我逃了,我做了最錯誤的決定,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有勇氣跟你解釋跟你和好。我同你講過我在曼哈頓住的那間公寓,我住15樓,房間裏有大大的落地窗。我買了一張懶人沙發放在窗前,大部分時間都在想我自己從上面跳下去的時候是什麽樣。但是最後也沒跳,我舍不得死,我還要回來找你啊。後來我媽過來陪了我一年,在她的監督下我配合醫生吃藥定期去做咨詢,總算恢複正常。”
“你是豬嗎季定,你那個時候那麽痛苦為什麽不跟我聯系?為什麽不告訴我?”白澍哭的歇斯底裏,“你要是有事死在美國你爸媽能接受嗎?我能接受嗎?”
“我錯了,阿澍,我錯了。你放心之後在美國的那幾年我挺正常的,但回過之後就開始緊張,焦慮,我媽盯着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有點點複發征兆,她就被吓壞了。其實從我住進你家開始焦慮感就減少了很多。阿澍,我跟楊美娟不一樣,你跟她父親也不同,我很清楚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我,我現在擁有的幸福不是假象,即使分手這段回憶也會被我好好保留珍惜,阿澍,別怕。”
“而且我的治療周期一個月前就結束了,新的測評結果很好,我可以翻病歷給你看的,所以真的放心好不好?”
季定好話說了一籮筐好半天才把人哄的平靜了些,不過白澍确實像驚弓之鳥,一下床就讓季定去翻病例,翻藥瓶,還自己打電話給他的主治醫生求證,确定他是真的沒有問題才放心下來。
楊美娟的出殡儀式在三天後,白澍在季定的陪同下過去了一趟,遠遠在門口看見了相互不理睬的女孩兒的父母親都是一夜間蒼老了許多,他們今後可能都要在争論楊美娟究竟是被誰害死的這個問題上度過。
白澍沒進去,突然就不想進去了,人都死了,再做這些過場有什麽意義?他拉着季定回去,一路上反複告誡季定有什麽事情要第一個跟他說,不可以自己藏在心裏。
楊美娟出殡後的第二天,他辭去了咨詢室的工作。
26章因為鎖了,暫時放在這兒
白澍跟他媽坦白一周後,兩家人趁着周末去雙流吃烤全羊。羊是從簡陽拉過來的,十來斤一整只,先在外頭的架子上烤好,再放到桌面的烤架上,羊子都是新鮮殺好的,因此剩下的羊肚羊腸羊血就直接做成了兩鍋羊雜湯就煮在烤全羊旁邊燙菜吃。
本是十幾個人吃的份量,兩家人因為是來認親的,愣是六個人在吃,再加上兩位爸爸忙于喝酒談生意,兩位媽媽忙着商量過年應該先回誰的老家以至于整張桌子上在吃飯的也就白澍跟季定兩個人。不過家長們顯然對他們帶對象回家一事已經期盼已久,一頓飯吃下來最後竟然定下了今年過年的時候兩家都一起在銀杏吃年夜飯。
季定閑了那幾天又忙碌起來,只是不論怎麽忙一日三餐也會給白澍收拾妥帖,搞的他體重直線上升,不得不痛定思痛在桃源樓上辦了□□身卡。兩人除了睡在床上的時間幾乎見不到面,但也能保持了一種奇異的和諧。
一月一過就是期末,季定的學科實驗從年頭做到年尾,期末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忙碌,白澍出完題卻是徹底閑了下來,也就是閑了才能主動把收拾屋子的活攬過來,讓季定這個潔癖滿意。他跟季定之間沒有秘密,所以整理信件的時候也沒有避忌,他真不是故意想看到綿陽那邊的單位寄給季定的挂號信。
晚上,他坐在客廳等季定回來,桌上放着兩封信件,季定進門的時候後背一涼,那感覺就像是老婆在家翻到了老公外遇的證據,正準備攤牌。
“怎麽坐在這兒,燈也不開?”季定心尖尖都在顫。
“等你呗。”白澍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過來跟我解釋解釋,這是什麽?”
季定垂頭走過去,看到信封就開始認錯:“阿澍,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反正我也不會去綿陽,所以就覺得沒必要告訴你。”
“季定,你是不是覺得我傻逼呀?你剛回來的時候說自己不願意去綿陽,想留在這兒教書,我信了。但我剛才給你們學院打了電話問過,你的教學質量并不高啊,這麽帥一張臉盡職盡責的,學生給的評價竟然是良,你心思究竟放在哪兒了?”
“剛參加教學工作,自然是有些疏漏的。”
“那這兩封信怎麽解釋?一封是之前的,另一封是兩周前的,你沒有表示過一點點的意願想去,人家會寄信給你?季定你腦子在想什麽?”
“我,我舍不得你。”季定道,“綿陽太遠了,我們做實驗可能一個星期才能回來一趟,有時候忙起來一個星期都回不來,怎麽見你?”
“你,你是豬嗎?”白澍氣的不行,指着他鼻子說,“你知道有一種聯系方式叫做視頻電話嗎?再說成都到綿陽多遠?一百三十公裏,開車一個半小時,我每個星期就一天在江安有課,其他時候不是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在家看書。你是覺得我開不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嗎?”
“我錯了,寶寶,我錯了,我确實有點兒想去,綿陽的站是前幾年剛修好的,我學長也在那兒,實驗條件确實很好,我是有點想去。”季定認錯不含糊,也不管是不是被人指着鼻子,直接抱了白澍。
“喜歡就去。”白澍道。
“好,去,去。”
“季定,感情不是單方面輸出就可以的,你明白嗎?你為了我回國,在學校呆了半年遇到不少阻滞,現在有實驗條件更好的地方讓你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做你為什麽不做?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相互遷就,你懂不懂?”
“懂懂懂。”
“不要只會說。”
“真的懂了。”季定道,“正好期末,我把手上的工作收尾就辭職,寶寶你不要生氣。”
“最好是,季定我告訴你你少騙我,你那邊房子裝修好可不止三個月了,再有這種事情你就直接搬回家住。”
“不行,那是婚房,我不能一個人住!”
白澍懶得理他,自己進了房。
異地戀的事兒是一周後确定下來的,季定受邀去綿陽的實驗室工作三年,翻過新年初八就報道。寒假這段時間成了兩人最後空閑的一段時間,他們合計了一下幹脆出去旅游,臘月二十九的晚上才回到成都。
白澍最後一天有點兒感冒,在機上吃了感冒藥,回家的車上都一直歪在季定身上睡覺,下了車更是眼睛都不想睜,任憑季定拖着他進上臺階,進電梯又等他開門。直到他躺在沙發上覺得觸感不一樣才睜眼看。
“怎麽不開燈?”白澍喊了一聲。
“馬上。”季定應了一聲,開了燈。
毫不客氣地說,白澍驚了,這是季定的家,但又不是季定的家。開放式廚房和客廳,看起來寬敞舒适,但白澍知道這兒原來是什麽樣,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廚房背後多了一堵牆,整個空間的面積實際上是小了一些。
“這就是你裝修的家?”愛澍問了一句,心想怪不得要裝修這麽久。
“不僅僅是這樣,”季定牽着他的手往裏走,開了一道門,“這是書房。”
“你瘋了是不是?”
映入白澍眼簾的是一個比外面客廳餐廳加廚房還大的書房,他記得當時白澍帶着他去買書架,一下午都沒找到中意的,最後說要自己做一個,他以為是開玩笑。原來不是,這簡直是kcl圖書館的微縮版本,而書桌則跟鄧布利多辦公室那張桌子一摸一樣。
“阿澍,我一直想送你一樣東西,但不知道送什麽,直到張思維跟我說三年前你在英國留學的時候看到kcl的圖書館發了條朋友圈說想要把kcl的圖書館搬回去,再配上鄧布利多的辦公桌,所以我就幫你搬回來了。”
“神經病,”白澍鼻音很重,“玩笑而已,當時跟hp粉絲打卡随便說了一句。”
“沒有什麽是随随便便說的,阿澍。”季定帶着白澍坐到椅子上,自己則是盤腿坐在地上,望着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麽答應去綿陽的實驗室嗎?一方面的确是因為那邊實驗條件好,另一方面是給的錢多,是川大的五倍多。阿澍,文理科收入不均衡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在學院上課,寫論文,發文章,一天到晚看書坐的腰椎都有毛病了也掙不到幾個錢,反而因為學校壓下來的科研壓力不得不去寫一些不喜歡的評述來保住自己的績效,我不想看到你這樣。我知道你爸媽不缺錢,即使因為科研成果不夠績效扣完你也不會餓死,但是你會難受死,因為你真正喜歡的語言哲學書都很貴,每年開在英法美德德學術論壇報名費機票和酒店也很貴。你的理想在短期內注定得不到收益,所以我要保證我們有足夠的錢去支撐你的理想。我看沃爾夫的書,她說想要安心寫作必須要有A room of one’s own,才能寫出自己的心,阿澍,寫自己願意寫的東西,這裏就是我給你的a room of one’s own。”
白澍有點想哭但沒哭出來,他有點兒發燒,體內的水分都因為高溫流失掉了,但還是沒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跟季定說:“你怎麽這麽好?”
他和季定擁抱,用力地去親吻季定。
過去二十七年白澍沒想過自己的戀愛,現在他有大把的時間去想如何跟季定談戀愛。
他愛季定,在他明白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的時候就愛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