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衆妃嫔們又齊聲應了太子妃的吩咐,但衆人神色也是各自有些不同。
此刻最淡然的自然是以才女著稱的梅側妃,薄良媛照例沒什麽特別反應,而虞奉儀則臉色局促起來。
雖然大盛朝不會禁止中官與宮女識字甚至讀書,但也絕對沒有教導宮中衆人文化課的制度,所以虞奉儀這樣宮女出身的妃嫔,筆跡不佳甚至識字不多,都尋常的很。
而紀青盈這時候才慶幸自己被太子強按着練了這麽久的字,雖然到現在還談不上如何字體優美,但也畢竟是抄抄寫寫了這麽久,現在橫平豎直、工工整整地寫字還是壓力不大的。
不過,說起來這也多少算是一件稍微有點意義的事情,為已故的栾皇後與二皇子抄經祈福,大概會讓太子心裏好受一些吧?
那她倒也是心甘情願的。
回到夢蝶軒,紀青盈難得主動攤開了文房四寶開始熱身預備,而下午昭華殿就打發人送來了要她抄寫的經文以及輪流去祈元殿祈福的輪值時間與順序。
“昭容,您的時間都是晚上呢!”小苜蓿看着那時間表,登時便有些憤憤不平。
紀青盈更頭疼的則是那經文,裏面有好多生僻字詞,筆畫很多,至于祈福的時間麽,也沒有什麽跟昭華殿争論的必要。不拘什麽時間段,總是要有人去的。她在太子跟前這樣受寵,如今又升遷為正四品昭容、僅次于梅側妃,太子妃就算是故意給自己一點為難,又算得了什麽。
尤其是,抄經和祈福都是為了已故的栾皇後與二皇子,那也就是為了太子。若是真有一絲一毫不情願的意思傳出去,都不用太子妃或者別人架橋撥火,太子心裏是必然要有疙瘩的。
“別胡說。”紀青盈不動聲色地打開了經文的範本,“晚上更好,清淨靜心。”
小苜蓿大概也是明白紀青盈的意思,但還是有些擔心:“奴婢只是擔心您,您的風寒剛好,最近又陰雨不斷,祈元殿年深日久,是有些濕寒的,您要是病症再反複了可怎麽好。”
紀青盈笑笑:“不要緊,你回頭幫我多煮些祛濕的湯水就好。衣衫也多加兩層就是了。湯水的配料我回頭寫給你。”
小苜蓿應了:“是。”想了想還是又誇了一句,“昭容您對吃真有研究。”
紀青盈呵呵一笑,低頭研墨,提到這個她也是心累,付出了這樣大代價的初級醫術解鎖,完全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什麽金針刺穴、奇經八脈之類的神奇技能。等到風寒痊愈之後她仔仔細細地想了兩天,才發現腦海裏那些所謂的醫術就兩件事:推拿、藥膳。
她簡直要暈過去,這就是醫術嗎?
Advertisement
系統你玩人上瘾是不是?
早知道就不要這個破技能了啊!
難怪升級獎勵一領取完,所有存檔都被自動更新到了那個時候,這分明就是怕自己領取了獎勵後悔、再讀檔重來。
相對來講,倒是那些記憶好像還有用一些,現在整個大盛皇宮的地圖在她腦海中清晰無比,甚至有些宮室之間的小路暗道她也能夠清楚想起。
至于蘅芳宮上下的人事,還有一些傅貴妃的暗線,雖然紀青盈自己原本所知道的就不全,畢竟她也只是傅貴妃的一個棋子而已,但還是感覺這些資訊一定是在将來會發揮關鍵的作用。
例如,她稍微梳理了一下人事關系,就想起來了夏賢妃身邊的一個大宮女就是傅貴妃安插的眼線。只是不知道心思細密如太子與夏賢妃,是否已經探查清楚。就算沒有,也得将來找個合适的機會才能開口,否則要倒黴的還是她。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抄經和祈福的事情,孝道、忠君,兩頂大帽子扣下來,如果中間叫太子妃或者傅貴妃抓住痛腳,只怕連太子都不容易庇護她。紀青盈對此明白的很,因而在這次抄寫的過程中也就格外用心。
當然,存檔也是不必可少的。
八月初十,妃嫔們再度到昭華殿請安,人人都帶了捧着經卷的宮女,頗有點秋季開學的感覺。
“紀昭容。”例行的見禮和套話說完,太子妃就直擊主題,對梅側妃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抄出來的經卷翻都沒翻,就直接取了紀青盈抄寫的來看,“這樣的字跡,實在不夠用心啊。”
紀青盈全不意外,也早有了腹稿:“娘娘恕罪,臣妾才疏學淺,筆跡拙劣,能寫到如此,已是臣妾的全力了,還請娘娘垂憐鑒察。”
太子妃淡淡哼了一聲:“這樣扯謊到面不改色,紀昭容也是少見的了。”随手從身邊高幾上抽出了幾幅字向地上一丢,“這是不是紀氏你從前寫的?如今是什麽事情?對待給皇後娘娘與元舜太子殿下的大事,你就敢這樣草草應付!”
這氣勢的淩人威壓,與傅貴妃當真如出一轍。梅側妃等人雖然素來不太敬畏太子妃,也不由齊齊一震。
“娘娘明鑒,”紀青盈或許是在太子跟前混久了,對太子妃的厲聲質問居然沒有多少真心的畏懼,“臣妾出身微賤,學識淺薄,如今這些經卷的字跡當真便是臣妾全力以赴……”
“住口。”太子妃冷冷截口,“本宮無心聽你巧言狡辯。如今是為皇後娘娘與元舜殿下的祭禮,你身為正四品昭容,地位僅次于梅側妃,到底要如何成為東宮妃嫔的榜樣,如何對得起殿下的厚恩,你自己去想罷!從今日起,夢蝶軒經卷抄寫加倍,祈福時間同樣。好了,出去!”
太子妃這樣不留情面的發作,紀青盈便再沒有反駁的餘地了,她就算心态再好,也還沒有唾面自幹的本事,眼看衆人或鄙薄或幸災樂禍地望過來,她臉上多少還是有些微熱,又羞又惱地低頭退出。
然而太子妃的發作并不止于此。
回到夢蝶軒,紀青盈立刻便開始抄寫經文,而晚膳時間還沒到,昭華殿的荷意姑姑就追了過來。禮貌恭謹周全得滴水不漏,言語卻鋒利得像刀子一樣,說白了就是要盯着紀青盈抄寫,還要陪着她去祈元殿誦經祈福。
名義上說“伺候紀昭容”,實際上當然就是監視。
而祈元殿果然如同小苜蓿所說,又濕又冷。不過紀青盈是做足了準備的,兩大碗紅糖姜茶灌下去,手爐旺得快要能烤紅薯,而身體剛好因着生病而越發纖瘦,多套了兩層衣衫也不顯得臃腫。總之全套功夫做齊到了祈元殿,在旁監視的荷意等人都覺得背後有小風冷飕飕地熬得難受,芙蓉玉面弱柳扶風的紀昭容則是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毫不顧忌形象地弄了一條厚織錦圍巾連頭臉都裹上了,說好聽點可以是古代版的羅馬假日赫本女神,更接地氣的樣子大概就是華北地區鄉村田間廣大勞動婦女。
乍一看見她這個樣子,荷意等人也很是崩潰了一下。
但紀青盈的說辭早就準備好了:“太子妃娘娘的口谕,東宮妃嫔必須身體健康才能侍奉天家,否則就是不盡職責。這些內外衣裳都是清洗熏香過的素錦素緞,還是姑姑認為我得将衣裳開個光才能穿去祈元殿?”
荷意也是無言以對,只能在紀青盈跪坐誦經的時候更加挑剔警告,反複強調她要認真誦讀、身體端直雲雲。
這樣兩三天折騰下來,紀青盈雖然沒有受寒,也還是有些辛苦,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靠着讀檔存檔就能躲過去的。只要肅帝想要為栾皇後和元舜太子做這場祭典,身為太子妃嫔的她怎麽也是躲不過這些常規責任的。
至于太子妃借機找茬,只要暫時沒有造成太過嚴重的後果,小虧還是要吃一些些的,總得先看清楚太子妃或者傅貴妃大動作才值得讀檔重來,畢竟她現在只有兩個存檔位,雖然不像先前那樣步步驚心,卻也沒有太多來回嘗試調整的餘地。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佳節,往年大盛宮中也是連日的飲宴歡慶,但今年為了表示對栾皇後與二皇子大祭典的看重,肅帝特旨宮中免宴。太子身為栾皇後嫡子、二皇子親弟,自然更不會在東宮設宴,只是親自到昭華殿走一趟,預備晚間與太子妃并衆妃嫔一同設小祭。
這樣的場面實在有些微妙,太子已經又是數日不曾踏足內眷宮殿,除了紀青盈在七月底養病之時曾有太子探望、以及數日來薄良媛兩三番進幸之外,餘人都沒有見過太子。可是此時斷斷不适合濃妝豔服,畢竟是祭典降至,人人都是素淡衣裳,白銀青玉,眉梢眼角輕愁淺嘆,明明盼着能得到太子稍稍側目,卻又誰都不敢帶出一絲喜色。
在這樣氣氛裏踏進昭華殿,紀青盈也是格外謹言慎行。不過她原本到昭華殿也沒啥好心情,而幾日抄經祈福折騰下來更是累的腰酸腿軟手腕疼,不用刻意低調也是滿面的無精打采,算不上多麽哀怨沉痛,只是蔫蔫的沒多少精神。
而太子在衆妃嫔見禮之後也到了,身上是雪青色銀線雲紋公服,顏色清冷得發硬,便如他白皙俊秀的面孔一般,不動聲色之間便流露出些如絕頂冰雪一般的高峻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