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殿下。”太子妃當先起身行禮,衆妃嫔自是一同跟上。
“免禮。”太子坐到了太子妃座位旁,便與他生辰宴會一樣,難得的平和景象。
“殿下,近日東宮女眷一共為皇後娘娘與二殿下抄錄了經文四十九卷,其中又以梅側妃最多。”太子妃主動向太子說起祭典的預備,“她一人便抄寫了十八卷,字跡工整,用心之極。”
太子長眉微揚,望向梅側妃:“辛苦了。”
梅側妃身穿一襲玉色缭绫長裙,臂挽銀絲流蘇,鬓邊只有一枚羊脂玉釵并兩朵玉蘭,高挑身材似乎又清瘦了些,整個人便如扶風弱柳,柔和婉麗到了極點,聞言面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便低了頭:“殿下言重了。”
紀青盈偷眼望過去,太子的神色好像完全沒有波動,看來是并不能被這種空谷幽蘭範兒的佳人吸引。
可是,薄良媛其實與梅側妃的這種風格差異不太大,只是容貌沒有梅側妃秀麗,學識也不如梅側妃,為什麽就能被太子一直召幸呢?
“相比起來,紀昭容——”她這邊正想着,不妨便被太子妃緊接着點了名,本能擡眼望過去,而太子妃也帶了淩厲的冷意掃了她一眼,便繼續說,“便實在是憊懶了些。說起來是殿下愛重的妃嫔,也多蒙殿下恩眷,這些日子的抄經祈福卻實在算不上勤謹。臣妾原不想太過苛責,畢竟紀昭容風寒初愈,但殿下為了皇後娘娘與二殿下,尚且持身守素,紀昭容也該多上心些。”
紀青盈聽了都不知道自己該喊冤叫屈,還是保持沉默。這樣紅口白牙的胡說八道,果然不愧是傅貴妃的侄女。她這些日子在夢蝶軒裏日日都在抄經,雖然沒有梅側妃這樣的才女寫得又快又好,但是陸陸續續也有十來卷,只是每每送到昭華殿都會被挑剔找茬,往往有一半是不合格的。至于在祈元殿誦經也是每天兩個時辰,她要不是天天如臨戰陣一樣全副武裝地預備着,早就再次病倒了,現在太子妃就敢這樣當着太子的面全然否認?
這還真是欺負她沒有錄影存證的技能是不是?
問題是她還真沒有證據反駁太子妃,經卷送進了昭華殿,太子妃的人說沒有就是沒有,祈元殿裏也是,人家說她沒去就可以堅持說沒去,她也無法提出任何反駁的鐵證,其實這就是上對下的欺壓,真心不是什麽傳說中的智慧女主可以靠機謀搞定一切。太子妃身在尊位,想弄死她雖然不能随時動手,但是想找麻煩就是可以這樣不講道理。
“将紀昭容抄寫的經卷拿來。”太子看了紀青盈一眼,冷峻的神情同樣毫無變化,語氣中全無溫度。
紀青盈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腰間荷包裏的存檔珠子,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喀嚓+天旋地轉”了。
很快昭華殿宮人送了幾疊手抄經卷過來,倒是與紀青盈抄經用的裝訂一樣。只是太子随手翻開了幾卷,便看到數量好像不少,但是當中字跡明顯不太統一,有一些還頗為潦草。說是胡寫亂塗倒不至于,可說用心,那也不像。
太子立刻沉了臉,長眉緊鎖,怒氣橫生:“紀青盈!過來自己看!”
紀青盈心裏一戰,但還是依言走到太子跟前也去看那些經卷,她大概翻了翻了就明白了,這當中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她自己寫的,其餘的分明就是旁人寫的湊數,那落在太子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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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紀青盈只說出了三個字,便聽太子怒喝道:“跪下!”
紀青盈吓得一抖,不由便屈膝在他跟前跪了,手裏握着那顆珠子,卻不知道為什麽遲遲沒有捏碎。
或許是她不想回到兩天前再經歷一輪抄經誦經、被荷意監視折辱,又或者是她內心深處,總覺得太子是會相信她的。
“伸手!”太子緊緊地盯着她,順手從旁邊的放着許多經卷書本的案上拿起了一枚梨木鎮紙。
紀青盈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太子這是要做什麽?
當着東宮所有的妃嫔叫她跪下還不說,難道……
“伸手!”太子又低喝了一句,身上的凜冽寒意越發懾人。
紀青盈木然地伸了右手出來,那顆存檔珠子還在她左掌心,可是她不想捏了,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或許還是吃虧沒吃夠,怎麽就能信任太子呢?
“啪!”地一聲脆響,在場所有的東宮妃嫔幾乎都微微一震。
果然,事關栾皇後與二皇子,紀青盈的這點子狐媚就不夠看了,太子還是動了真怒,這一下下手之重,只怕太子妃出手也不過如此了。
紀青盈瞬間便幾乎要飛出淚花,這——這個王八蛋!
右掌心疼的鑽心,而太子顯然怒氣未絕,“啪啪啪啪!”又是四下重重擊撻,打在她右手上,紀青盈幾乎将下唇咬破,才能沒在太子妃、梅側妃等人衆目睽睽之下大聲哭叫出來。
“滾回夢蝶軒!沒孤的旨意不許出門!”太子将鎮紙向地上一掼,啪地一聲滾了老遠,妃嫔們根本顧不上幸災樂禍,幾乎是同時各自低頭。這樣的太子面色鐵青,目光如刀,人人都恨不得這會子叫他看不見才好。
小苜蓿與綠蘿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将紀青盈扶起來便向後退。
紀青盈痛得額角都有些汗意,滿臉皆是淚水,齒痕宛然的嘴唇幾乎不可抑制地發抖,勉強低了頭不去看太子,便随着小苜蓿與綠蘿趕緊離開了昭華殿。
回到夢蝶軒之後立刻有重華殿護衛将門守了,紀青盈也不在意,她右手痛得發抖,而心裏更是無盡的委屈與憤怒。
太子是腦子抽風了嗎?太子妃說什麽都能信嗎?
她怎麽會對栾皇後與二皇子的祭祀大事那麽不上心!
還是他又存了一肚子邪火、在皇帝那裏受了氣,就不管不顧地拿她撒氣?
大混蛋!
小苜蓿和綠蘿扶了紀青盈進門便被侍衛攔住,不許再出門,竟然連禦藥房的人都沒辦法去請。紀青盈卻也不在乎這些,只是一頭撲在床上便開始哭,手上的傷也不處理,反正只要沒打斷骨頭又不會殘廢,她這個時候只想讓自己哭個夠,将太子罵個夠,還有這個破宮鬥世界破系統破穿越,到底特麽的為什麽自己要受這個罪!
等到她從無聲嚎啕到出了聲音,再到嗚嗚咽咽地快要沒有力氣,幾乎就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小苜蓿和綠蘿好勸歹勸,才将紀青盈重新扶起來洗個臉喝些水,又拿了冷水浸了棉布巾子給她敷手。
可是太子下手實在太狠,就這樣的半個時辰,紀青盈的右掌心竟然已經腫了幾乎半寸高,就算是冷帕子也是一碰就疼得冒淚花,折騰了兩次也就罷了。
“昭容,您敷一下眼睛吧。”小苜蓿看着紀青盈這樣,實在不忍心。
紀青盈搖搖頭,她不想敷,她也不想讀檔。
讀檔又能怎麽樣?她已經全心全力地努力了,從升級為正四品昭容之後,她就根本沒有太多選擇,不是生病養病,就是抄經誦經,她哪裏有什麽餘地去另辟蹊徑?
便在這時,就聽外間綠竹禀報:“昭容,殿下來了!”
太子?
紀青盈紅腫着眼睛擡起頭,他還來做什麽?
當中這樣打了她還不夠,難不成還要帶人直接勒死她、就跟頭一次見面一樣?
這些想法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綠竹那邊禀報了一聲之後就直接開了門,太子身後只跟着德海公公,而跟上次探病的時候一樣,德海公公在寝閣外就停了步,又向小苜蓿使了眼色退出。
“見過殿下。”因為太子來的實在突然,紀青盈完全沒有任何整頓儀容的時間,她也不想整頓了,直接起身跪倒,便算行禮。
“行了。”此刻的太子似乎已經怒氣盡散,語氣裏還多了三分溫和,“起來。”
“臣妾有罪,不敢起身。”紀青盈咬牙低頭,不想與他正面相對。
“紀小慫,”太子将聲音壓低了些,“先起來成不成?”
紀青盈心裏又是微微一震,這個變态到底要做什麽?
一下子兇神惡煞,一下子又柔情萬種,大爺你是人格分裂嗎!
但到底她是擡了頭去看太子,臉上淚痕未幹,雙眼哭得粉光融滑,滿臉皆是委屈。
太子臉上神情又是微微一頓:“是孤下手重了。”見她似乎沒有主動起身的意思,索性親自伸手将她扶了起來:“手上擦藥了沒有?”
紀青盈受不了他這樣忽然又柔和的态度,複又垂目:“沒有。”
“先坐下。”太子直接扶着她坐到窗邊的榻上,自己也坐在她旁邊,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将瓶中的藥油直接倒在紀青盈紅腫的掌心。
那藥油的氣味裏帶了些薄荷氣息,而倒在傷處亦是十分清涼。
太子輕輕用指腹為她在掌心将藥油抹開,并不用力按壓,只是即便這樣程度的接觸,還是讓紀青盈疼的眉頭直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