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吳老先生果真沒有辜負林婳上一世對他深刻的記憶，剛上第一堂課便将林婳留下來練字了。吳老先生只怕自己也納悶，分明第一堂課是打算給學生們溫和教育的，結果看到林婳的字之後便一時沒忍住。
于是現在學堂裏面，便是林婳與吳老先生大眼瞪小眼的場景。
至于霍以，這個學渣雖然平日裏不愛學習，但是意外的字寫得還算端正，整個學堂裏面只有林婳的狗爬字是完全沒能入得了吳老先生的眼，甚至看樣子，還給他氣得不輕。
林婳記得，其實她幼時是有進太學的機會來着，那會兒林珣跟林相提議過，不過被她撒嬌耍賴給混過去了。現在看來，還好當時她沒有去。
不然只怕吳老先生和她都将在太學面臨自己人生的一大難關，只能活下來一個的那種。
林婳那狗爬字從小就是如此，不是一時之間便能糾正過來的。在林婳連着寫了好幾遍之後，吳老先生終于放棄了對她的留堂教導，只留下一句自己回去還得從頭練起便離開了。
留下林婳在學堂裏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字，她自己覺得練了那幾遍，加上她是以自己全部的認真去寫的，至少比之前進步還是很大的。
“進步是挺大的。”身旁響起霍以欠揍的聲音。
“你怎麽還沒有走？”林婳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霍以今天逃過一劫，對于林婳來說，那就相當于自己瀕死的時候戰友跑了，是一件格外丢人的事情。盡管林婳平時對自己龍飛鳳舞的字挺滿意的，可單獨留下來就是不高興。
“這不是等我們林大姑娘嗎？”霍以知道林婳心裏肯定不高興，他往紙上看了一眼，笑着說，“不過真的進步挺大的，吳夫子看不出來是他老眼昏花了，我看着就寫得挺好。”
林婳原本心裏還有氣，聽了霍以的話生生被他逗笑了：“這般不尊師重道，若是叫吳夫子聽到了指定得給你一板子。”
“那你氣可消了？”霍以笑着問她。
林婳點了點頭，她本來就沒怎麽生氣，也一早知道按照吳老先生的嚴格要求，自己這一堂課免不了要受些苦，只是多抄幾遍文章已然算是好的了。
“那就跟我出去吃糕點。”霍以聞言揚眉拉着林婳的袖子帶着林婳往外走。
林婳發覺每次只要看霍以的表情有多得意便知道他帶自己去的地方有多稀罕了，他像只殷勤的小狗，若是有尾巴的話，此時恐怕早已經翹到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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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婳跟在他身後輕笑。
霍以這人對于美食的發掘速度快到令人稱奇，就像現在，這家糕點鋪子分明才開了沒有半個月，門口還挂着喜慶開張的牌子，便被霍以發現了。
整個鋪子不大，外頭只簡單挂了個提了“如意齋”三字的牌子，裏頭一切擺設都以古樸為調，看着不像一般的糕點鋪子，倒像是個用來的議事的茶室。
他們現在所在的桌子上被用屏風隔開，沒處桌旁都放着一束淺白色茉莉花，生着翠綠的葉子，将人的視線隔開，香氣又隐隐綽綽與糕點結合，令人食指大動。
不得不說，霍以特地帶她來是有一定道理的，這家糕點便格外合她的口味。
“怎麽樣？我就說這家好吃吧。”霍以看着林婳嘗了一個又一個，得意地将一旁的糕點往她口中送。
“你怎麽發現的這家鋪子？比我家裏廚子做的好吃多了，我娘請廚子的功夫就該跟你學學，至少也該将這家廚子請到我家裏來。”
“這麽滿意的話，說說你今天在學堂上沒說完的話是什麽？”霍以順勢問道，當時在課堂上沒聽完，他撓心撓肺地待了一節課。偏偏林婳這人雖然功課不好，可上課的時候卻格外認真，他沒法開口問。
“什麽話？”林婳瞧着一旁放着的糖蒸酥酪眼饞，哪裏還能記起自己方才在學堂上随口編出來騙霍以的話。
“你說你瞞着我的什麽事情？”
“我瞞着你？”林婳反應了過來，神秘兮兮道，“你湊近點，我告訴你。”
霍以這一次徹底湊近她，将耳朵便放在林婳的臉龐，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樣子。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茉莉的香氣似乎離他更近了一些，格外沁鼻。
“我就是突然發現，霍家四郎，怎麽生成了一位俊俏的美男子？”林婳眼裏閃過狡黠的光彩，還刻意放緩了語速在他耳邊細聲道。她原本那會兒說話就是為了逗霍以玩，現在他既然刻意問了，她自然不能叫他失望。
林婳原本說完便想笑了，結果一轉頭看到了霍以通紅的耳根，愣是沒有笑出來，反而是呆呆地看着他的側臉。
空氣中還有糕點的香甜味道，遠處糕點鋪子老板招待客人的聲音還依稀傳到他們這裏，手上的糖糕靜默着。一時間，氣氛有些奇怪，林婳竟不知作何反應。
不過這種詭異的氣氛很快就被人打破。
不遠處又是晉王說話的聲音，林婳覺着自己最近可能是和晉王犯沖，怎麽在哪兒都能遇見他。格外不巧的是，晉王身旁便是上次剛見過面的姜桓。
林婳上一世費勁了心思也沒有能和姜桓巧遇，這一世反倒是在各種地方都能遇見他，上一次上巳節燈會，這一次在糕點鋪子，這些地方怎麽想怎麽都覺得不像是姜桓會來的地方。
不過短暫的懊惱過後，林婳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反而是，上一世姜桓這麽早就和晉王接觸了嗎？
好像沒有，林婳記得，那時候她剛與姜桓成親，好幾次晉王的人上門送拜帖姜桓都沒有接，分明是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現在怎麽反而看着有些親密呢？
莫非重來一世就真的什麽都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倘若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這一世想要安安穩穩地避開上一世的結局，是不是也不一定是對的？
這個念頭只在林婳腦子裏面閃過了一瞬，便很快被她否定，分明已經知曉的結局，任誰都不會想要再走一遍。更何況……
林婳看向正往她這邊送糕點的霍以，她這一世已經做好了決定要彌補上一世的遺憾，不走那條錯路。
“這麽巧又撞上你偷帶林家姑娘出來吃糕點？”思緒收回來之際，晉王已經走到跟前問好，“不對啊，我怎麽記得你不愛吃甜的來着？”
林婳腦子還停留在這兩世的變化當中，下意識便開口道：“姜大郎君也不愛吃甜食，今日還不是來了如意齋？”
她只是在思緒混亂之際下意識維護霍以，但等這句話說出去之後，看到晉王與姜桓齊變的表情，林婳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
林婳終于犯了自己重生以來第一個認知不清的錯誤。
從前在姜府的時候，她也常見晉王和姜桓來往，兩人後來關系親近了之後，林婳也能和晉王閑聊幾句。但那都是上一世的他們，這一世的林婳根本就不應該知曉姜桓的喜好，更不該在此時戳破兩人不合理的會面。
“素日便拿我不愛讀書調侃，我還當是真不嫌棄我，此時這話可想見，私底下不知道偷偷打聽了姜大郎君多少消息。”霍以酸溜溜道。
他一句吃醋的話，直接将方才緊張的氣氛帶偏。
林婳頓時着急得耳根子都紅了起來：“你瞎說什麽呢！我如何關心姜大郎君的事情？”
“你現下是惱羞成怒了，若要證明這件事情也簡單，等你及笄之後，我便上你家提親可好？”霍以笑着道，分明該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可他這會兒卻格外認真看着林婳。
原本還着急的林婳，一下子心便靜了下來。
晉王沒想到不過是上前來問一聲好還能聽到這樣的八卦，雖然林霍兩家兒女的親事在所有人眼裏幾乎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這會兒當着主人公的面聽到，感受還是不大相同的。
林婳靜了好一會兒，才道：“行啊，你敢提我就敢嫁。”
這一次愣住的人變成了霍以，他方才剛說出口的時候真的沒做好打算林婳真的給他一個回答，畢竟她看着還是對這些事情不通的樣子，好像也一直沒有過這種想法。
一時間，方才這裏所有緊張的氛圍全部松懈了下來，晉王的眼中哪裏還有防備，只剩下了笑意和興趣。
唯有姜桓，目光還留在林婳紅透了的耳根上，表情若有所思。
晉王和姜桓很快告別兩人，林婳專注于自己面前的糕點，秉承着多吃一個都是賺了的想法，她嘴裏就沒有停過。要是平日裏的霍以早攔着她了，但現在他根本無暇關注這一點。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霍以提着一顆心問道。
林婳則全然沒有他這種緊張的心情，随口答道：“自然，不然我說出來哄你嗎？”
霍以一顆心着了地，若非林婳尚未及笄，他自己也還未束發，他恨不得現在便回家告訴父母上林家提親。他笑了一聲：“我真怕你哄我。”
林婳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她這個人看着比較驕縱，實際上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想來霍以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她只要說出來的話，她就一定會做到。
上一世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撞破南牆，最後含恨而終，這一世她自然不會再做那樣糊塗的決定。
更何況，這可是她虧欠了一世愛意的霍以，她沒有什麽理由不答應的。
林婳只是沒有想到霍以會這麽緊張，她幾乎能夠看到他的瞳孔變化，她笑了一聲：“不吃了，要霍四郎君送我回去。”
霍以笑呵呵地應了一聲好，随即便招呼小二将其他林婳還沒有嘗過的和她方才比較偏愛的打包回家。
林婳在回去的路上不斷地想到上一世的事情，實在是很多事情都變得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尤其是姜桓。倒不是林婳對他還有什麽感情，她只是在擔心，既然姜桓都能和上一世的他有這樣截然不同的選擇，那她提前知曉的上一世的事情，豈不是跟沒有一樣。
這種恐慌一直伴随着林婳夜裏入睡也不得安寧，只能半夜裏叫人焚了香，這才淺淺睡下。等到第二日一大早，林婳醒來之後終于将這些念頭抛諸腦後，稍稍放松了一些。
而林婳的放松，僅僅維持到她走到學堂門口，一個她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學堂之內——姜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