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傳習錄:(1)
(69) 做官是正直人士的責任
晚清年間,一個教書先生在教孩子們讀書。他先叫起來一個孩子,問:“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麽?”孩子回答:“出人頭地做大官。”教書先生大怒,狠狠地懲罰了這個孩子,并諄諄教導道:“以後你記住,誰再問你的人生理想,你就這麽回答:‘為國家出力,為民衆解憂’,聽清楚了沒有?”
到了第二天,先生又問:“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麽?”孩子響亮地回答道:“為國家出力,為民衆解憂。”教書先生大喜:“那你打算怎麽做呢?”孩子回答道:“出人頭地做大官。”教書先生氣結:“怎麽又是做大官?”孩子理直氣壯地回答道:“不做大官,何以為國家出力,又何以解民衆之憂?”
這雖然只不過是一個笑話,卻真切地道破了世事的真相。大凡一個人,無論是否有着救國救民的理想抱負,總歸是要進入官場,打拼一場的。有的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打拼,有的人胸懷報國志願而打拼。然而官場是遵循其固定的法則與規律的,絕不會因為你的道德價值觀念不同而不同。
這個意思就是說,許多胸懷壯志一心為國為民的人,如果不熟谙官場的規律法則,那麽他的志向,他的抱負,只不過是鏡花水月,空夢一場。
同樣地,一個人也許人品很卑劣,志向極淺薄,但如果他弄懂了官場上的法則與規律的話,那麽他就可以一帆風順,青雲直上。規律與法則這個東西,是相當客觀的,客觀就意味着冷酷,意味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是所有有志于國家的人,必須要明确的。
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劣幣驅逐良幣,小人驅逐君子。
什麽叫劣幣驅逐良幣,小人驅逐君子?
就是說,那些一心為國為民的人,雖然滿腹才情,一片忠貞,但是因為只有美好的願望,卻對官場上的相關法則一竅不通,結果在官場博弈之中慘遭淘汰。正直的人被淘汰的後果,是廣大民衆的利益遭受到莫大的損害,因為唯有正直的人才願意為民衆的疾苦奔走高呼。
一個人既然是一心為國為民,性格必然是光明磊落,尤其是遭遇到官場上的肮髒與不潔,正義人士往往會産生強烈的潔癖,不願為五鬥米折腰,不願意同流合污,于是經常挂冠而去。例如東漢末年,漢桓帝剛剛即位,聽說了安陽人魏桓的賢名,就下诏命其入京。鄰裏百姓紛紛趕來祝賀,可是魏桓卻對大家說:“如果我接受朝廷的俸祿的話,那麽,目的是為了實現我的政治理想和抱負。可是我想問一問你們大家,如今後宮中有美女數以千計,我入朝為官之後,能夠減少後宮宮女的人數嗎?”衆鄉鄰搖頭,說:“不能。”魏桓又問:“現在皇宮的禦廄之內,有駿馬萬匹,倘若我出仕為官的話,能夠減少嗎?”衆鄉鄰搖頭道:“不能。”
魏桓嘆息道:“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又何必去呢?”于是他隐居不出。
魏桓潔身自好,帶來的後果是什麽呢?
後果就是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人,趁機得隙而入。正因為像魏桓這樣正直的人不肯出仕,結果導致了漢桓帝被一群小人團團圍困,以種種不良的誘惑迷亂漢桓帝,最終讓漢桓帝胡作非為起來,終于導致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蹈死無路。
同樣地,一個正直的人,一旦進入了官場,更應該有着強大的智慧和巧妙的策略與邪惡勢力作鬥争。如果不講究策略,同樣容易被無恥小人所讒害,最終的結果是中了小人的奸計,做了無謂的犧牲。
明朝末年,熹宗皇帝癡迷于木匠工藝,每天躲在木匠房裏刨刨鋸鋸,大太監魏忠賢趁機亂政。他禀報事情故意挑選在熹宗皇帝正忙着木匠活的時候,這時明熹宗就會不耐煩地一揮手:“少來煩我,你自己看着辦吧……”堂堂的大明政權,就這樣落到了魏忠賢的手上。
朝中士大夫忍無可忍,就不顧一切地向閹黨發起攻擊,不斷地上奏章,猛烈抨擊魏忠賢亂政。于是魏忠賢就拿了這些奏章,趁着明熹宗正忙的時候進去請示,請示的結果,是魏忠賢獲得了屠殺士大夫們的特權。于是他公然将朝中衆多正直的士大夫投入監獄,以酷刑處死,結果是導致了士林元氣大傷,正直的士大夫被剿殺殆盡,最終使得大明王朝徹底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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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說的是,無論是東漢還是明末,任何時候,一旦朝政上出現了昏聩君主,正直人士至少要承擔一半的責任。他們或者是顧及自己的名聲遠比顧及天下百姓更多,又或是任性使氣,不講究鬥争策略,只知道與邪惡勢力正面相撞,最終在傷害了自己的同時,也使民衆失去了保護。
所以,一個人如果真的有着為國為民的宏偉志願,那麽,厚黑登龍術就是你必須要學習的課程。要記住,正因為權力所帶來的利益過于龐大,所以千百年以來,權力始終是禍國害民的小人所刻意奪占的目标。正義人士若然不熟谙權力法則,讓權力落入小人之手的話,那就意味着正義人士的不負責任。
林則徐曾經說過:“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現在我們要說,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厚黑避趨之?為了國家,為了民衆,現在讓我們洞開權力的厚黑之門,掌握官場登龍之術,熟谙官場規律法則,把權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絕不容忍無恥小人沾到一點邊,這就是我們對國家、對民族的最大貢獻。
(70) 十條求官之路
正直的人如果要做官,通過掌握權力來為百姓謀福利的話,他應該怎麽做呢?
首先要弄清楚,如何才能夠當上官,當上大官。
古往今來,求官之路多不過十條,無非是考試、隐居、世襲、門第、裙帶、私友、買官、事功、空門、秘技等。人類歷史上所有出沒于官場之人,莫不是通過這十條路徑走過去的。例外的情形也有,但如果細究的話,所謂的例外,多不過是這十條通道的變種。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十條通往官場的金光大道。古人說: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裏說的是古往今來一條通行的仕途法則:考試。
考試是進入官場的最便捷通道。古時候是科舉,現在則是公務員考試,名義上雖然不同,考試的內容也不同,但是內在規律、形式和法則,卻始終是沒有任何區別。我們知道的幾乎所有的歷史人物,從聲名狼藉的秦桧到民族英雄文天祥、史可法,他們走的都是考試之路。
要考試,就必須刻苦地學習,但學習這種事,卻是許多人讨厭的。說有些人讨厭學習也不對,你只能說,有些人排斥書本上的文字,因為這些符號帶給他們莫大的痛苦。所以古人為了誘導那些滿腦子功名富貴的人,不得不諄諄勸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只要你認真地學習,掌握了知識與思想,那麽金錢與美女,于你而言也就唾手可得。這種勸導雖然低俗,卻是符合儒家基本理念的。要知道,古代的學術思想極盡精深,一個人刻苦鑽研一輩子,也未必能有什麽顯著的成就。而且,倘若一個人從書中學到了些實用化的具體思想的話,那麽金錢、美女的誘惑,對于他而言,遠不如追求知識與思想更讓他迷醉。正是基于此,古今中外,通過考試博取官位,是一個廣為民衆所接受的簡單法子。
既然考試是通往官場的暢通之道,那麽就難免會有人居中搗鬼。北宋時代科舉相對繁榮,考場舞弊也蔚然成風,當時的考生多有請人代筆捉刀者,還有人用薄紙将自己寫的文章抄下來,揉成小團,稱之為“紙球”,就在考場的門前擺攤出售。
但是北宋考生作弊,也不是他們的首創。說到考試舞弊,唐時著名詞人溫庭筠,大概是考場作弊的祖師爺。話說這溫庭筠才華橫溢,才氣逼人,此人的文章水平,遠高于考官,所以未入考場,已經被考官內定為狀元。于是溫庭筠頓時忘乎所以起來。他很快答好了卷子,扭頭一看,見其他考生正在愁眉不展,溫庭筠恻隐之心頓生,不由分說,扯過對方的卷子,大筆一揮,替對方答起試卷來。由于他的水平太高,一場考試下來,他能夠替八名考生答試卷,衆考生欽佩不已,送給他一個綽號,叫“救八人”。
盡管溫庭筠才華過人,可他如此不守規矩,氣得考官只好取消他的考試資格。等到下一次科舉,為了防止他故伎重施,也是為了挽救他,就把溫庭均的考桌遠遠地拉開,與其他考生隔開距離。可這也難不住溫庭筠,他幹脆把眼睛一閉,大聲地口授,衆考生一邊認真傾聽,一邊狂抄,搞得局面混亂不堪,最終迫使考官取消溫庭筠的考試資格,這才止住這股歪風邪氣。
可見考試這種事,雖然适宜溫庭筠這種考試天才,卻未必适合別人。所以單只是考試一條路,顯然是不足敷用的。
進入官場的第二條通道,便是以名聲換取官位。
這條路卻是饒有趣味的,因為參加考試這種事,變數比較多,不見得你書讀得好,就能夠考中。也不見得你書讀得不好,就考不中。比如說鹹豐十年的時候,朝廷曾經舉行了一次科考,但是由于太平天國起事,從江南到兩淮,戰火紛飛,各地的舉子,能夠前往京師參加考試的人,寥寥可數。來的人數最少的,是雲南省,只有一個叫倪恩齡的考生,此人是因為上一次科考落榜之後,盤纏用盡,不得不滞留于京師的。而這一次,他終于時來運轉,因為沒有競争者,只要他踏入考場,就已經中舉了。此人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沒有作弊,卻預先知道自己必然中舉的人。
可見,考試這種事,是靠不住的。而且,許多壞透頂的惡人,居然也是從考場中考出來的。比如說巨奸秦桧,此人甚至奪得了頭名狀元。那麽多善良正直的考生,偏偏在學問上比不過這麽一個陰毒奸詐之人,你說這讓人上哪兒說理去?
可見,考試這東西,既考不出人品,也考不出真正的才能。所以人品正直,才能出衆的人,未必就有機會通過這扇門。
因此就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想出來一個隐居的絕妙辦法,算是在考生濟濟的官場之上,為自己洞開了一條綠色通道。
這條綠色通道又稱之為“終南捷徑”,這個特定的術語來自于盛唐時代。有些人發現自己走不通科考的路子,就靈機一動,去與長安城近在咫尺的終南山上,搭一個茅屋,然後讓人四下宣傳自己是多麽的有思想,多麽的清高,聽得皇帝耳鳴眼熱,朝中大臣羨慕不已,屆時就會哭着喊着,求你出來當官。
後來這條終南捷徑成為了時尚,并且險些演變成固定科考制度。大唐甚至還專門在科舉中單列了一個科目,叫“不求聞達科”。意思是說,這門科目專門考那些不願意當官的人……不願意當官,你還跑去湊什麽熱鬧?
這條綠色通道千百年來,始終是暢通無阻,只不過現在的人們想要求官,再躲進終南山是肯定不成的了,最好躲藏的地方是專家的名頭。只要你是專家,是思想家,就少不了會有人來求你做官。
進入官場的第三條通道,是世襲。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要知道世襲這個東西,是老百姓最讨厭,也是老百姓最喜歡的。老百姓讨厭它,是因為它有可能妨礙到自己的晉升。而老百姓喜歡它,則是因為它同樣也能妨礙自己的競争對手的晉升。世襲是對人的能力與思想的最大否定,你讀書破萬卷,不如他投胎精确贏在了起跑線上。而且世襲制度遠比考試的歷史傳統更悠久,更古遠,甚至能夠追溯到人類的原始社會。當人們還披着樹葉,吃着生肉的時候,世襲就已經大行其道了。
但是厚黑始祖孔子說過:“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意思是說,人這東西,財産可以繼承,相貌可以遺傳,唯獨智力這個東西,卻是古怪得緊。一個思想大師生下一個呆頭呆腦的糊塗兒子,這種事在所多有。所以指望世襲制的人,難免會在這方面遭遇到點麻煩。
清康熙年間,有個賢相熊賜履,此人輔佐康熙皇帝凡三十年,深得康熙皇帝的信任。這位賢相雖然智慧過人,但是到了晚年才終于有了個兒子,起名叫熊志契。後來熊賜履死掉了,康熙哭得淚人一樣,就立即命人把熊賜履的兒子熊志契找來,他希望讓熊志契繼承父親的遺志,繼續當大官。
熊志契來了,站在金殿上呆頭呆腦地看着康熙,一個勁兒地傻笑。康熙看得心下狐疑,心說這孩子好像有點缺心眼,等我考考他,就問熊志契:“你的願望是什麽?”只見熊志契眼睛一亮,大聲說道:“我的理想,就是趕着一頭瘸了腿的毛驢,在集市上走來走去。”
聽了這個願望,康熙差點沒哭出來,這真是熊賜履的兒子嗎?那滿腹的才學哪兒去了?那過人的智慧哪兒去了?基因這玩意兒真是靠不住啊,智慧與思想,這些最重要的東西竟然得不到遺傳,那基因費這麽大力氣,辛辛苦苦遺傳下來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其實人人都知道遺傳靠不住,但睹物思人,一到了選擇官員的節骨眼上,人們就會和康熙一樣,腦子不由自主地糊塗起來,一心想通過世襲制度快點把官員安排下去,也好讓自己省心。但搞到最後,都像康熙這樣,發現所托非人,自己還得想辦法弄條瘸腿驢給熊志契,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盡管世襲靠不住,但還是出現了類似的第四條通道,這條道路與世襲別無二致:門第。
門第這東西,屬于世襲的補充和擴大,只是因為人們在社會競争之中,往往會面臨着競争對手的個人能力帶給自己的強大壓力。夫唯世襲,夫唯門第,不足以壓制并否定競争對手的個人能力。要知道,人在官場,自己晉升固然是一條較為明确的目标,但由于晉升通道無限之狹窄,所以絕大多數官場人的人生目标,并不是自己晉升上去,而是要想辦法把競争對手拉下來。
比如說,五代的時候,後唐有個郭崇滔,他帶領部下将士東征西讨,部屬屢立功勳,就強烈要求晉升。可是郭崇滔不想讓他們晉升,手下人都升官了,自己往哪兒擺?管理學上有一條鐵律:官員只會增加部屬,絕不會增加競争對手。但是不讓人家晉升,未免也太說不過去,畢竟人家都是立了功勳之人。
于是郭崇滔苦思冥想,琢磨出來一套巧妙的話術,但有立了功勳的部屬提出晉升的要求,他就笑着回答說:“深知你頗有功勳,但可惜你出身寒微,不敢相用,恐為天下名流所笑。”
郭崇滔在這裏提到的“天下名流”,也就是享有晉升特權的門第了。門第的晉升法則不講究能力,更不講究業績,單只看你投胎的概然率。只要你投胎的時機把握準了,那誰也阻攔不了你的晉升之路。
詩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首詩中說的王謝,就是東晉時代的兩大世家,兩大門第。那時候只要出生在這兩家的男人,朝廷就會苦苦哀求你去做官。謝家的謝安,曾表示自己不願意當官。于是朝中士人相對而泣,曰:“謝安不出仕,天下百姓該怎麽辦呢?嗚呼!”
于是王謝兩家,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出來做大官。王家有個王子猷,出仕做了一名騎兵參軍。人家問他:“你在哪個官署?”王子猷答:“不曉得,只是天天看着有人牽馬進來,可能是馬曹吧?”又問:“那你的馬曹有多少匹馬?”王子猷回答:“不問馬,焉知數?”又問:“近來馬匹死了多少?”王子猷回答:“未知生,焉知死?”
王子猷的回答,都是有典可據的,每句話都是來自于《論語》一書。但這個回答,實在是牛頭對不上馬嘴。可知門第這條通道寬敞是寬敞,只不過從這條道走上去的人,多半腦子有點不大正常。
于是就出現了官場上的第五條通道:裙帶。
裙帶,原來特指女人裙角上的系帶,帶有強烈的貶義語氣。古時候的女人是沒有社會地位的,而一個男人卻是靠了抓住女人的裙角而升官發財,這理所當然地會引起人民群衆的憤怒。
但在規律面前,你的憤怒是毫無意義的,只不過是自己犯蠢而已。裙帶法則不唯通行于古今中外的官場之上,也是管理學中最精要的法門。如果你了解管理學,就知道管理上的成本控制最是關鍵,效益未必能夠讓你成功,但成本卻有可能搞死你。管理學上的裙帶法則是降低管理成本的最有效法則——重用親友。雖然他未必會給你帶來多少收益,但利害相關,多半情形下,他也未必敢惡意加大你的經營成本。
但實際上,裙帶這玩意兒為當事人帶來的麻煩,遠比産生的效益更大。比如說北宋時代,宋太祖趙匡胤有一個小舅子,名叫王繼勳,此人一表人才,風姿秀麗。趙匡胤非常欣賞他,認為這麽帥的一個小舅子,肯定會幫自己的大忙。王繼勳果然不負趙匡胤所望,就在家中開火升竈,從外邊捉來年輕貌美的姑娘,丢在開水鍋裏煮熟吃掉。事發之後,趙匡胤礙于皇後的情面,沒有殺他,而是打發王繼勳去了洛陽城。此人到了洛陽城之後,吃人肉吃得更加起勁兒了。每天,拐賣人口的人販子,和賣棺材的人在他家門口進進出出,川流不息,搞得天怒人怨,腥風血雨。等到宋太宗趙光義登基之後,頭一樁事是先把這個食人惡魔殺掉。
裙帶不僅人品靠不住,給領導臉上抹黑,而且智商低下,給領導心裏添堵。比如說大明末年,國庫空虛,國家財政上資金鏈斷裂,各地駐軍的軍饷停發,搞得士兵們紛紛起來造反,成為流寇。于是崇祯皇帝就號召朝臣們踴躍捐款。但是大臣們的眼睛,卻盯在皇帝的老丈人周奎身上,蓋因這老丈人周奎是地地道道的皇親國戚,而且是天下首富,又與崇祯皇帝利害相關,他不掏銀子,誰還有資格掏?
于是崇祯皇帝就吩咐小太監去找周奎,想讓老丈人帶個頭,為國分憂。不曾想,那周奎一聽說讓他掏銀子,頓時號啕大哭,竟然派人去宮裏找周皇後,想讓皇後說情。國家都快要敗亡了,皇帝的老丈人還在琢磨自己的小算盤,這讓皇後也氣苦無奈,只好自己湊了一萬兩銀子,讓人送給父親,意思是讓周奎就拿這一萬兩銀子捐獻出來,也好給崇祯皇帝一個交代。可萬萬沒想到,那周奎收下一萬兩銀子之後,自己先藏起七千兩,只拿出三千兩應付崇祯皇帝。節骨眼上,老丈人竟然如此拆臺,可知這裙帶關系,關鍵時刻是派不上用場的。
派不上用場也沒關系,于管理者而言,他了解裙帶,而不了解非裙帶,而且裙帶對自己的地位與利益不會有什麽威脅。這意思是說,此後千年萬年,中國外國,仍然是裙帶關系大行其道的時代,你反對也沒用。
與裙帶相近的,是進入官場的第六條通道:朋友。
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靠朋友幹什麽?靠朋友賺錢來養活你嗎?可是很多朋友連自己的老婆孩子親爹都不養,你又算是哪棵蔥,讓他來養你?
然而确實有着對朋友比對自己親爹還孝順的淳樸人民,比如說戰國初年齊國的鮑叔牙,他和管仲結為好友。兩個一起做生意,虧了本,算是鮑叔牙的;賺了錢,管仲都揣走。別人看不過去,表示氣憤,鮑叔牙卻說:管仲家裏缺錢,就讓他多拿點吧。後來管仲和鮑叔牙兩人,一個輔佐齊公子小白,另一個輔佐公子糾。臨到齊國大亂,兩人各自保着各自的老板逃亡,等到內亂平息,兩人又保着老板回來争位,碰巧雙方遭遇于邊境線上。管仲引弓搭箭,嗖的一聲,将鮑叔牙的老板射翻了,于是管仲快樂地跟随自己的老板去搶王位。卻不曾想,鮑叔牙的老板并沒有中箭,是佯裝中箭以迷惑管仲,然後鮑叔牙的老板趁管仲掉以輕心的工夫,飛也似的沖到齊王的寶座上坐好,此人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
齊桓公登基,就命令鄰國交出戰犯管仲,鄰國只好将管仲捉住,用囚車送回,回來後齊桓公卻倒屣相迎。原來,鮑叔牙天天在齊桓公面前推薦管仲,于是齊桓公不再追究管仲拿箭亂射一氣的不法行為,重用管仲為相,從此齊國大治。
春秋時代的人們,對于朋友之情寄予了莫大的厚望。管鮑之交,還不過是普通的朋友。史書上還有更狠的,比如說左伯桃和羊角哀,他們朋友二人遠赴楚國去求官,途中遭遇大風雪,雙雙凍倒在破廟中,于是左伯桃毅然決然地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送給羊角哀。羊角哀斷然拒絕。于是左伯桃脫衣而走,最後凍死在樹洞裏。而羊角哀穿了雙層衣服,僥幸生還,終于到達楚國做了高官。
如左伯桃這樣的朋友,是深受人民群衆喜愛的。所有的人都殷切地期盼着自己認識的人個個都是左伯桃。每個人都寄望于別人,這就意味着沒有人是左伯桃。所以,官場上的朋友之交,仍然不過是單純而清白的利益之交。于是乎,進入官場的第七條通道,由此而豁然開朗。
通往官場的第七條通道:以錢買官。
用錢來買官,聽起來怪怪的,但同樣是符合人際關系博弈法則,符合官場行為法則,符合管理學的成本與效率法則的。總而言之,用錢買官之所以在廣大人民群衆心裏聲名狼藉,最大的原因,就是這條通道幾乎符合了人世間的所有規律,所以才會和人性的固執卯上了勁。
為什麽說以錢買官符合所有的規律呢?
這是因為,官場是一個最典型不過的利益場,是利益資源的分配與調劑之所。當官的所掌握的社會生存資源,是沒有法人的。也就是說,這些資源不屬于當官的本人,他不能把所有的資源都搬回家。同樣地,在名義上,這些資源歸屬于所有人,但是任何人也沒有資格要求分配資源。古代的時候,皇帝是所有社會資源的合法産權擁有者。而在現代社會,社會資源的法人就出現了空缺,無論當官的以何種方式經營、分配或是調劑,民衆都只能是幹瞪眼瞎生氣,沒有權力阻止。
這樣一來,官員們就會考慮權力套現,經濟學家害怕官員生氣,就改稱為權力尋租。但繞來躲去,總之就是一句話,當官的時刻都在考慮如何用他們手中的權力,兌換成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澄澄的金子。
所以古往今來,官場上将官位明碼标價,競價拍賣的營生,煞是紅火。東漢靈帝時代,朝廷專門開設了“西邸”這麽一個辦事機構,公開出售官位,按照官位的高低,管轄區域的大小及財務的狀況,官價各不相等。當時三公九卿也上市了,一個公賣錢一千萬,一個卿賣錢五百萬,群衆蜂擁搶購,朝廷財源滾滾。
當時,眼見得買官之人積極踴躍,漢靈帝心中十分高興,就問侍中楊奇:“你看我這個皇帝水平如何?”楊奇回答:“不要說以前,只恐怕以後也不會有比你更混賬的皇帝吧?”漢靈帝聽了,批評楊奇道:“你這個人真是沒教養,說話怎麽如此粗野?你死後墳墓裏一定會招來大鳥。”
正直的官員,對于官場上的買官之風,那是相當痛恨的。唐朝的時候,谏議大夫裴佶的姑父就是這樣一個正直的人。有一天,裴佶去姑父家裏,正見姑父愁眉不展,深有感觸地嘆息着:“你知道嗎,有個叫崔照的,靠了花錢買官,居然有那麽多的人為他說好話,這樣下去不行啊,這會敗壞了朝廷風氣的,會影響到整個社會風氣的。”正說着,忽報崔照登門,送上了一大筆厚禮。于是裴佶的姑父轉怒為喜,說:“原則上我是反對買官賣官,反對行賄索賄的,但對于像你這樣有才幹的人,我的意見始終只有一條:那就是要破格提拔。不提拔你這麽優秀的好幹部,難道還提拔不優秀的人嗎?”
總之,花錢買官這種事,是典型的臭豆腐,聞着臭,吃着香。只要人性不改變,人際關系法則不改變,社會博弈規律不改變,買官賣官這種事,你盡管罵,想怎麽罵就怎麽罵,但要想禁絕它,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
通往官場的第八條通道,叫事功。
什麽叫事功呢?就是紮紮實實辦實事,你把事情做好了,做到了整個國家離了你都不成的地步,這時候朝廷再不給你個官當當,那就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中國做事功之人,最為成功的就是晚清民國時代的袁世凱,此人不喜讀書,發誓要向班超那樣,寧為百夫長,不為一書生。于是投筆從戎,遠赴朝鮮,和觊觎中國的日本人展開了決死殊殺。日本人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承認說:“袁世凱以一人之力,将日本阻攔在中國門外。”如果不是他,甲午之戰必将提前十一年爆發,日本也會提前十一年侵入中國。袁世凱正是憑了踏實苦幹,最終做上了民國的大總統。蓋因中國之大,真正肯做實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袁世凱才會脫穎而出。
但是做事功,那是相當地艱難,倒不是難在做事之難上,而是做事與官場的法則是相悖的。袁世凱雖然做事功大獲成功,卻遭到所有人的鄙夷和唾棄,因為他一沒關系二沒門路,三不讀書四沒功名,不靠裙帶沒有背景,一路高升竟然不花錢,這在以平庸為特色的官場上是無法容忍的。袁世凱如果不是為人機靈,抓緊時間把滿清推翻了。否則的話,他就會落入事功的陷阱。
說到事功之陷阱,卻是漢武帝年間,由漢武帝潛心發明創造出來的。當時漢朝正與匈奴交戰,戰火紛飛,戰事不斷,雙方交戰都耗盡了所儲備的戰争資源,于是漢武帝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大力宣傳,號召有志向的年輕人行動起來,攜刀提槍結成幫夥,殺入匈奴的勢力範圍大斬大殺,若然是立了戰功,國家重重獎勵。一時間,無數游俠子弟,紛紛結成幫夥殺入匈奴,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有去無回,但也有人斬獲頗豐,高奏凱歌而還。
等這些游俠少年歸國之後,漢武帝先是大力地表彰,然後派人與這些游俠子弟結交,引誘他們幹點犯法的勾當,然後漢武帝趁機将其家人全部收監,關進大牢裏吃牢飯。并告訴游俠子弟們說,除非他們再返回匈奴,繼續大殺大砍,否則的話,他們的家人就得拉到法場上一刀砍了。
漢武帝之所以這麽個搞法,那是因為他打心眼裏不喜歡這種以事功起家之人。要知道,在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才智平庸之輩,一個以事功起家之人,必然是才智過人,能力非凡,這無異于是對平庸大衆的羞辱,是對平庸大衆的冒犯。所以這事功之路,端的難走。
于是許多人就另辟蹊徑,踏上了官場的第九條通道:空門。
所謂的空門,就是削發為僧,又或是幹脆去道觀裏做老道的意思。這條路比較奇特,等閑人很難知曉其中的微妙之處,想那寺中僧侶,既然是已經落發,必然要割舍掉人世間的情緣,這空門如何還能夠成為踏入官場的通道呢?
這秘密就在于,大凡一個掌權的人物,地位越高,心裏就越是空虛。他死活也琢磨不透,作為一個人,他和這世上任何一個人沒什麽兩樣,肚子空了會餓,刀子紮進去會痛,吃得太飽會打嗝,睡得太多會做噩夢,但是他卻高高在上,手握殺伐大權,這又是個什麽原因呢?
掌權的人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掌權,無權的人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任人宰割。于是大家的心靈都處于極度的痛苦之中,這就給了和尚、尼姑、老道、道姑們以機會。
大唐年間,唐太宗李世民一家信奉道教,只是因為道家的始祖老子姓名叫李耳,所以李世民認為,他和老子是一家的,這個道教是非信不可的。而臨到了武則天取李氏江山而代之,為了打擊政敵,武則天就偏偏挑選了佛教來信,而且,為了表明自己的信仰虔誠,武則天還曾在神秀上師面前下跪,給了僧門佛家以無上的榮譽。
這樣一來,許多心眼活泛的人就發現了自己的機會,打着宗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