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固執地寸草不生
西若四
(四)固執地寸草不生
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職責。而她這個階段的職責,便是讓淩西昂知道他應該知道的,完成“18歲-26歲的韓若”的願望。而至于她自己以後怎麽走——她算了算,今年28,花兩年時間取得淩西昂的信任,完成任務後,她30歲,說不定還能馬上遇到一個親□□人呢;就算不能,那就一個人好好鍛煉身體好好自處呗。
這個時代對于女性是苛刻的,30後就成了大齡剩女,言談中會多幾分可憐;而這個時代對于女性也是溫柔的,沒有合适的人選,也可以當個單身貴族。
“你也太随遇而安了。”
諾諾嫌棄,韓若繼續笑,“還好,希望以後不要後悔。”
“對了,那壞女人看到你有什麽反應?”
“能有什麽反應?總不可能傻乎乎地當着淩西昂的面和我‘相認’吧?”
“那女人……你別怪我陰謀論,離她遠點。她對淩西昂是志在必得,有時候執念太深容易陷入瘋狂。”
“放心啦。”
“你又不拿我的話當真!”諾諾是混血兒,半年時間迪拜半年在中國,普通話學得很好,但就是說得不利索,喜歡一字一頓慢慢說,再加上至今未變的娃娃音,軟軟糯糯地,透過話筒傳過來,韓若總有種和小女孩談話的錯覺,沒法認真起來。就連剛才的抗議,她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清清楚楚才發出來,韓若很不捧場地連道歉也在笑。
挂了電話後,周圍愈發顯得安靜。韓若把手機音樂打開,無奈音質比較破。她無心聽着,拿着手機刷網。為了節省空間,公寓裏的是懸空架床,床下就是過道。韓若對着那床看了很久,直到困得不行了才顫顫巍巍地爬上去。床有薄薄的一層軟墊,韓若蹑手蹑腳地躺上去便不敢動了,要知道,她現在可是在半空中啊……
硬着頭皮躺了一會兒,她的膽子才逐漸放開,小心翼翼地翻來覆去。心裏開始列出明天的購買清單:淩少爺一定睡不慣這架子床,至少得買個厚厚軟軟的墊子;被子*2……
第二天開始正式工作了。按照淩西昂的意思,她與現在WeUs的管理團隊一起工作。由于項目沒有獲得董事會同意,淩西昂不方便動用柏淩現有的工作人員,他是以個人活動的身份加入的,而她身為他的秘書,在裏面湊一腳也并無不可。其實就算集團的管理層有意見,按照淩西昂向來我行我素的作風,那些意見根本不會産生太大的影響。他不直接把柏淩的工作團隊搬來,已經十分給董事會面子了。
工作地點就在WeUs的樓上,所以韓若難得享受到了睡到八點才起床的優厚待遇。她目前的任務是擔任面試官——沒錯,入住公寓前還需要經過面試。
夠變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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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還要面試?這無端端多了一個門檻,要趕走多少客人啊?而且,他們只是負責管理的,會收取一定金額的管理費用,客流是多是少與他們的收入是沒多大關系的。人越少,他們的管理難度越低。韓若一邊下樓,一邊琢磨着淩西昂讓她過來擔任面試官的用意。
門口已經等了一個女生,齊劉海直長發。剛領着這個女生在一樓面試室坐好,門就開了,進來一個人。
“小西總?”
韓若詫異,難不成這“多餘”的面試,還需要兩個面試官?
淩西昂把吸光的牛奶盒扔進垃圾桶,拉了張椅子就在韓若旁邊坐了下來。“別緊張,聊天而已。”
對,其實這個面試就是聊天。公寓房源不多,喜歡交朋友的會率先安排入住。也就是因為這個聊天這麽簡單,她才奇怪為什麽連淩西昂大人也要來湊一腳。
很快,她就知道他的用意了。——“這裏年輕人群居的公寓,有會所,比起普通的出租公寓,我們更希望将它打造成一個家,這裏的舍友就是你的家人。這是我們宣傳的內容,也是你所了解到的。如果你搬進公寓,你希望獲得怎樣的服務?”
感情這還是一個民意調查啊。
韓若咬着筆頭,突然茅塞頓開了。她昨晚還想着如果僅僅入住一個月,或許能發現一些問題,但還有更多的問題并不是一開始就會暴露出來的;可他們不可能在這裏常駐,不可能等到一年半載後,該暴露的問題全暴露了,才打道回府。光靠她咬着筆頭埋頭思考有多大作用?那麽,該怎樣在有限的時間內發現最多的問題呢?
——集思廣益啊!
這個面試不就是最佳的機會嗎?
淩西昂就沖着這個才來的吧!
想及此,她一改出來聊天的閑散,認認真真地把筆記本打開,同時掏出了錄音筆。淩西昂一手搭在辦公桌上,一手搭在椅子上,還翹着個腿,模樣比她還閑散。此時也沒改姿勢,一瞥她的桌面,挑眉,“裝備挺齊全。”
韓若呵呵呵得意地笑。
WeUs的推廣做得不錯,一個半天的時間,就來了二十來名面試的。韓若以為淩西昂開頭做個示範就好了,畢竟問來問去都逃不出那幾個問題:為什麽而來,想得到什麽,會顧慮什麽。而她一個人就可以搞定,回頭整理整理錄音筆的資料就行。可沒想,他跟她一樣,一坐就是一上午。
韓若特地上樓給他拿的手提電腦,攤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從頭到尾就是個裝飾,他也不往上面記什麽。偶爾轉轉筆,偶爾長指在桌面上一敲一敲地思考,興致來時,跟面試者海闊天空地聊,以至于韓若一上午除了記錄外,還知道了諸如紫薇也叫癢癢樹,可抗污染;路虎公司生産的所有路虎車中,現在仍有四分之三在使用之類的與本職工作毫不沾邊的無聊事情。
趁他又和面試者海侃之時,韓若出門上了個洗手間,然後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盒鮮奶,一盒溫熱了,放到淩西昂桌上。據悉淩西昂沒太特殊的喜好,除了鮮奶。困了累了開心了無所事事了,都愛喝上兩口調整心情。這明顯與他酷酷帥帥的形象非常不符,但現在見他拿起鮮奶盒子吸溜吸溜的模樣,韓若又覺得毫無違和感。
還有一盒她給了面試者。這個人已經坐在這裏跟他海侃了快一個小時了。聊天方向是股票類的,對瘋癫毫無規律可尋的股市,她從來是敬謝不敏的。她看了看時間,外頭還有兩個面試的等着,已經十一點半了,照着他們聊天的勢頭,午飯是肯定會耽誤的。
這不,淩西昂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開始閃動了。她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噢,未婚妻催飯了。方靈靈還是很注重他的身體健康的。可淩西昂沒接,反手将電話斷了。韓若迅速琢磨了一下,見縫插針道,“後面還有兩個人等着。要不我安排與戴先生吃頓飯,吃飯時慢慢聊?”
淩西昂擡腕看了看表,“好。”
送走了上午最後一個面試的人,韓若在收拾桌上的東西,淩西昂玩着手上的牛奶盒,還沒有起身要走的意思。“韓若。”
“嗯?”
韓若擡頭,正好看見他重複了一次她的名字,可是這次沒有出聲,若有所思的一瞬。噢,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很快他擡眼,指指剛才面試者的座位,示意她坐過去,“問你兩個問題。”
——我擦!這個時候來三面嗎?!!
韓若撇撇嘴,抓抓頭發,順從地坐了過去。
淩西昂問的,正是她早上糾結的問題:為什麽要設個面試門檻?為什麽他們要參與面試?
韓若內心瞬間淩亂了。
還好她勤奮好學熱愛思考提前預熱了啊有沒有!!
“面試的作用,一來公寓房源有限,這樣可以篩選出更符合公寓創立理念的住客;二來經過門檻進來的人,會比較珍惜這樣的入住機會,配合管理;三來這樣有限的房源、需要經過篩選才能入住的門檻,類似于饑餓營銷,會不斷在網絡中創造話題,不愁沒有客源。
“而至于為什麽我們要參與面試,……”他會特地這麽一問,收集信息這顯而易見的一點看來還是次要的。韓若又盯着腳尖的那塊地面,開始陷入思考。淩西昂在等待她回答的時候,依然是一副慵懶的姿态,長指将牛奶盒轉過來又倒過去,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始終沉浸在自己的專注裏、旁若無人的韓若身上。
他沒忘記昨天對着她提了個很奇怪的要求。事實上他對所有紮了馬尾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抗拒,他從來沒有深究過原因,直到昨天,她臨時把頭發綁成馬尾在他眼前跳來跳去的時候,他腦袋裏莫名地湧上了一股眩暈感,伴随着一些,很破碎的畫面,帶起一種久違的感覺。
一個女孩,紮着馬尾,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前面。
那是在一間教室。
他伸手想要抓着她,可腦袋的眩暈濃重得讓他幾乎支撐不住,他不得不停下來。
他一直知道,自己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人。在那場車禍的前幾天,他一醒來便想着給那人打電話,無奈行動不便,然則一天又一天過去後,某天他醒來,怎麽也記不起那個人是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是怎樣的。再往後,他發現自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那時,才對自己所用的藥物産生了懷疑。
十年了,那幾乎讓他變成植物人的藥,副作用始終沒有消退。
而心裏那塊被藥物刷走的空白,十年如一日地在那裏呼嘯着寒風,固執地寸草不生。
門“嚓咔”一聲響了,打斷了兩人各自的沉思。方靈靈探入一個腦袋,嬌俏地說,“工作狂,該吃飯了。”
這簡直就是來救韓若的。
她剛剛鑽了一個死胡同裏,越想就越不明白這面試有什麽重要的,方靈靈這一打岔,她馬上順勢站了起來,“小西總,我可以下午再回答嗎?”
淩西昂“嗯”了一聲,起身站了起來,随手一抛,盒子應聲落進垃圾桶,“下午面試前給我答案。”
韓若快樂地被解放了。方靈靈挽上淩西昂,“午飯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淩西昂反問。
“嗯……粵菜。我讓司機介紹個好地方?”
“好。”
到車上時,淩西昂望着窗外,依然若有所思。方靈靈湊了過去,“想什麽呢?”
“嗯?“淩西昂回神,一手把方靈靈攬了過來。他除了醉酒,很少有這麽主動的時候,讓方靈靈受寵若驚,待在他懷裏不敢動了。他的聲音沉沉,透過胸膛、透過襯衫傳了過來,“在想被我遺忘的我們的過去。”
“怎麽突然想那個?”
“就不甘心。不管以後我能搶回多少,這被抹去的,難道就永遠都不能再找回來了嗎?”
“可你一想要努力回憶,就會頭暈頭痛,我可不舍得你這麽自我折磨。”方靈靈擡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只要我們以後幸福快樂,被遺忘的那些,随時可以複制重來,根本沒有必要執着于過去啊。”
——可那種感覺從來沒有被複制,沒有重現。
她見淩西昂還是沉默不語,便繼續說,“別悶悶不樂了,我把我的記憶分享給你,你也一樣能擁有那段回憶的。那時候啊,我坐在你前面……”
“靈靈。”
他插話,同時松開了她,“你知道,我忘記了一個人。你一直對我說,你是她。”
方靈靈僵住了,“你說什麽?我本來就是她啊。”
他打斷,“可是一直有個邏輯悖論,很明顯的邏輯悖論,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我醒來後,是要給她電話的。當時你一直在我身邊,如果是你,我又怎會心心念念想着聯系她,怕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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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到大一直都讨厭喝鮮牛奶純牛奶這些沒有任何味道的奶。高中時為了給她補充營養,媽媽每天強制性地把一盒純牛奶放進她書包,嚴格要求她一定要喝完。
她苦巴巴地帶到學校,勉勉強強喝了幾天,實在喜歡不起來,就把算盤打到了他身上。
他嗤之以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要樂于助人。”
“不愛喝就扔掉。”
“浪費可恥。”
他始終堅守陣地,“你繼續喝,說不準還能長高那麽幾公分,以後我們身高才不會太懸殊。”
“哼,不喝就不喝,這麽多屁話!”她轉身,不理他,他在後桌一伸手就敲她的腦袋:“女孩子家家說什麽'屁'?”然後言簡意赅地下令,“喝。”
她扁扁嘴,把吸管□□去,吸了一口,那奶味嗆得她幹嘔起來,心裏頓時委屈極了。那模樣讓他很快繳械投降,嘆了口氣,長手把她手上的牛奶拎走了。
她破涕為笑。
自那以後,她一到學校第一時間就是哼着歌兒把這個重任放到他桌上,然後撐着腦袋很沒道德地欣賞他皺着眉頭滿臉嫌棄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日複一日,他喜歡上了那種味道。
淩西昂醒來,看着窗紗随風飄落,不幾,擡手擋住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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