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婳到了碧華殿之後, 仍然忘不了方才姜桓看着自己的目光,她覺得好像自己都要被姜桓看穿了一般。
不過姜桓并沒有追問下去, 他好像只是尋常聊天随意提到了一般, 見林婳并未回答,便又很快轉了話題。若是在與姜桓那一番談話之前,林婳見到姜桓這樣懂進退, 只會覺得他十分君子。
可是現在,林婳卻覺得他演技精湛。
否則,她幾乎要分辨不出, 原來他那張溫柔和善的面孔,全是裝出來的。
林婳在往碧華殿去的路上也十分膽寒,她并不知曉藏在姜桓身體內的另一個人是一個什麽樣的怪物, 要取得他的信任這件事情對林婳來說便格外艱難。
她又想到姜桓找自己幫忙時臉上的表情, 他好像篤定,這個忙林婳一定能幫。可方才被那個人看穿,林婳已然腿軟了,她實在是怕他。
樂陽公主今日一來, 便聽說了林婳今日是同姜大郎君一同入宮的事情, 她現如今已對姜桓沒了心思,聽了此事之後, 反而是為林婳着急。
是以今日才到書閣, 樂陽見到林婳坐在桌邊發呆之後, 便沒忍住問她:“聽說你今日是與姜大郎君一同前來的,我那日所說的話你到底信了沒有?我真的沒有騙你。”
林婳被她這麽一說,才回過神來。
她想了想道:“我倒不覺得他像你說得那般。”
她這麽一句話, 生生氣得樂陽公主直冒火, 她索性賭氣坐到一旁:“你不信便不信, 總有一日你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到時候你就去後悔吧你。”
林婳見她這般着急,不禁有些好笑,想到上一世樂陽公主每每故意針對自己時的場景,她看着樂陽公主發問道:“殿下不是向來看我不慣嗎?怎麽今日又這樣為我着急?”
“我那是見不得好好一個姑娘被人給騙了。”樂陽公主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那就先謝過殿下了。”林婳淺笑着認真道謝。
樂陽公主看也不看林婳,将頭轉到一邊,看自己的卷宗。
林婳确實怕姜桓,但是眼下,她要取得那個人的信任,非但不能怕他,還要主動去接近他,最好是讓他能對自己敞開一些心扉,好叫她能夠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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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朝華公主前來送卷宗,林婳便趁機提到要将上一批才封好的卷宗送去,朝華公主聞言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麽,便同意了。
“對了,這幾日卷宗那邊催得緊一些,林大姑娘隔日便得去對上一番,本該是我去的,只是這兩日太傅那邊又交代了新事,我忙不過來,只好勞煩你了。”朝華公主想起來什麽一般,同林婳道。
林婳沒有推脫,低聲應下了。
待看着林婳帶人捧着卷宗離開碧華殿之後,才納悶似的說了一句:“我怎麽瞧着這林大姑娘對去考試司這事格外熱切。”
“還不是為了去見姜大郎君。”樂陽公主頭也不擡道。
朝華公主開了眼一般,頗為新奇地看了自己這個想來愛同人作對比較的妹妹,反問道:“你不氣?”話一說出口,便又明白過來一般,自答道,“終于明白自己對姜大郎君那是虛假的攀比心理作祟了。”
樂陽公主縱然如今已經不喜歡姜桓了,但也見不得旁人這樣貶低自己的感情,當下反駁:“自然不是,我那是……”
“那是什麽?”朝華公主注視着樂陽的雙眼,追問道。
樂陽被她這般看着,莫名便心下發緊,原本要說的話也沒說出來,只辯解了一句:“你之前不也說了姜大郎君不是我該喜歡的人,我便是看開了,不喜歡他了。”
朝華公主又将她多看了兩眼,不知發現了什麽,只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那廂林婳帶着卷宗去了考試司,彼時姜桓還沒回來,林婳便只好在書房內候着姜桓。桌上散亂着一些書卷與紙張,林婳順手撿起來看了兩頁。
姜桓這人行事端正,在物件拜訪上也十分苛求整潔,所以這些書卷不會是他的,那便只會是他身體中另一個人的。
想到此處,林婳便将那些紙張拿起來看了一遍,不過是一些政論之詞,沒什麽緊要的,字跡與姜桓的不同。姜桓的字跡最是端正秀麗,眼前紙上的字跡卻十分飄逸散漫。
見字如晤,這人的字可與姜桓相較,只是太狂放了些,從中可窺得主人的性子。
不只是看多了還是當真在何處見過,林婳并未從紙上這些論談中看出什麽,卻又覺得上頭的字跡十分眼熟,好像自己在哪兒見過一般。
她才将紙張整理了一番,又重新放回了桌上。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了響動,姜桓回來了。
他的目光先落在林婳手上,随即便又定在林婳的臉上,面上強裝的鎮定不掩他眼中的驚喜:“久等了。”
好像他們早便有過約定,她會在此處等他,而他會來赴約一般。林婳聽到此話,手上動作一停,又強裝鎮定,将紙張放好才擡頭看姜桓:“之前未見過大郎君這般字跡,寫得倒是十分飄逸。”
“從前閑着沒事時會練上一會兒,端正的字寫久了,有時也會累,便想要散漫懈怠一二,林大姑娘可莫要同我學。”姜桓說着,将話題轉到她身上,眼中帶着笑意。
林婳看着那雙眼睛,走了一會神,想到其實上一世姜桓這樣朝她笑着的時候是很少,這一世才變多了,她早該意識到不對勁的。
“大郎君說得是,我那春蚓秋蛇般的字,若再要懈怠一些,只怕先生便要拿板子來找我了。”林婳随口道。
姜桓笑意深了些:“倒也不至如此,運筆寫字能認清便是。”
他說着,便拿起林婳放在一旁的卷宗,将封帛上頭的字點了點:“已經進益不少。”說着,便看見林婳發間的翠玉簪子,上頭墜了兩片金葉,随她行動時搖晃,格外惹眼。
“只是摹字已久,未學得大郎君所書字的神韻。”
姜桓見她說及此處,便提議道:“正巧前日太傅新得了方端溪硯,說是明日送來,若你想要摹字,也可在此處書案臨摹練字,我可以幫你看一看。”
“如此正好。”林婳正愁如何不惹姜桓懷疑地接近他,這下正得了機會。
姜桓見狀溫和一笑:“我怎麽覺得,林大姑娘沒有從前那般抗拒我了?”
“姜大郎君如此一說,讓我不知道該如何了。”林婳縱然被他看得心頭慌亂,但面上也仍沒變色。此人能僞裝姜桓如此長時間,自然不會簡單,林婳也沒指望着輕易騙過他,所以直接将話端甩給他。
她賭的就是姜桓所言,他對自己的那一片情愫。
姜桓一笑:“我自然是歡喜的。”
兩人将卷宗對完,林婳摹字之時,姜桓便在一旁整理典籍,她念着自己還要同姜桓套近乎,便開口道:“大郎君似乎與太傅格外相熟?”
林婳記得,上一世的太傅與姜桓便十分親近,姜桓幼時讀書學禮便是跟着太傅的,太傅向來看重文道同施,也一心希望姜桓入仕,将他的才學用在實處。
如今的姜桓,竟然也能同太傅這般熟悉而不露破綻,着實叫林婳驚訝。
“太傅乃是綏安的先生,我能如今日這般,全靠先生傾囊相授。”姜桓随口應道。
林婳看着紙上的字,一邊寫一邊又問:“那大郎君從前摹字,也是先學的太傅嗎?”
姜桓點頭:“正是,太傅如今雖看着和善,幼時也是嚴師,所以那時候我常摹的名家之字多了,寫到有了自己的形,才算出了師。”
林婳聽了他這話,第一反應便是他這小時候得挨多少板子,才能換的如今這樣的才學。
林婳沒注意,便将這疑問說了出來,見姜桓目光一頓,還以為自己一時冒昧了,便找補道:“不過姜大郎君本就同我們這樣學了幾遍還不好的不同,想來自小便是被誇贊的,也不會挨板子。”
姜桓一笑:“哪兒就成了神人一般,你可見過我母親了?”
林婳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姜母,她想到上回見姜母的場景,縱然她沒有上一世那般敵對,但也不算是好臉,她臉色冷了幾分:“見過了。”
“我母親将規矩視得格外重,要說起來,小時候從她那裏受的家法更多些,相比上一次你見的那一回板子,已經不算什麽了。”姜桓說得随意,林婳卻莫名聽得出他話中的落寞。
林婳上一世同姜母接觸不少,自然清楚她的性子,姜老先生忙于傳道授業,姜桓能養成清冷的性子,與姜母的教導大有關系。
兩人說到了姜桓從前的許多事情,林婳警覺他竟然全都知曉。林婳未探出眼前人的從前,反而問出了許多姜桓從前的舊事。
姜桓手指在林婳所寫的紙上點了兩下:“這一行字可是越寫越偏了。”
林婳這才回神,走神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姜桓給發現了。
姜桓眼中帶着笑,看向她:“我怎麽覺得,你今日格外好奇我的事情?”
“我也覺得姜大郎君你近日的問題多了些。”林婳将方才寫錯的那張紙收回去,重新換了一張。桌邊的人長久沒有回應,她擡頭看去,才發覺眼前之人已經換了一個。
姜桓看着林婳紙上所寫之字,做過她一段時間先生,他也清楚她的水平,便開口道:“比之前在學堂時,退步了些。”
林婳聽着他說着與方才截然相反的話,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姜桓不見她接話,又見她坐在書案跟前,顯然已經留了許久。他一直看着林婳半晌,似在猶豫,眼見林婳不耐煩了,要開口問他,才聽到姜桓問道:“你們方才說什麽了?”
說到了你從前學字習書的事情,林婳在心中想着,又覺得這樣告訴姜桓有些奇怪,便只頓了筆,沒及時回他。
“我感受到,他心情似乎很愉快。”姜桓補充一般解釋道,只是語氣莫名有些奇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