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思棋靜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微笑起來,把頭靠在葉靜鴻肩上,低聲嘆道:“真是糟糕,我的全盤計劃可都被葉大俠你打亂了。”
“什麽?”
“我剛才不肯讓你救我,除了怕打草驚蛇之外,其實另有道理。”
葉靜鴻素知周思棋心智過人,雖見他武功全廢、雙腿已斷,卻還是問道:“你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周思棋将唇湊至他耳邊,壓低聲音解釋道:“剛才在牢房裏,葉大俠有沒有看見那位無雙城的貴客?”
葉靜鴻點點頭,道:“聽說那人是個王爺?”
“那位端王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權勢滔天自不必說,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趙聞原想借助他的勢力滅了修羅谷,不料引狼入室,現在反而受制於人。”
葉靜鴻想起那人淡漠如水的樣子,暗贊确實是個人物,不覺說道:“趙聞也算自作自受了。”
“只是趙聞那樣的性情,怎麽肯受人要挾?我瞧他分明已經動了殺機,只消再煽風點火幾句,就能激得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從中取事,占個天大的便宜啦。”
葉靜鴻料不到他轉得竟是這種念頭,雖覺得趙聞與那王爺之間波濤暗湧,的确有反目成仇的可能,但是……
“你若當真這麽做,未免也太過冒險了。”他想到周思棋已經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卻還要算計着去挑撥那個心狠手辣的趙聞,一時只覺心疼不已,脫口道,“我絕對不準!”
周思棋呆了呆,好似被他嚴厲的語氣吓着了,半晌才道:“你準或不準,同我又有什麽關系?”
他這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一下化在風裏,不知含了多少情仇。
葉靜鴻本就不擅言辭,這會兒更加答不上話,只是心裏隐隐疼痛起來,清楚知道,周思棋待他……已經跟從前大不相同了。
恰好此時到了地牢的出口,兩人便不再繼續交談,葉靜鴻提足一口氣,背着周思棋施展輕功,按原路闖了出去。
他的輕身功夫原非絕頂,這時又背了個人,行動間難免露了形跡,一路上可謂險象環生。幸而行到一半的時候,前院突然着起火來,一堆侍衛忙着去救火,倒是沒功夫注意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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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靜鴻望了望那火光沖天的地方,暗道:“我跟幾位江湖朋友商量好了,今夜只我一人潛入無雙城來,卻不知是誰放的火?”
周思棋也是一驚,心想,難道竟是阿寧?
他們這裏稍有遲疑,後頭就想起了腳步聲,遠遠聽得有人喊道:“不好了,地牢裏的人逃走了!”
“城主有令,無論死活,一定要把人抓回來!”
“快追!”
葉靜鴻與周思棋對視一眼,心中暗叫糟糕。
原來前院的這把火一燒,反而令無雙城的人起了疑心,提早發現了他們逃跑的事實,如此一來,可真是身陷重圍了。
葉靜鴻心知此事險到極致,卻還是咬緊牙關,趁着尚有力氣的時候飛奔起來。
四周喧嘩吵鬧,火光映天。
葉靜鴻雖然內勁綿長,但背着個到底吃力,行了片刻後,腳步漸漸慢下來,終於被人發現了蹤跡。
“找到了!人在這裏!”
“快放箭!”
随着一聲大叫,背後同時響起了破空之聲。
葉靜鴻心頭劇震,想也不想的反手一扯,将背上的周思棋拉下來摟進懷中。他這動作快得驚人,於千鈞一發之際護住了周思棋,但是卻被一箭射中肩膀,踉跄着沖了好幾步。
周思棋不禁叫起來:“葉大俠……”
“沒事,”葉靜鴻眉頭也不皺一下,沈聲道,“幫我把箭拔出來。”
周思棋一手攀住他的頸子,另一手伸出去拔箭,道:“你剛才原可避開這一箭的。”
他耳力甚好,靠着聽風辨位的本領,怎麽可能避不開一支羽箭?
葉靜鴻也不否認這一點,面上表情與平常無異,淡淡的說:“但我不敢冒險。”
他确實避得開這一箭,可是第二箭、第三箭呢?
他怎麽好将周思棋置於險境?
周思棋明白他的心思,一下說不出話來。
葉靜鴻腳步不停,一面抱着周思棋往前飛奔,一面搶過他拔下來的那支箭,猛地朝身後擲去。
然後只聽一聲慘叫,似有人中箭倒在了地上。
周思棋清楚瞧見了他飛箭傷人的手法,知道這一下能吓阻不少追兵,心中大為贊嘆。只是尚未開口,就聽見有人擊了擊掌,朗聲道:“好功夫。”
音色優美動聽,十分耳熟。
周思棋曾聽這聲音輕描淡寫的說要斷人手腳,更曾聽這聲音漫不經心的威脅趙聞,便說是談笑殺人也不為過。循聲一望,果見那素衣如雪的王爺站在不遠處,含笑吩咐道:“來人,取本王的弓箭來。”
周思棋心下一緊,連忙扭頭對葉靜鴻說:“葉大俠,小心。”
話音剛落,一箭已然射至。
葉靜鴻抱着周思棋縱身一跳,險險避開了這一箭,但是後面幾箭又是連珠發來。他的動作本已遲緩,那箭上又帶着內勁,躲避起來着實不易,沒過多久,腿上就中了一箭。他不由得悶哼一聲,腳步雖然未停,跳躍卻已不靈,愈發躲不開後面的箭。
追兵越來越近。
不過轉眼工夫,葉靜鴻身上就已中了數箭,連衣衫都被染紅了。
那王爺的性情也真古怪,明明箭術無雙,随時都可取葉靜鴻的性命,卻偏偏避過他的要害,像在逗弄獵物般,一箭一箭射向他的手腳。
葉靜鴻腿上傷得最厲害,鮮血一直流下來,卻始終不肯停住腳步。
周思棋也算慣經風浪的人,受那些酷刑折磨的時候,從不叫痛求饒,但此時見了他血肉模糊的樣子,卻只覺心如刀割。
“葉大俠……”
“沒事,很快就能出去了,外頭自然有人接應。”
“可你的傷……”周思棋瞧着他背後的傷口,身體有些發抖。
葉靜鴻緩緩擡起手掌。
他掌心裏也不知如何沾到了血,帶着濃濃的血腥味,動作卻十分溫柔,慢慢覆上了周思棋的眼睛,柔聲道:“別看。”
周思棋果然閉上了眼睛。
只是耳力因此靈敏許多,能夠清楚聽見利箭刺入皮肉的聲音。
他知道葉靜鴻功夫不差,若非先前輸了真氣給他,又為了保護他而無法還手,根本不可能落到這般狼狽的地步。
他雖然将情愛看淡了許多,卻總是把葉靜鴻放在心上的,如何舍得他吃這樣的苦頭?當即說道:“葉大俠,到此為止吧。咱們就算束手就擒,也不會一時半刻便死了,我總有法子對付趙聞的。”
葉靜鴻怔了怔,張嘴欲言,只是他真氣一洩,身體就再也支持不住,猛地軟倒下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雖然摔得突然,不過周思棋一直被葉靜鴻護在懷中,倒是完全不覺得疼,只感到葉靜鴻的手在他臉上摸索一遍,輕輕的問:“有沒有受傷?”
搖頭。
葉靜鴻便松了口氣,想要抱着他重新站起來,但是連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最後半跪在地上,伸手撫向他斷掉的雙腿,問:“疼嗎?”
周思棋呼吸一窒,避重就輕的答:“不過是一點小傷,很快就能治好。”
葉靜鴻點了點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從懷中摸出一枚信號彈來,點燃了放上天空,而後轉頭說道:“你離開這裏之後,記得要好好養傷。”
他們此刻離出城的圍牆已經不遠,但追兵一路逼近,漸漸成了合攏之勢,恐怕插翅也是難逃了。
葉靜鴻明知情勢兇險,表情卻鎮定如常,終於松開了抱住周思棋的雙手,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劍光凜冽,無堅不摧。
想起這秋水劍的來歷,葉靜鴻忍不住又望了周思棋一眼。
周思棋見他這副神情,隐約猜到了什麽,不禁叫道:“葉大俠……”
葉靜鴻仍是望着他,問:“你怎麽不喚我大哥了?”
周思棋微微嘆息:“葉大俠忘了嗎?我們兩人早已恩斷義絕,原是不該再見的。”
葉靜鴻眼神稍黯,似乎也記起了自己當初的絕情話語,擡手将身上中的箭一支一支折下來。鮮血頓時流得更急,他卻似渾然不覺,只仗劍環視越來越近的敵人,道:“接應的人很快就會來了,你先休息一會兒。”
周思棋見了他這舉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立刻叫道:“葉大俠,你身上傷勢不輕,不能随便亂來!”
“放心,”葉靜鴻難得笑了笑,道,“不過受了點皮肉傷而已,我可未必會輸。”
說話間,劍光一閃,已經擊倒了沖上前來的兩個敵人。
周思棋見他內力雖然大損,劍法卻仍舊淩厲無匹,這才稍微放心一些。
只是包圍他們的敵人越來越多,無雙城中的侍衛本非庸碌之輩,平常對付起來已是不易,更何況如今以寡敵衆?
沒過多久,葉靜鴻就落了下風。
他的身手十分利落,一劍揮出去,總能擊中敵人,但畢竟勢單力薄,有時為了護住周思棋,只能任憑別人的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
傷口慢慢增多。
葉靜鴻的力氣飛快流失,敵人卻還在源源不斷的沖上來,而且故意對着動彈不得的周思棋下手。
葉靜鴻忙於應付,根本不管自己身上添了多少口子,最後雙腿發軟,再次跪倒在了地上。他眼前血紅一片,視線早就模糊了,卻始終緊握着秋水劍,不停的揮劍殺人。
他堅持得越久,周思棋就越是安全。
而且,若救兵趕不及過來,他還得想辦法殺出重圍才是。
周思棋被葉靜鴻護在身後,這時倒是毫發無損的,只捏緊的掌心裏盡是冷汗,眼見他力竭倒地,終於忍不住叫出來:“大哥!”
葉靜鴻聽見這聲音,身體驀地一僵,卻并未回頭看他,依舊揮動着手中的劍,低聲道:“周思棋,有句話……我好像從來沒有對你說過。”
他身上傷痕累累,模樣并不比周思棋好看多少,惟獨一雙眼睛微微發亮,一字一頓的說:“我喜歡你。”
周思棋呆了呆,腦中一片空白。
他等這句話,等了多少年?
此刻真正聽見了,卻只覺恍恍惚惚的,遙遠得仿佛已經隔了一輩子。
葉靜鴻見他一直沒有回應,便伸出了染血的左手,摸索着去握他的手,同時開口說道:“今日跟我同陷險境的若是別人,我定然會豁出性命去救他,但你卻不同。周思棋,我只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他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回身抱住了周思棋。
敵人的劍從旁邊揮過來,正好刺中了他的背心。
葉靜鴻卻哼也不哼一聲,一掌拍在地上,趁着塵土飛揚的時候,猛然拔高身形,抱着周思棋縱躍起來,飛快地往前沖去。
所有人都當他已經油盡燈枯,這一下自是大出意料,只是一瞬間的遲疑,竟然就讓他殺出了重圍!
是了,正是為了所愛的人,方能做到無所不能。
葉靜鴻的雙腿早已麻木,眼前白茫茫的,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憑着本能拼命的奔跑,當前方出現人影擋住去路時,更是想也不想的揮劍。
“啪!”
玉笛順着劍刃斜劃上去,輕而易舉的擊中他的手腕。
葉靜鴻張嘴吐出一口血來,徹底失去了意識,只是身體直挺挺倒下去的時候,仍舊緊緊抱着懷中之人,絲毫不肯放松。
那黑影呆了一下,抱拳道:“二公子,阿寧來遲了。”
周思棋坐起身來,急着去探葉靜鴻的脈門,确定并無性命之憂後,才松了口氣,一面取了金針刺穴,一面開口道:“阿寧,我就知道你會現身。你是來救我師兄的吧?我知道他被關在哪裏。”
說着,習慣性的去拉阿寧的手。
不料阿寧身形一晃,輕輕避開了。
周思棋何等心思,立刻發覺不對,立刻扯住了阿寧的手。一握之下,不由得面色大變,幾乎叫出聲來。
月光下,只見阿寧的左手白皙如玉,卻少了兩根指頭,傷口處疤痕宛然,說不出的猙獰恐怖。
此時追兵已經快到,周思棋仗着有阿寧在此,一點也不理會,顫聲問:“阿寧,你、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可是被趙聞所傷?”
阿寧眼神一閃,道:“是我不小心受的傷,跟旁人沒有關系。”
周思棋見他這樣,分明是在維護某人,愈發覺得驚異起來,道:“難道……是我師兄?”
阿寧一下別開了頭,沒有應聲。
周思棋心下冰涼,比自己受了傷更為難過,喃喃道:“你少了兩根手指,以後還怎麽吹笛子?”
阿寧的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看上去明顯消瘦了許多,聲音卻仍是那樣溫和,輕輕的說:“少爺既不愛聽,我又何必再吹笛子?”
周思棋不知他倆出了什麽事情,自然也無從勸解,剛想出言安慰幾句,就見一人從牆頭跳了下來,又驚又喜的叫道:“周神醫,你怎麽也在這裏?”
頓了頓,一眼望見躺在地上葉靜鴻後,更是大驚小怪的嚷起來:“咦?葉大俠怎麽啦?受傷了?”
周思棋料不到來接應他們的竟是白旭,見他還是跟從前一樣活潑有趣,心中也自歡喜,笑道:“多半是些皮肉傷,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但見葉靜鴻滿身是傷的樣子,替他止血的手卻多少有些顫抖。
白旭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走過去幫忙,跟他一起來的幾個年輕俠客則拔出佩劍,同追擊而來的敵人纏鬥了起來。
阿寧将左手藏回袖中,身形翩飛如燕,轉眼就擊倒了數人。幾個起落之後,足尖輕輕踏在樹枝上,朗聲道:“二公子,我先去救少爺啦。”
話音未落,人已去得遠了。
周思棋見他到了這個地步,仍是一心一意的向着他家師兄,不禁嘆起氣來,低頭望了望昏迷不醒的葉靜鴻。
明明已将情愛放下了,怎麽見這人為自己受傷,還是覺得心中疼痛?
若葉靜鴻對他不理不睬、從來不把他放在心上,那也不過是求而不得罷了,可每次到了生死關頭,這個人都要給自己希望,然後再一腳踩下,狠狠将那些奢念踏碎,告訴他不過是幻夢一場。
得到後再失去,才最是痛苦。
正想着,旁邊的白旭已經拉住了他的胳膊,似要扶他起來,道:“周神醫,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先走再說吧。”
周思棋瞧他一眼,搖頭道:“我雙腿已斷,這會兒行動不便,恐怕得勞煩你找個人來背我。”
“什麽?你也受傷了?”
因為天色太暗的關系,白旭雖見周思棋形貌狼狽,卻只當他是沾到了葉靜鴻身上的血跡,現下知道實情,臉上頓時寫滿了焦急之色。
“你、你的腿傷得怎麽樣?”
“一點小傷,休養幾個月便能痊愈了。”
“那就好,嗯……”白旭吞吞吐吐的,竟然有些結巴,“不如我來背你吧?”
周思棋眉毛一挑,風流情态絲毫不減從前,故意拖長調子說:“喔?我以為你更想背葉大俠呢。”
白旭被他逗得面紅耳赤,來來回回的在旁邊走了幾圈,似乎真的為此煩惱起來,後來拖到不能再拖,才另叫了兩個人來幫忙,将周葉二人救出了無雙城。
他們這回原是為了救人而來,所以早就在樹林子裏備下了馬車,白旭把幾個受傷的人送上車後,又趕着去接應其他人。
周思棋心念一動,着他附耳過來,說出了衆人被關在山洞裏的事情,道:“今夜城中大亂,正是救人的好機會。可惜葉大俠受了傷,我又是這副樣子,不然倒另有一招對付趙聞。”
“哎?”
“其實那座山上除了山腰的石洞之外,山頂處也有一個洞穴,裏頭關着個十分厲害的人物。”
“什麽人?趙聞的死對頭?”
“錯了,是趙聞的哥哥。”見白旭露出驚訝之色,周思棋喘了喘氣,解釋道,“那人跟趙聞相貌肖似,性情狠厲更勝於他,當初争奪城主之位的時候,不慎中了趙聞的詭計,多年來一直被關在山洞裏。”
“啊,周神醫的意思是……?”
“他本就是陰狠無情的性子,又被趙聞關了這麽多年,心中焉能不恨?若得重見天日,還不将無雙城攪得天翻地覆?”
“如此重要的人物,想必有不少人把守吧?”
“那地方是無雙城的禁地,等閑不得靠近,趙聞又用精鋼鐵鏈鎖住了他的手腳,所以戒備并不森嚴。而葉大俠的秋水劍,則正好是那鐵鏈的克星。”
“原來如此。”白旭點了點頭,沈吟道,“這麽隐秘的事情,怎麽周神醫你竟知道得一清二楚?”周思棋一味淺笑:“我當然有我的辦法。”
他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是容顏如玉、姿态潇灑,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哪個見了不會心動?
白旭登時明白過來,臉上暗暗發燙,道:“我這就去後山救人,順便放那大魔頭出來。”
周思棋擺了一下手,道:“你不曉得,那人從前出了名的嗜血殘暴,殺起人來連眼睛也不眨。何況被關了這麽多年,神志未必清醒,萬一他見人就殺,你豈不是也有性命之憂?”
白旭怔了一怔,随即微笑起來。
“我既來此救人,自然不怕那些危險。”頓了頓,似乎想去握周思棋的手,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道,“周神醫,我雖不像葉大俠那般厲害,卻也并非貪生怕死之輩。”
話落,轉身欲走。
周思棋見他心意已決,知道勸阻不住,忙取過葉靜鴻的秋水劍來,道:“遇上危險時,有此劍防身也好。”
白旭道了聲謝,走出幾步之後,卻又轉回頭來看他,眼睛在黑夜裏熠熠生輝,道:“周神醫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然後再不多言,握了劍急奔而去,身形雖不似阿寧那樣飄逸,輕功卻也不弱。
周思棋見他去得遠了,方才收斂面上笑容,頹然的倒在葉靜鴻身邊。
他在牢中受了許多折磨,寒毒又夜夜發作,身體早已到了極限,只因要替葉靜鴻治傷,方才強撐到現在。如今軟倒下來,只覺渾身劇痛,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也不剩了。但目光卻仍舊落在葉靜鴻身上,始終舍不得閉上眼睛。
耳邊的喧鬧聲越來越遠。
但願白旭他們能順利救出被擒的衆人,讓江湖重歸平靜。
只是一切恢複原樣之後,他跟葉靜鴻又會怎樣?
周思棋咬了咬牙,勉強挪動身體,一寸寸朝葉靜鴻靠近,當終於觸及那溫暖的指尖時,他忽覺心中酸楚,慢慢阖上了雙眸。
無邊黑暗來臨之際,當日的絕情話語回響耳邊,一字一字的敲在心上。
恩斷義絕,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