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就是我
(五)那就是我
“篤篤篤。”
門響了,那邊傳來韓若的聲音。淩西昂擡手看了看表,早上九點四十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逼自己回憶的後果,就是腦子燒迷糊嗎?
他起身去開了門,随手把鑰匙給了她,“你該去複制把備用的。”
韓若應了一聲,跟了進屋,“你昨晚吐得很厲害。然後……後來,淩太太哭着走的。”
“熟悉我的人都不會叫她‘淩太太’。”
“啊?噢。”那就“方小姐”,可這不是重點好嗎?
她看着淩西昂自己倒了杯清水咕嘟嘟地喝下,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她做的事情。而且,大清早地不能喝冷水啊老兄。
“我有點發燒,有事也別叫我。”
淩西昂擱下這句,就爬了上床倒頭蒙被大睡了。韓若在底下愣了愣,看沙發被他躺得七扭八歪地,就蹑手蹑腳地過去收拾。
這兩人發生了什麽事她是完全摸不着頭腦。昨天中午離開前還好好地,她想好了答案信心滿滿地等着下午面試再開,誰知道下午一直到面試結束了他都沒有出現,打電話竟然是關機的!反而是方靈靈來過幾次電話找他。後來直到十一點多,才見他酩酊大醉地回來。一直等在大廳的方靈靈将他扶了進房間,很快就被轟了出來。
沒錯,不是趕不是催不是罵,是“轟”,以至于一向高冷的方靈靈哭着走了。
“唔……!”
嗯?韓若放下窗簾,“……小西總,你沒事吧?”
她在床下,完全看不到懸空架床上的情景,只能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呼吸,似乎在忍受着什麽痛苦。
“幫我買盒止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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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過來的聲音也像費盡心力。
“噢,好,你等等。”
韓若迅速地跑去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買了兩盒。在電梯裏,她突然覺得自己犯傻了,哪需要那麽多啊,吃一兩粒止了痛不就行了,兩盒?你當是補品,宜多不宜少啊?
韓若搬了張凳子,把藥遞了上去。只見他的長手伸了下來接過了藥和水,卻沒有吃,拿着藥也不知掂量着什麽,然後把藥放在了床頭邊。
“可以了,你走吧。”
“噢……”韓若從凳子上下來,“如果有什麽事情,給我電話。我就在隔壁。今天也沒什麽要緊事,還有一波面試,然後就是等大夥兒陸陸續續搬進來了。”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韓若關門前,踮起腳往架空床上看了眼,只見他胳膊擋着眼睛,一副頹然。
傍晚方靈靈給她個電話:“他怎麽樣了?”
韓若如實禀報,“發燒了,還在屋裏睡。現在退沒退不知道。”
沒兩分鐘,方靈靈就來了,帶了個墨鏡。這個時候的墨鏡,韓若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遮什麽的。她撓了撓頭,打算說兩句安慰的,可又覺得這樣怪對不起以前的自己,所以什麽也沒說,把鑰匙遞給了方靈靈。
方靈靈接過,也沒動作,“昨天上午,你跟他說什麽了?”
韓若想了想,很老實地回答,“都是工作上的事情。”該不是淩西昂無端發飙,讓方靈靈懷疑到自己頭上了吧?
方靈靈如X光般的視線将她掃了又掃,韓若泰然處之,最後方靈靈點頭,說了句“外人始終不太方便照顧他。”,便輕手輕腳進了屋裏。
韓若覺得她那句“外人”挺擱耳的,聳聳肩,又坐回了大廳。對于方靈靈,她嘗試去分析過,在方靈靈眼裏,她是N年前的情敵,對她有敵意是正常的。而現在她失憶的事,已經告訴過洛炎,而淩西昂一定也是知道的,身為淩西昂親近的人,方靈靈要打聽到,也不是件難事。所以對她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裝路人,她不認識方靈靈,方靈靈對她的敵意,會慢慢消退吧。諾諾說的或許是對的,對這麽執着的女人,她還是保持些距離的好。
而對于她想要向淩西昂挑明的真相,對方靈靈會造成一定影響,最終能不能真正得到淩西昂,就看方靈靈自己的魅力了。真正的感情,不應該是靠欺騙得到的。
所以現在的韓若,純粹把方靈靈當成了路人,沒有敵意,也不會有歉意。方靈靈能不能和淩西昂走到最後,也與她無關。
方靈靈輕輕地掩上房門。公寓已經被整理整齊了,窗戶開了道小口,風偶爾掠起窗紗,一片安靜。她靜悄悄地把鞋和外套脫了,蹑手蹑腳地順着小樓梯爬上了懸空架床。
床頭放着一個空杯子,一盒止痛藥開了,淩西昂還趴在床上熟睡。方靈靈順着樓梯坐下,看着那如畫般的面容。昨天突然被他一問,她什麽話也答不上來,心裏一片混亂,只懷疑韓若的失憶是不是假象。後來他怒而離開,她在心慌之餘,再次打電話向當初韓若住院的醫生求證。韓若的失憶是真的,那醫生是她打點過的人,不會騙她。那麽,如果不是韓若說了什麽,那麽一切都還好辦,只要推說是他記憶出錯就行了。畢竟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了,他那個時候被注射了很大強度的迷幻劑,出現記憶混亂也是正常的。他是個理智的人,比起随時可能出錯的記憶,他倆那麽多年實打實的感情在那裏,一定能做出個正确判斷的。
雖然這麽多年來,一直是她在主動,他從來沒有說過或做過什麽,但那只是因為他忙于布局,沒空兒女私情而已。
只要這關過了,她下一步一定要踢走韓若。雖然說是失憶了,但始終是個□□,什麽時候炸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這次時間太緊急,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又怎麽會讓她出現在他身邊?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上次沒有将她收拾幹淨,念着她失憶對她有了婦人之仁,這次她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有旁人的氣息,淩西昂手臂動了動,很快轉醒。
“西昂。”
見是方靈靈,淩西昂手撐着床板,慢慢坐了起來,顯然依然頭痛得厲害,細細密密的汗頓時布滿了額頭。方靈靈動身要過去,被他擡手制止了。
方靈靈馬上解釋,“西昂,昨天你說的,沒有那回事。”
淩西昂使勁按了按太陽穴,驅趕疼痛,并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我想起她了。”
方靈靈楞了。
只聽他繼續說,語氣淡淡地,好像在對自己,又好像在對他記憶裏的某個人在說,“我怎麽能輸給那些藥物?我一邊想,腦袋就在一邊哐哐哐地痛,那又怎樣?痛就讓它痛個夠。實在受不了了,我還有止痛藥。”
方靈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盒藥,似乎已沒剩下多少顆了。
“你不要命了……!”
“在我痛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終于來了。
“我那麽努力,可她還是很吝啬,只願意給我一個後腦勺。
“那個馬尾,雄赳赳氣昂昂地,在我面前晃着。科科第一的尖子生,一心只讀她的聖賢書,好幾次我把她的頭發夾在桌椅之間,她一站起來就扯斷了,她撓撓頭,繼續該幹嘛幹嘛。
“一領試卷,便鬥志昂揚,就像剛上戰場的小馬駒;成績公布後,耷拉着,像戰敗了的小公雞,不過很快,又精神抖擻起來,繼續挑戰。我便從一開始的無心插柳,到後來會在試題上花心思,估摸着她哪裏會哪裏不會哪裏可能錯,結果往往八九不離十,總能超出她一或兩分。
“然後我暗自開心,終于鑽進了這書呆子的腦袋瓜裏。
“可為什麽……”
他捂着頭,聲音低沉無力,“為什麽我都忍下了那些頭痛,卻只能回憶起這麽一點點東西?”
方靈靈咬着唇,拼命按下自己內心的翻騰。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氣憤,更不是吃醋。她剛才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他是個內心異常堅定的人,那樣蒙騙他的方法,絕對會引起他更深的懷疑。
“西昂,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不是她。
“她在你決定去留學之後,很快認識了另一個男朋友,你那時候很傷心,所以……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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幌市電視塔,是幌市着名的地标性建築。潔白的水泥鋼筋柱簇擁着塔身,旋轉着奔向天空,五彩斑斓的燈光在塔身上苗條妖豔地絢麗綻放,映白了半片夜空。淩西昂倚在隔江而望的城市廣場上,邊看着對岸絢爛的燈光,邊漫不經心地吸着煙。
他的煙瘾挺大,平時有所控制,但這個時候更想念這種讓人腦袋放松的東西。
冬天天冷,這才九點不到,廣場上的人就開始少了,很多都是一家三口來散步,完了趕着回去的。他面前就剛剛經過一對年輕的夫妻,帶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他想起了方靈靈的話: “聽說她現在嫁人了,一家人移民去了澳洲,去年生了個小男孩。”
原來是他失戀了。
這就很好解釋了為什麽他忘記了她,而她也從來沒有找過他。
所以,他拼了命想要記起來的東西,對她而言是不是只屬于年少輕狂的青蔥歲月,想起來便可付之一笑的花絮而已?
淩西昂狠狠吸了兩口煙,便掐了煙頭扔進了大江,胃絞痛得厲害,他又吹了一會兒冷風,然後掏出手機查地圖。
地處鬧市中心,要找吃的地方根本不難,附近就有個購物中心。淩西昂慢慢散步過去,挑了間粵菜小館,沒有胃口,腦袋還昏昏沉沉并鈍鈍地痛,只能喝粥。
在等待的時候,他竟然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韓若。”
韓若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呆若木雞來形容。艾瑪啊,老大您不是和您未婚妻言歸于好了嗎?幌市這麽大,你怎麽就會來這裏呢?
韓若怪不好意思地提着兩大袋東西放在桌下,口裏解釋着為什麽她這個秘書放着生病不适的領導不管跑出來購物,“我看方小姐進去一個小時都沒有出來,我就知道你們言歸于好了,有她照顧您我就放心了,所以就獨自出來找吃的。可是那附近也沒什麽好吃的,我就讓司機帶我來最熱鬧的地方,呃,逛逛……”最後那兩個字小聲得幾乎是隐沒在唇邊的。
就在她解釋的時候,淩西昂已經喝完了一杯茶,韓若立馬狗腿地給他倒滿,問,“您身體好點了嗎?”
“為什麽你有時候稱我為‘你’,有時候是‘您’?”
那還有問嗎?那就代表我不是真正尊重你啊!
韓若覺得淩西昂是故意的。
同時韓若也知道了他心情是不大好的,所以才會問這種答案非常顯而易見同時非常為難人的問題。
“那是因為我們年紀相仿,我一不小心就把你當平輩了。可是您在事業上又很厲害,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哎呦喂,她這秘書可不要太專業喲。
淩西昂想了想,像在回憶她的資料,“二十八?”
“嗯。”韓若應到,視線開始盯着剛上來的那碟腸粉。老實說,她逛了兩個多小時,已經饑腸辘辘了。
“你先吃。”
“噢,您太善解人意了。”韓若把筷子抽出來,見他的筷子還在封筒裏,連他的也一塊拿了出來,叫人拿了杯開水,一把放在裏頭,“消毒。你別看這都是一次性碗筷,其實也不幹淨的。”
這時候他的粥也上了,韓若正要相安無事地快速解決,他問了個很欠扁的問題:“有男朋友了吧?”
拜你所賜,有個屁啊!
韓若靜默了會兒,“沒有。”
他“嗯”了一聲,開始喝粥。韓若有點不平衡了,“嗯”是什麽意思?理所當然嗎?我看上去就應該是理所當然沒有男朋友的人嗎?咬咬牙:“以前交過一個,高中的時候。”
“你不是失憶了嗎?”他輕描淡寫地問。
“我有個好朋友啊,她告訴我的。”沒想到這思路挺清晰。
“別人說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淩西昂沒什麽心情,純屬就事論事。
韓若吃着腸粉,“你就這麽不相信我有過男朋友嗎?”
淩西昂有點好笑地擡頭,“你想多了。”
這個反應讓韓若覺得自己确實過激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戳了戳腸粉裏的瘦肉,偏頭稍稍想了想,“就一般論而言,也有這種可能性存在。不過一來她沒有動機,二來我在自己的宿舍裏也找到一盒包整很完好的盒子,裏面都是‘我’和那男生的相片,還有部舊手機,雖然沒電了,我想裏面肯定也是他們曾經的情話。”
淩西昂停住了手,略帶奇怪而又很認真地看了韓若一眼。
見她真的是滿臉冷靜客觀,一條一條羅列她曾經與某男生相戀的證據。“還有,她還把那男生的報章雜志都留了起來。不過,只留到了兩年前。”
淩西昂被這個話題吸引了,“為什麽?”
“我猜到了那個時候,你看,‘我’已經26歲了嘛,就快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了。而且你看‘我’條件不差,應該還是有一兩個人追求的,父母那邊肯定也會施加壓力。所以她大概覺得應該死心了。為了不讓自己再癡戀下去,就停止了那種類似于暗戀的行為。”
淩西昂注意到了這個詞:“應該”死心。“應該”,而不是真的死心。
琢磨了一會兒,“原來的你也相當理智。”
“那當然,不然還怎麽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