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們, 說到你小時候的事情。”林婳看着姜桓,上一世的他, 從未在自己面前敞開心扉過, 縱然兩人後來有過一段和睦的日子,林婳也從沒有聽他提及過以前的事情,所以她從來不懂姜桓。
“原來是這樣。”姜桓笑了一下, 方才古怪的表情消失了。
“他好像知道很多關于你的事情。”甚至和你很像。林婳後半句話是在心中說的,若非姜桓那日來找她,她幾乎要以為那個侵占姜桓身體的人就是另一個他了。
“沒錯, 我也很奇怪。”姜桓點頭,“他最早開始和我對話,就是因為你。”
林婳沒有想到他出現的契機會是自己, 看着眼前這個姜桓, 再想到方才那個對他幼時事情十分清楚的姜桓,林婳一時間不知曉這樣奇怪的事情究竟如何會發生。
大抵因為她自己重活了一世,所以也很快能相信此事。
想到此處,林婳記起那日在寺院中遇到的大師。這種怪力亂神之事, 或許尋常人難以解決, 但大師那裏或許會有更多解釋。
“你在想他嗎?”姜桓沉眸注視着林婳,他雙眸漆黑, 眼中的情緒如墨一般看不清楚。
“什麽?”林婳愣了一下, 擡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她終于反應過來, 為何從方才開始同他說話便總覺姜桓的語氣有些奇怪,他莫非是吃醋了?
林婳将自己方才書了半晌字的紙張拿起來,在姜桓不明所以的眼光中, 遞到他面前:“我在想, 方才他說, 我的字進益不少,已經是好看的了。”
姜桓一瞬間臉色變了又變,他看着那張紙上實在誇不出的字,最後只板着臉将那張紙接過:“這更說明,他是個睜眼說瞎話的混蛋。”
方才書寫的字被拿走,林婳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姜桓向來總喜歡拘着自己,沒有朗然大笑的時候,平日裏有什麽情緒也是不動聲色,林婳難得見他被逼成這般,還是被自己身體裏的另一個人的話氣的,林婳頓時有些好笑。
姜桓不知她為何突然發笑,只看着她,林婳本就生得明豔動人,她笑起來的時候,姜桓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明媚燦爛。
許是夢中見過她太多次哭了,他每次都想為她拭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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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的時候很美,但他不願看見她哭。
林婳沒注意姜桓此時的表情,她笑夠了之後,才将自己方才所想說出來。
“姜大郎君既然對此人這般忌憚,不如得空與我去長隐寺尋大師看上一看?”林婳知曉姜桓此人不信神佛,怕他不願去,又循循勸導,“那位大師他并非尋常的和尚,對付這種靈異之事或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最好是兵不血刃便能叫姜桓恢複如常。
“我自然是可以去的,如今我已經這般,若能有解決之法,我自然願意去做。”姜桓說着停了片刻,“我只是擔心,若是在去的路上,他醒了,該如何?”
林婳提出想法之前确實沒有想到這一點,若是那個人醒來,那麽一切便敗露了。
“這樣吧,我過幾日尋個借口找他去寺院之中,等到了之後,再以環佩喚醒你,這樣如何?”林婳想了想,唯有這樣才是萬全之策。
至于如何能夠在自己已經如此反常的情況下還不叫那個人起疑心,只能看林婳要如何編下去了。
姜桓想了想,也覺得此法可行,點了點頭,又看向桌上的筆墨:“可還要再寫一會兒字?”
林婳搖了搖頭:“今日已經出來時間夠久的了,卷宗的事情已經交代完了,我該回碧華殿了。”她說着,又往後退了一步,同姜桓見了禮離開。
姜桓目光落在林婳身上,縱有不舍,卻又無法将她留下。
林婳一回到碧華殿中,樂陽公主便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不過是談論卷宗,你為何去了這樣久?”
林婳将帶回來的典籍放下,有些好笑地看向樂陽:“殿下,你到底是不是不喜歡姜大郎君了?從前你喜歡他時都沒有盯我盯得這樣緊。”
“所以你真的同他說了這麽久的話?”朝華公主狐疑道。
林婳點點頭。
樂陽公主于是又高傲地将頭扭到了一邊:“我都說了我只是随口問問,你不聽本公主的話早晚要後悔。”
次日一早,姜桓與馮太傅在禮部論事,馮太傅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上的傷這幾日可好些了?”
“回先生,已好得差不多了,你那些藥材流水一樣往家中送來,我若再不好,豈不是要辜負先生的一片關愛之心了。”姜桓恭敬回應道。
“我雖心盼着你入仕,卻也沒覺得禮部的事情有這般要緊,要你不顧身子也來此處奔忙,若無事便多在家中将養着,姜老雖頑固,可你要是傷着了,我只怕今後他都不放你入宮了。”太傅沉聲道。
這話已經不是馮太傅頭一回勸他了,姜桓只應道:“綏安自有分寸。”
“總是這樣,姜老叫了你遵規矩守禮法,你便從不違背,你可別把我當成你父親那般糊弄。”馮太傅已是一把年紀,聞言同他吹胡子瞪眼道。
姜桓笑了笑:“綏安知道了,還請先生放心。”
馮太傅前幾日聽了個荒謬的傳言,說是他一向最不近女色的學生前幾日放了一姑娘進考試司書房摹字,不知是不是真的,他發問道:“對了,你要的那方硯我已經叫人給你送過去了,前幾日送你不是說不要嗎?現在怎麽又肯要了?”
“前幾日沒想要用,眼下又能用上了。”姜桓不知想起了什麽,唇角微微上揚。
馮太傅見他這般模樣,又問:“莫不是為了個姑娘吧?”
姜桓慚愧道:“先生也聽說了。”
“這可是個好事情,你從前那頑固模樣,我生怕你同你父親一樣,要到而立以後才關注起自己的終身大事。是哪家的姑娘?什麽時候上門提親?你母親可知曉了?”馮太傅直接開口問道。
姜桓見他這般着急,只好如實道:“眼下還沒有進展呢,姑娘對我心存芥蒂,還不知什麽時候肯。”
馮太傅聽了之後,更是着急:“哪家的姑娘這般托大?你若配不上,她莫非還想配皇子不成?你倒是會瞧,一瞧便看上個這麽眼高于頂的。”
“是林家姑娘。”
“哦,林相家的姑娘,那眼光高些也正常。不過我的學生不輸皇子,我可是聽說聖上有要林家姑娘許皇子的打算,你可千萬別耽擱了。”馮太傅勸道。
姜桓無奈道:“知道了。”他比誰都着急,恨不得現下便将她娶回家。
他最清楚林婳的性子,她是愛一個人便一頭紮進去的性子,真摯而熱烈,但倘若說了放棄,便是再不舍得也不會回頭的。
今日林婳來考試司寫字的時候,便見書案上換了一方新的硯臺,她眼睛一亮:“都說端溪硯溫潤細化,磨之無聲,今日一見果然并非俗物。”
林婳有十分典型的戀物癖好,因的她喜歡做工精致的好看物件,所以身邊用物無一不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哪怕她對于寫字用功并不是多樂衷,但硯臺和紙幣也得用上好的。
這種習慣自她幼時便有了,正巧林家也供得起她這樣的愛好,便也沒有人覺得有何不對。
姜桓見她那副歡喜樣子便知她在想什麽:“若是喜歡等會兒便帶回去吧。”
“這怎麽好?我來此處練字便已經是耽擱姜大郎君的功夫了,怎好還順走你的硯臺。”林婳連忙擺手,“我只在這裏摹字時用一用便好了。”
姜桓見她雖拒絕了,目光還不舍地在硯臺上流連,便笑着道:“太傅送來的時候帶了兩方硯臺,你等會帶回去另一方,這一方在你來摹字的時候用,如此可好?”
于是林婳便很不争氣地恭敬不如從命了。
今日林婳亦是練完了字才打算離開,不過在臨走的時候,正遇上了前來找姜桓的馮太傅身邊的小厮。
小厮進來得匆忙,并未來得及注意林婳便開口了:“姜大郎君,前幾日朝堂之上林相被彈劾,太傅……”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林婳正死死盯着他。
姜桓手上一頓,知曉上一世極力阻止的事情,這一世還是來了,他看了一眼林婳,又看向小厮,擡手示意他先退下。
林婳聽到這個消息如何會冷靜,當即便将人攔下:“林相如何,你先說清楚再走。”
她這幾日雖然常在宮中,但不在家時與家裏也是有書信來往的,除了母親的日日關系之外,二哥哥每日事無巨細到連找到了新的酒鋪子這樣的事情都同她說了,卻從未提到過這種事情。
林婳記得,上一世林家敗落的開始,便是衆人彈劾,父親被迫在家中閑賦。縱然最後到底是有驚無險,可林婳聽到此事這一世竟然同樣會發生時,還是有些意外。
她看了一眼姜桓,她上一世一直以為,林家那些日子受到的針對,是姜桓所為。
上一世林婳與姜桓成親之後,自己的兩個哥哥知曉姜桓對林婳并不好之後,便一直對姜桓各種看不順眼,姜桓這人立身端正,沒有旁的短處。
他們最能挑的短處便只剩下了,他不入仕,林婳在姜府的日子大不如林府。
姜桓後來得勢之時,便是林家逐漸勢弱的開始,林婳還曾因為此事質問過姜桓,同他争吵,最後得到的只是他冷漠的回應。林婳無力改變,便只好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姜桓注意到林婳的目光,小厮也在此時看向姜桓,他只好點了點頭。
小厮這才開口,所言與上一世林婳所經歷的事情幾乎沒有差別,林相因舊日詩案一事被帶累,不少言官寫折子參他心有異處,聖上見了折子沒有顯露多餘情緒,便只叫林相這幾日先在家中。
“朝堂之事瞬息萬變,今日還是如此,明日便不一樣了,你不必為了此事挂心,此事待聖上疑心過了,自然無事。”姜桓往林婳跟前走了一步,安慰道。
聖心難測,有霍家的事情在先,林婳難道要指望姜桓再為聖上退一步嗎?
她也不可能不為姜家憂心,一想到送自己入宮時母親的表情,林婳忽然反應過來,或許他們從很早的時候意識到了事情不對,才執意要她進宮。
也難怪每日的來往書信中,他們不能提及此事。
林婳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又重新看向姜桓,方才說話的小厮已經離開,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林婳冷然開口:“這件事情……”
“與我無關。”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