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回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太子低聲道,“太子妃如此作态,其實在孤面前也不值得賣弄。只是近來傅貴妃動作頻頻,才需稍加留意。當時若不打你幾下,她們定是有後着的。”
紀青盈不由擡眼望向太子,眉頭稍微舒展了兩分,然而再仔細想想,心裏還是委屈難解,這樣幾句話說出來,一切都言之成理、順理成章,而且太子的意思裏,好像這樣還是保護了她。可是就算是要留意傅貴妃,難道只有這一個法子?非要這樣打她折辱她?
“那殿下何必過來。”紀青盈撇了撇嘴,“親自走這一趟夢蝶軒,豈不是破壞了您的錦囊妙計。我也白挨這頓打了。”
太子輕輕一哂:“孤若不親自過來,你心裏豈不怨望到死。”又看了看她紅腫的右手:“如今你不必抄經,也不必去祈元殿了。祭禮之事,在心不在行,夢蝶軒的衛士是謝允仔細選的,你安心休息些日子,無事之時将先前的經卷讀一讀便好了。”頓一頓,又道,“等下孤回去,會再降旨貶你的位分,削減供奉,你只聽着便是了。”
“是。”紀青盈又低了頭,以太子慣常的冷峻高傲而言,此刻的平和語氣已經是非常放下身段了。無論是苦肉計、将計就計還是別的什麽計謀,身為一顆棋子,她也算榮幸滿滿。
太子又拉過她的右手看了看那紅腫的掌心:“這藥效用還行,孤叫德海拿了兩瓶過來,你叫人勤換着些。”
“是。”紀青盈還是沒擡頭。
“紀小慫。”太子沉了沉,有些無奈地又叫了她一聲,“當時孤都向你打了眼色,是你笨得看不出來,還一直賭氣個沒完了是不是?”
“疼。”紀青盈終于擡了頭,眼睛裏還是有氤氲的水氣,委委屈屈地嘟着嘴,她知道太子說的合乎邏輯,可是她心裏總是有什麽過不去。
太子這次沒避開她的目光,靜靜看了她片刻,才輕聲道:“我知道。”
紀青盈忽然說不出其他的話了,窗外是秋風拂過枝葉的響動,銷金瑞獸香爐中飄出淡淡的清香,而眼前的太子這樣沉穩而寬和地看着她,不再含有平素的鄙薄輕蔑,好像真的了解她的委屈和疼痛。
紀青盈又想低下頭去,太子卻伸手撫了她的臉頰,和聲道:“這次委屈你了,以後不會了。”
紀青盈的小心髒又不太争氣,而且敵人的糖衣炮彈實在太強大,她最終還是投降了:“殿下要說話算話。”
太子唇邊終于有一絲笑意:“算話。”
“殿下。”外頭是德海公公輕輕的咳嗽與提醒,“時辰不早了。”
太子起了身,修長的手指卻好像還是眷戀着紀青盈柔軟的臉頰,又在她下颌蹭了蹭:“好好歇着,別瞎想。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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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太子探望紀昭容,卻再度在夢蝶軒大發脾氣的消息就傳遍了東宮,甚至還在踏出夢蝶軒門口的時候下旨貶谪紀氏,降級一品,連夢蝶軒供奉都削減一半,随後的數日祭典,不許其參加。
對于重視禮法儀制的妃嫔而言,不許祭祀其實是比降級罰俸更大的羞辱,相比起來,白日裏被太子親自動手責打都不算什麽了。
但紀青盈在夢蝶軒裏卻是難得逍遙了起來,如臨大敵的一層層保暖衣裳都直接脫了去,泡了個熱水澡又好好睡了一覺,除了手上的腫痛确實難熬之外,起居飲食都比那些陪着太子素服行禮,吹風望月的妃嫔們舒服太多了。
轉日起來,紀青盈才想起去查一下恩寵值,果然并沒有下降,而且還再度增加了1點,到了37。那麽看來所謂的品級跟恩寵值也不是完全成比例的遞增,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升級降級,會不會有什麽系統獎勵之類的變化。
剛好露珠姑姑過來給她診脈,聽說還是太子妃親自指派的,意思是表示一下身為正妃的寬厚仁德,畢竟紀氏即便降級禁足,到底也是手上有傷的,太子妃這個東宮之主怎麽能坐視不理呢。
只是原本與露珠姑姑一起過來的昭華殿大宮女荷意姑姑卻被侍衛攔在了夢蝶軒門外,銀甲衛士面無表情,只說奉了殿下嚴旨,除了禦藥房的人之外旁人不許出入,荷意姑姑還是知道重華殿的人惹不起,只得悻悻停步,在外頭等候露珠。
“良媛,您的手并沒有傷到筋骨。”露珠姑姑為紀青盈小心診斷了一番,“您現在用的九華露已經是貢品之中的最佳良藥,您接下來只要小心調養就會無礙的。”
紀青盈點了點頭:“知道了。那麽有關這個品級的事情……”
露珠姑姑仿佛立刻會意,躬身答道:“回良媛,因為您如今重新回到五品,先前的治療自然還是有效的,黨參珠也不會變化,只是可能價格要再加三兩。”
神馬!
原先就是十五兩一次存檔了,現在再增加到十八兩,而太子為了顯示對夢蝶軒的冷落打壓,還将她的俸祿供奉減半,那一個月的月例只剩了十二兩,這分明是砸鍋賣鐵才能再存檔的節奏啊!
不過,相比于她之前擔心的什麽系統懲罰,這種加價不加量的變動也不算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露珠姑姑請脈完了又開了點秋季潤肺的湯藥便走了,紀青盈重新安心下來養傷。因為傷在右手,也就不用抄抄寫寫了,不過是白日裏盥洗完畢,便将那些經卷讀一讀,再自己弄些湯水點心,調養一下身體就罷了。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紀青盈的右手早就好了,但是太子始終沒有發話解除夢蝶軒的禁足,也沒有給她恢複位分或者俸祿的意思,每日裏除了忙着國事公務,便是與太子妃、梅側妃等人為栾皇後與二皇子做祭禮。
因為祭奠追思的是一國之母,這過程中自然也有不少宗室與命婦入宮一同行禮,漸漸就有些流言傳出,不外乎是稱贊梅側妃知書達理,又或者誇獎太子妃端莊賢惠,還有人覺得身為栾皇後侄女、定遠将軍之女的寶音鄉君也是賢孝可嘉。與此同時當然也有些鄙薄齒冷,夢蝶軒紀氏這樣婢作夫人的豔媚宮女,到底上不了大臺面,曾經多少風光,如今也一文不值雲雲。
紀青盈在夢蝶軒裏雖然不出門,這些消息還是多少有聽到一些,相對于小苜蓿的憤憤不平,她倒是淡然的多。
其實抄經誦經什麽的,能看出什麽賢孝仁德。這個時候稱贊梅側妃或者太子妃,又或者将養在夏賢妃身邊的寶音鄉君,大約都是代表了一定的政治立場。
稱贊太子妃的,應該是依附傅貴妃及傅氏一族。傅貴妃其實出身不算特別高,其父是吏部郎中而已。但随着傅貴妃在宮中水漲船高,其兄弟姐妹便有了不少與公卿之家甚至宗親之間的聯姻,十餘年來勾連相助,又扶持了不少族親門生,到如今連中書省都有親近傅氏一族的重臣。傅貴妃明明膝下并無親生兒子,卻能與身為栾皇後嫡子的懷淵太子敵對至此,自然不是沒有底氣的。
至于梅側妃則簡單得多,出身清流名門,滿腹詩書文學,對于士林文人而言,一直都是最理想的儲妃人選。
而寶音鄉君,年紀是小了一些,但姨母夏賢妃如今娘家的勢力蒸蒸日上,雖然姑母栾皇後已經過世,其父栾業的彪炳軍功卻還是讓栾氏一族越發榮耀。所以論起身份高貴,皇室宗親則會更喜愛她一些。
當然,紀青盈也知道,小苜蓿最為她不平的是流言蜚語之中對夢蝶軒今時今日門庭清冷的幸災樂禍,她卻真心覺得無所謂。
今年□□月份一直陰雨連綿,而這場為了栾皇後與二皇子的大祭典要做足一百零八日,那就是幾乎要到年下。
就算她能出去參加祭典又有什麽用,整天淡妝素裹地抄經誦經,茹素守身,真的很冷很累的。以她的尴尬出身,只怕在宗親衆人面前露臉越多,招來的麻煩就越多。多說多錯,多做其實也是多錯。
紀青盈随口安撫了幾句小苜蓿,就打發她出去整理花瓣,預備做些冬季用的提神香包,自己則還是靜下心來寫字。
很快,半個時辰就不知不覺地過了,外邊的天色也有些擦黑。
“良媛,您喝盞茶吧。”一杯熱熱的新茶送到了紀青盈手邊。
紀青盈聞聲不由愕然擡頭:“香草?”
身穿淺灰色宮衣的香草賠笑一福:“良媛,剛才綠蘿姐姐身體不舒服,便換了奴婢進來送茶。”
紀青盈微微皺眉,又上下打量了香草兩眼。其實香草并不能算是有太大的過錯,只不過當初紀青盈剛剛穿越過來,香草作為她身邊唯二的宮女之一,完全不曾用心侍奉,似乎還被虞奉儀借走過兩三次,跳槽之意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等到後來紀青盈愈發得到太子恩寵,香草才湊到近前,可紀青盈已經無法信任她了,只不過香草既然沒有大錯,紀青盈也沒有非要将她趕走,只是不讓香草近身侍奉。
基本上紀青盈的貼身之事還是以小苜蓿為主,有時綠蘿也會幫忙。綠竹大多時侯在幫助小苜蓿打理夢蝶軒的其他雜務,理論上來說香草是沒有機會到紀青盈跟前的。
這時香草說綠蘿不舒服所以才用她送茶,紀青盈第一反應就是懷疑,既懷疑香草是不是買通了綠蘿或者給綠蘿下了藥,也會懷疑是不是有其他人買通指使了香草。
“唔。”紀青盈不動聲色地含糊了一聲,“放下罷。”
當那麽多晉江小說是白看的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茶她是肯定不會喝的。
“良媛,”香草的重心卻好像不在茶上面,而是低聲禀告了一句,“您聽說了嗎?太子殿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