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霍家之事?”林婳眼睛一亮, 連往前走了兩步,靠近姜桓, 随即又覺得不大可能, “我大哥整日在朝中,也沒能得什麽新消息,姜大郎君的消息還能比他們快不成。”
“三日後, 霍府人将去衢州。”
“不可能,我大哥說霍家離京的日子還未定下來,怎麽可能這麽快?”林婳下意識否認道。
姜桓也不解釋, 便靜靜地看着林婳,過了許久,林婳才移開目光, 似是聽進去了, 也似是想明白了。霍家的消息,家中人怎麽會願意告訴她。
最好是在林婳還不知曉的時候,霍家人便離開了,那時, 林婳如何不情願也鬧不出來什麽事情。
但其實, 那日見過霍家主母之後,林婳便沒有再鬧的打算了。
今日及笄禮, 她只是想等一個如同以往一般出現的霍以, 但他打定了主意不來, 林婳便知曉,在離開京城之前,霍以都不會再見自己。霍家此次之事可大可小, 如今聖上已經寬容霍家之人去衢州駐守, 屬格外開恩。
若霍家再牽扯旁的事, 誰也無法猜測,聖上的心思又會有何變動。
“為何告訴我?”林婳突然出聲問道。
姜桓不做聲,他在門外候了那樣長的時間,竟只為了告訴林婳關于霍家的消息,林婳一時間不知作何想法。她只覺得,眼前的姜桓果真不是上一世那個鐵石心腸的姜桓。
雙方沉默之下,姜桓轉身要走。
林婳又朝他問了一句:“為何?”
姜桓并未回頭,颀長的身影背對着林婳,只留給她棱角分明的側臉:“就當是我為了博你歡心罷。”
此話說完,姜桓也不等林婳回應,便轉身離開了。轉身之際,方才溫和真誠的姜桓面色冷了下來,眼中的鋒利幾乎能殺人,他藏在袖下的手握得生緊,步履卻半刻未停。
姜桓從林府中午往外走之時,正撞上了林峥。
林峥見是他,表情有些奇怪,上次打林婳板子那事,林峥是結結實實找姜桓鬧過的,不想後來林婳在府中胡鬧,也是姜桓幫忙,他聽聞之時,一時間還有些羞愧自己的沖動。林峥往後退了一步,還是規規矩矩地見了禮:“姜大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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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桓微微颔首:“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便不同林二郎君多話了。”
林峥聞言愣了一下,姜桓已步履匆匆離開了。他看着姜桓的背影,一時間有些茫然,又往左右看了眼,手指着全然不顧他反應的人:“他這……這是在暗諷我話多?”
侍從低着頭不敢應聲,林峥站在原地琢磨道:“我瞧姜大這急匆匆的模樣,倒像是家中着火了一般,定是有什麽急事,也罷了,先回去吧。”
姜桓沉沉睡去,夢中的他終于一睜眼便能瞧見那女子,他不必再在庭院中尋找,可只要往前一步,看到的便是她身穿大紅色嫁衣,與他人成親拜堂的畫面。
林婳的表情或嬌嗔或活潑,都看不見他,姜桓分明清楚,自己與她并未更多瓜葛,可不知為何,心下十分明白她看向成親之人時目光中的認真與熱烈。
那份認真他曾在她眼中見過,哪怕是換一個人也不曾變。
姜桓只覺頭痛欲裂,那道身影原應該是屬于他的,他拼命地想要沖上前去阻止,可不知為何,他根本觸及不到她,也觸及不到夢中的任何一個人。
姜桓的夢永遠斷斷續續,可他總潛意識以為,那夢中的身影是他的,他是為她而來的。分明從前夢中的親密都不是作僞,為何,為何最終與她成親的是別人。
林婳成親的場景一幕幕從他眼前過去,直到最後一幕,他看到,那個盛裝豔服的林婳,粉面含羞,眸波如秋水,潋滟朝對面望去,對面是一灘死水,面無表情立着的姜桓。
堂上坐着的正是他的爹娘,可他卻總覺得不對,這夢出現了千千萬萬次,他也多次費力找尋,也見過他二人耳鬓厮磨,那些時候都不如此時的感受真切,那不是他。
姜桓恍若心髒被揪緊了一般,将才意識到這一點,便要上前将林婳帶走,但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他自然也觸及不到。
正在他絕望之際,立在林婳身旁的男子,那個與自己生着同樣面容的男子,朝他看來,目光幽深,看不見底。男子勾唇笑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帶着他看不懂的複雜。
姜桓還要再看,但下一刻,他仿佛墜入無盡深淵一般,聽不見聲音,周圍是一片漆黑。
夜裏下了大雨,林婳起床時只覺頭暈腦悶,雙眼還有些昏花,她恍惚着起床,侍女已經端了熱水來幫她擦臉。林婳迷蒙着眼睛任侍女服侍。
在簡竹端着木盆要離開之時,便見林婳猛然睜開眼睛:“昨日姜大郎君是否來過了?”
簡竹見林婳的臉色,知曉她這是記起昨日的事情了,于是點點頭。
“那我昨日,可是還找姜大郎君鬧過?”
簡竹又點點頭,果真林婳臉色瞬時不好了。
簡竹見林婳的臉色,以為她又要拿姜桓撒氣,于是出聲勸道:“姑娘昨日責怪姜大郎君之事,姜大郎君已不與姑娘計較,還上門來告知姑娘霍家消息,無論如何,姜大郎君也是為這事出了力的。”
不錯,無論結果如何,一開始本就是她先去求他的,當時姜桓也問過林婳後果,她也是答應了的。
她不過是一時喝多了酒,下意識去怪他。其實她再清楚不過,此事與姜桓又有何幹系,非要計較,只怕她對霍家的影響也比姜桓大一些。
林婳心中生了愧疚之意,皺眉道:“昨日之事是我沖動做錯了,你待會兒幫我送了拜帖去姜府,我得去跟姜大郎君請罪。”
簡竹這才放心下來。
昨日自家姑娘與姜大郎君鬧成那樣她也未曾想到,雖說姜大郎君瞧着不像是會計較這些事情之人,可到底頗受人敬仰,哪怕林相也對他十分禮遇,還不知會不會因為昨日之事對林府有何成見呢。
林婳待到簡竹回來的時候,腦袋已經徹底清楚了,知道自己當真是辦了混事,也着急去姜府認錯。
可誰知,簡竹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姜桓昨日回了家中,又說還有事要去忙,這幾日恐怕都不在姜府中了。
林婳只好叫人挑了幾件禮物送去,可到侍女要離開的時候,卻又後悔了,又将人叫住:“罷了,還是先不送了,等哪日姜大郎君回了府,我再登門認錯。”
姜桓并非看重這些俗物之人,她那般誤解了他,他仍是不計前嫌,大方告知自己霍家之事,而她自己卻只因為一時氣悶将人關在外面,着實有些過分了。
知曉霍家兩日後便要離京,林婳在房中寫了兩日的書法,最後仍是去了。
她才出了院門,便見到了正往自己這邊來的大哥,林婳步子一停:“大哥怎麽這會子來了?”
“來看看你,這是……”
“大哥莫要再瞞我了,我已經知道,今日便是霍家人離京的日子,縱然我兩人的親事不成,我也該去送一送他。”林婳心中大抵已經知曉霍以偏偏不見自己的緣由,所以也不再執着。
“那日聽聞姜大郎君在你院外立了許久,莫非竟是他告訴你的?”林珣想到前幾日下人前來通報之事,皺眉道。
林婳點頭:“那日是我對姜大郎君失禮,待之後我會去請罪的。”
林珣只稀罕道:“這倒是奇了。”
林婳不知姜桓幫自己一次,怎麽就奇了,雖她也覺得姜桓舉止也過分不合他往日的性子,但看大哥的表情,總覺得他所想的事情與自己并非是同一樁。
“行了,今日本沒有要攔你的意思,事已至此,兄長明白你并非不知分寸之人。”林珣見這幾日憔悴了不少,分明自小到大他們從不願給她委屈,卻偏偏在情路這一遭上受苦。
“多謝大哥。”
“對了,你二哥待會也要去送他,你可要與他同去?”林峥與霍以也算是一同玩鬧的狐朋狗友,此番霍家遭難,他自然也會前去相送。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是。”林婳搖頭拒絕了。
如大哥所言,她這幾日确實是想得清楚明白了,今日前去,她只要能遠遠地看上一眼便足夠了。若是同二哥一同過去,反而惹眼,霍以都已經避嫌到了如此地步,林婳若再湊上去,豈不是讓他的功夫白費了。
城牆外,霍家人的馬車已經備好,一行人等在路口話別。
霍侯府從前門第顯赫,如今跌了,自然不似以前朋友那般多,不過前來相送的人也不少,一一話別也費些時間。
林峥來得早,卻一直沒往跟前去,等霍以同其他人說完話,才走到跟前,兩人不說話,林峥上前緊緊将他抱住,只道:“保重。”
霍以點頭,方才與他人說話之時,目光便時不時往林峥那頭去,此時見他一人來了,才開口問道:“姜大郎君……沒來嗎?”
林峥松開胳膊庡?:“已經去了內閣。”
“姜大郎君一心遠離朝中紛争,此次若非為我霍家,也不至答應太傅此事。”霍以聞言苦笑道。
“你都知道了?”這樁事本無人知曉,還是林大猜中了,林峥又從他那裏聽了來,這才知曉,之後也不敢聲張。
當今聖上對于武将忌憚萬分,對盛名的文官也不大看得慣,這姜家從前不入仕倒也正合了君王的心意,到了這一代,姜老先生聲名遠揚,姜大郎君更是天下讀書人心中聖人一般的存在。
聖上自然不想他流落在外。
至于姜大郎君的師父,如今朝中的太傅大人,那是從一開始教他讀書習文開始便沒有将其培養成隐士的心思,君子之道,功名其次,利于社稷為首。
是以姜桓此次終于松口,太傅也十分滿意。
“我霍家的事情不小,要讓聖上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想來過去的情誼是不夠的,唯有旁的什麽好處,只是不想,最後讓步的竟是姜大郎君。”霍以原本嘴角帶着些嘲諷,此時面上更多的是堅定,“姜大郎君于我霍家之恩,非死不能報,只是可惜今日不曾見他,得以拜謝。”
“我卻不想,原來霍四你已經想得如此通透。”林峥說着,壓低了聲音,“既然這樣,你就該知曉,此去衢州,兇險萬分!”說到此處,他用力抓住了霍四的手腕。
“正因為知曉此事,所以才要去。”霍以笑了笑,這些日子在牢獄之中,他早已将霍家的退路算得清清楚楚。留在京城,尚有一線生機,他不能叫家中人為了護着他,全去衢州。
更何況,以他和林婳的關系,他多留在衢州一日,聖上的疑心便多一分,姜家到時如何,霍以不敢想。
“更何況,我也想博一個天地出來。”霍以突然笑了。
林峥看着他的笑意愣了一下,從今日見霍以,見他同人寒暄道別,他也笑着,但都不是從前那種爽朗痛快的笑,只有此刻,他才好像看到了從前那個霍以。
霍以笑的時候擡起了頭,遠遠望着城牆之上。從前霍以身上的氣質總是帶着點兒纨绔公子哥的散漫,唯有此時,才是少年意氣的霍以。
“我本該為我妹妹揍你的,但事已至此……”林峥在他肩膀上錘了一拳,“那便等你回京之後再揍。”
“好啊,等我回京,到時任你如何揍,我絕不還手。”霍以看着遠處道,前幾日下了雨,此時天是晴的,雲霞裏藏了粉色,離得太遠望不清楚。
霍以眷戀地望着,這樣顏色的雲霞,今後到了衢州便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