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幾人一起喝酒,最後喝得醉醺醺的竟然是林家兩個不争氣的。
林婳臉上已經是微醺,腦子裏卻如一團亂麻,還在後悔自己方才一時沖動朝姜桓那一笑。原本今晚上她一直忍着沒往姜桓那邊看,問好更是沒有。現下全完了。
古人說得果真不錯,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下次若再見到姜桓的時候不問好只怕都會很奇怪吧。
林婳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反省了一下,她極有可能是被姜桓那張臉給蠱惑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上一世她就為那張臉搭上了一生,這一世因着上一世的慣性做出些蠢事,好像也是合理的。
開導完自己之後,林婳才放心閉上了眼睛。
他們回府的時候晚,霍以找人将林峥送回他的院子,自己又将林婳送回房間,看着侍女給她煮了解酒湯這才離開。臨走前不忘吩咐侍女們去林相和夫人那裏禀報一聲,說是林大姑娘和林二郎君都送回來了。
夜色沉沉,月如鈎,清懸于雲上。窗外的燭火忽明忽滅,窗內安睡的一人眉頭緊鎖。
姜桓又做上次那個夢了,夢裏還是那個女子的啼哭聲音。上一回只夢到那一次,姜桓只以為是着了什麽心魔,才做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可這一次置身夢中之時,他卻詭異地感覺到這夢竟格外的真實。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場地,綠蔭夾道,翠竹叢生,花木深處的遠方有泉水傾瀉,這裏是姜府,只是布置和如今的姜府不大一樣。
那女子幽怨的哭聲就藏在花木之後,如泣如訴,姜桓覺着心頭仿如悶着一塊重石,難以喘息。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這一次他沒有待在原地,而是果斷地往花木深處走去,想要看看,那聲音源頭到底是誰,困擾他這般,不得掙脫。
姜桓疾步走到幽徑深處,看到的卻是層層疊疊的綠葉與枯枝,姜家後院的那一條小路是通往正廳的,此時卻好像看不到盡頭。
方才聽到的那道聲音也遠了。
姜桓只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唯一一個目的,便是要看到那個哭泣的女子是誰,又或者不需要知曉她是誰,他只想看她一眼,也不至于心下如此惶恐。
夢裏的姜桓掙脫不得,醒來之後才覺得荒謬。
他這一生都不曾這般用力地去追逐什麽,在夢裏卻好像糊塗了一般,只為了循着一個不知蹤影的聲音焦急忙慌。那個夢裏,是姜桓在現實中或者以往所有的夢中最慌亂的時候。
Advertisement
最後依舊不得結果。
醒來之時,卻又瞬間清醒,絲毫無淪陷之意。
只是淨面之時,額邊的汗水無不提醒着他,他方才又做了一次那個詭異極端的夢。
照顧姜桓的小厮也是頭一次見自家大郎君被夢魇着,要說起來,前幾日好像還有一次,只是那次遠遠沒有這一次嚴重,他有些擔心,所以提議道:“大郎君這些日子去講學的地方不少偏僻古怪之處,或許沾了什麽髒東西,正巧今日所往之地途經長隐寺,不如進去燒上一炷香。”
“不必了。”姜桓雖喜讀詩書,對于這些佛門之事卻沒有幾分相信,“爹已經去學堂?”
“正是呢!”提起這個,小厮便有了興致,語調也不覺拔高了,“姜老先生頭一次在京城開堂,慕名而來的人實在許多,今早聽說林府外頭人都擠滿了,只為了一睹老先生尊容,沾一沾學識之氣。”
姜桓聞言笑了一聲:“有此空暇多讀兩本書我倒覺着更有用些。”
“誰說不是呢,不過若這人是老先生,也沒有什麽意外的,畢竟老先生一向不入富貴繁華之地,從前也少在京城這邊,盛名之下,誰都想見見。”小厮沒有姜桓那種清高的想法。
若非知道姜桓不喜歡聽這個,他還想說,今日若是姜大郎君也去了,只怕外頭才更是萬人空巷。
林家學堂裏,林婳此時格外頭疼,若非今日要來學堂,她本是不必早起的。平日裏父母雖然在旁的事情上稍微管管她,可起得晚這件事情是不會刻意約束她的。
再加上上一世,縱然姜桓與她并無感情,可嫁到了姜家,她再如何也是當家主母,全家除了姜桓,便全是她說了算的,是以林婳從來就沒有委屈過自己。
重生回來之後,林婳也循着上一世偷懶的習慣,從未早起過,直到今日,是賴不掉了。
林婳知道自己于詩書一事上本就沒有什麽天賦,否則上一世也不會叫姜老先生那般頭疼,如今還要因為這件事情早起,林婳一時便覺得見自己看誰心情都不大爽利。
霍以是來得早的,自林婳進來便朝她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林婳坐過去。
林婳這會兒連他也不愛搭理,只朝他的方向走過去,坐在了霍以的身旁。不單單是因為霍以朝她招手,實在是學渣與學渣之間是有共通性的。
那些在前面中間的位置,林婳瞧着便不敢去,那些位置于其他人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于林婳,那便是被先生打多少板子的數字。
姜老先生自然沒有打人板子這一規矩,可此次學堂,也不單單有姜老先生一個人,還有太學的老師傅來傳課,尤其是其中最嚴格的那位吳夫子,上一世林婳便沒少挨他的板子。
晉王來得晚,不過正中間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其他人心中也明白那位置該是誰坐着的,不過林婳卻知曉那位置最後是誰坐着的。
不一會兒,學堂裏議論的聲音大了一些,林婳正在同霍以低聲說話,見狀擡頭往門口看了一眼,公主果真來了。
其他家能進學堂這件事情是足以稱耀的,是以外頭一早就好事的人列了名冊,哪家的哪位此次能進林家的學堂讀書,唯有皇家這裏,只知曉也一個晉王。
早有傳言說此次學堂,公主也是會去的。不過傳言到底是傳言,是不是真的便不能确保了。
眼下公主竟然真的來了。
林婳上一世便知曉這件事情,知道她非但來了,還知曉她處處與自己作對,不讓自己好過,只為了一個不會為她們動心的姜桓。
林婳往外頭瞧了一眼,竟然只帶了一個伴讀,倒不像那位樂陽公主的性子,林婳因着在自己家裏,所以才只帶了簡竹一個伴讀,莫非是這一世的樂陽公主改了性子?
等林婳看到來人時,卻愣了,走進來的人并不是樂陽公主,而是朝華公主。對于這位公主,林婳僅有的了解便是這位公主十分溫婉賢淑,是先皇後用命留下來的公主,也是唯一一個滿朝文武求着皇上為她修築公主府的人。
若非她嫁得早,只怕是最匹配姜桓的人。一個京城女子的典範,一個天下學子的榜樣,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兩人放在一起是絕配。
此時朝華公主走了進來,她平視着學堂內的桌子,不等她自己發話,身旁的伴讀已經自覺為她引了路,走到了中間的位置。
她身着輕便一些的宮裝,月白色的衣裙典雅大方,頭上不帶珠翠,只挽成簡單的樣式,整個人卻格外雍容華貴。
而緊随朝華公主身後進來的,才是樂陽公主,她果真帶了兩個伴讀,看見朝華占據了最好的位置,還氣呼呼地往她那邊看了一眼,這才不大滿意地坐在了朝華右後方,也就是林婳的側前方。
其他人都看呆了,沒有想到深居簡出的朝華公主竟也來學堂了。
不過想想也很正常,畢竟自朝華公主的驸馬死後,她便整日在公主府內讀書念經,她性子沉靜不喜宴會喧鬧,此時開了學堂,也正好适合朝華公主。
林婳心裏唯一一個想法便是,這兩世果真是不同的。
不過她內心的波動并不是很大,多一個公主來這裏對她并沒有什麽影響,她這一世的唯一目的便是不走上一世的錯路,這件事情對于目前的林婳來說,很容易達成。
朝華公主的到來,對樂陽公主的影響分明更大一些。她本來是聖上最寵愛的小公主,到了這裏便是晉王也會讓着她幾分。現在朝華來了,無論是身份還是年齡,都壓了她一頭,樂陽氣都氣死了。
她來之前分明聽到的是此次只有她和四哥兩人,誰知道朝華竟然也來了!
晉王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看到朝華公主竟然也來了的時候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朝她問好:“二姐終于願意出府了?”
他這一問,算是問出了其他人的疑惑,林婳也挺想知道上一世一直在公主府待着的朝華公主這一世怎麽就突然來學堂了。
“成日在公主府裏待着也是無聊,姜老先生講課的機會難得,我便也湊熱鬧來了。”朝華公主淡笑着說道,她的妝容本就清麗,生得也并非是驚豔的容貌,反而有一種溫柔的優雅。
“也是。”晉王笑着點點頭。
只是因為無聊?那她上輩子怎麽沒無聊呢?林婳理所當然地想到。
只是她沒能成功地接着往下想,便被霍以敲了敲腦袋:“你想什麽呢?”
林婳吃痛地驚呼一聲,立馬毫不客氣地在霍以手上用力拍了一下才沒好氣道:“我想什麽關你什麽事情?我還不能想想事情了。”
霍以笑着縮回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最近出神的時候也太多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在捉摸什麽壞事了。”
林婳愣了一下,霍以看出來了什麽,她回想着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毫不猶豫地斜了他一眼:“怎麽?你也想參與?”
“真有什麽事情?那當然得有我啊!從小到大你闖的什麽禍不是我跟你一起的?現在你有事情都敢瞞着我了,當真不夠義氣。”霍以說着說着便開始指責林婳。
林婳:……你真當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
“那你湊近過來,我告訴你。”林婳壓低了聲音道。
霍以聞聲湊近林婳,一副認真的樣子。
林婳正要開口,便被前頭夫子進來的聲音打斷了,她遺憾地看了霍以一眼,便轉正位置認真溫書了。
第一堂課來的可是吳老先生,一看到他,林婳的手都開始疼了,哪裏還有心情去逗霍以。
霍以見她扭頭轉過去了,卻是一臉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