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二天是周一,季定在江安校區有課,早上第一節 。他六點半的時候單手伸出去關閉了鬧鐘,慢慢睜眼,側過身看了安心睡在自己懷裏的人,情難自禁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才又小心把自己手臂往外抽。不過大概是懷中人睡的本來就不踏實,因此即使他足夠小心還是将人吵醒,對方直接踹了他一下然後小聲嘟哝着什麽側過頭去又睡着了。
白澍醒的時候已經快中午,季定已經回來了,廚房裏煲的雞湯已經能聞到味,他嘗試着坐起來才發現渾身上下都跟散架一樣疼。他無聲在心中咒罵了季定一句。
出房間的時候季定已經把雞湯端到了桌上,凳子上也都多了軟墊。
“阿澍,洗把臉就可以吃飯了。”季定腰間拴着個圍裙,看起來神采奕奕,見白澍站在門口不肯動,就過來親他,結果被人一巴掌把臉扇開了。
“牙都沒刷,髒不髒呀。”白澍抱怨了一句,然後拖着殘破的身軀進了浴室。
兩個人關系說開之前白澍面對季定是有些尴尬的,盡管季定跟他講過,被喜歡的人不需要有壓力,他還是時常因為不能回應他最好的朋友對他的特殊感情而愧疚,而這一切都在兩人親了之後又建立了更親密的關系後消失不見。
現在的白澍無論季定對他投以如何的感情,自己都能回應。
季定仍然是住在他家,仍然是承包了家中一切瑣碎事務,從前白澍兩個星期叫一次家政,自從季定住進來那個阿姨的電話他再也沒播過,因為季定潔癖,一切都要自己收拾才能入眼。季定對他向來是無微不至,平時要上課要煮飯要做實驗卻還是能靜下心來研究白澍每一個變化,同他在晚上十點的時候一起看書,再一起做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而白澍接受這些的同時也開始進一步了解季定,他心裏始終繃着一根弦就是季媽媽同他講過的季定的病。他做心理咨詢師自己也知道,抑郁的情緒很難開解,他們能說能做的很傷,許多療程裏面咨詢師的角色就是個安靜的傾聽者,他們引導病人一遍又一遍撕開自己心中的傷疤,在傷疤假裝愈合實際裏面在發炎的時候再讓患者揭開那層假皮,把長在裏面的膿刮掉,直到那些炎症不再能傷害他們。
他開始主動找可以與季定一起做的活動,滑雪、爬山打游戲看電影。他也會在兩人睡覺的時候有意無意問季定在美國的事情,問他最開始離開自己的時候剛到美國的事情。幾個月前季媽媽剛跟他說的時候他不敢問,因為怕知道季定心中的傷疤是自己,但他現在敢了,因為他知道蜜糖遮蓋不了傷疤,反而會讓其潰爛。如果兩個人想好好在一起有些傷口必須要被揭開,他願意做揭開季定傷疤的人了,因為他想做清創的烈酒也願意做治愈的良藥。
這個過程開始的并不順利,因為白澍幾乎每次都是在兩人睡前提出來,季定不想說,就會想些其他的法子糊弄過去。兩人都是初嘗情|事,食髓知味,白澍被人一撩撥就起反應,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的主要任務。
他痛定思痛定下了每周五晚上的電影時間,改為了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的時候再問。兩人在一起看《刮痧》,很老的片子講中國家長在美國的故事。故事裏的老人從北京到紐約看孫子,因為孫子有點感冒給他做了刮痧,刮痧後形成的淤痕被醫院的醫生當作虐|待留下的痕跡報警。警方受理案件,父母無論如何解釋都無法改變警方的決定,他們最後被暫時剝奪了撫養權,孩子被送到兒童中心等待案件的審理判決。
梁家輝的演技沒的挑,他把一個有夢想有能力卻又固執的父親演的栩栩如生,當他失去工作和孩子在出租屋裏自暴自棄的時候很讓人觸動。
白澍半躺在季定的身上,同他講:“博一的時候我拿到了留基委訪問學者的資格,他們每個月給我950磅生活費在雷丁做訪問學者。當時去雷丁是為了,但是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國外的學校冷門專業也會因為經費問題出現諸多限制。我學弟當時在KCL讀書,他們和UCL的圖書館相通,為了找資料我在king cross附近又租了間學生公寓裏的studio,不到20個平方的房子480磅一周的租金簡直像在搶錢。那年只收了我一個訪問學者,我沒有同學,一個人住快無聊死了。你知道我在國內的時候專業八級也是優秀,雅思裸考8分的成績去了英國有時候竟然會有交流障礙停不懂人家說什麽。我剛到那會兒基本不敢坐公交車,因為他們不報站,我又是個路癡,最開始那一個月打車就花了1000胖子,我爸給我轉錢的時候還以為我是買了太多課本,讓我注意休息少看書。最難過的是我不會做飯,每天炸魚薯條披薩吃的我頭疼,好在公寓走十分鐘就是中超,我實在難受的時候就去裏面買火鍋底料冰凍的毛肚跟肥牛回來解饞。倫敦大部分時候四點多就天黑了,我喜歡在圖書館看書,很多時候就直接不回學校,就是那一年我寫了三篇論文,見了Carston和雷卡拉蒂,還在巴黎的語言哲學論壇做了發表,那個時候我好開心,覺得之前一切的不适應都是值得的。你呢,季定,你在美國有特別開心的時候嗎?”
季定幾乎是在白澍剛開始講自己的留學生活時就知道白澍想問什麽。這幾天他頻頻問起自己在美國的情況,季定心裏便有些猜測,白澍應該發現了什麽。他躲了許多天,自己也不想再逃避。
“我最開心的時候是收到C大offer的時候。”季定答他,“剛去美國的時候我過的不太好。你應該體會過剛出國的孤獨感,我的英文水平不算差,可全集中在閱讀和寫作上了,聽力和口語都是弱項。那件事情發生後我為了躲你提前去了美國,一到那兒就被黑中介騙了2000刀。紐約酒店太貴,我不敢跟家裏說自己被騙,就在曼哈頓的中國城找了個inn住下。那邊交通比較方便,我每天往返于學校跟旅館之間,吃的幾乎全是麥當勞的漢堡套餐。我在那兒住了一個星期,有一次從學校晚歸,遇上了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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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定嘆口氣繼續說:“那天我身上的确帶了20刀的保命錢,可他們拿到錢之後并未放過我,因為看我是個穿着Gi衛衣的華人面孔,非要讓我給更多錢,于是我在那個晚上又沒了500刀。”
“你有受傷嗎?”白澍問。
“沒有,”季定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沒受傷,我又不傻,只是要錢而已,我給他就行了。你不要太心疼我,帶500刀出門純屬我腦子有問題,而且被搶了之後我就立馬跟我爸打了電話說自己被騙了,他就轉了錢給我。小旅館的房間我本來定了一個月,結果第二天我爸就安排我去見了正規中介,住進了上東區的公寓,二十四小時安保。”
“我覺得自己已經算很幸運,我留學五年沒有遇到導師刁難,日常吃穿用度有家裏給,從來沒有虧過我半分,被騙被搶都不能傷害我。唯一讓我傷心的事情是我不敢找你。”
“阿澍,我不知道我走後你是如何看待我,可能覺得我沒有擔當又懦弱,會後悔跟我當朋友。有句話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那個晚上我是故意的。我喜歡你,很早就開始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