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涼如水。
四周樹影幢幢,風一吹就發出沙沙的聲響,看似平靜無波,實則不知暗藏了多少危機。
白旭在寒風中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問:“葉大俠,你當真要一個人潛入無雙城嗎?聽說無雙城最擅長的就是機關暗器,而且他們又探聽到了我們救人的計劃,你這麽一去……肯定有許多陷阱在等着……”
“放心,我不會出事的。”葉靜鴻平日總是一副正經嚴肅的表情,這時倒難得和顏悅色起來,道,“解決了這樁事情之後,我還要去找一個人。雖然那人不會再等着我了,我卻總是要去見他的。”
白旭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道:“嗯,周神醫也不知去了哪裏?那日離開之後,竟完全沒有他的消息了。”
葉靜鴻眼皮跳了跳,每次提到周思棋,都會覺得心神不寧。
但想到那人武功不弱,使毒的功夫更是高明,應當沒有危險才是,便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緩緩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
這是周思棋親手繪制的地圖。
更曾被他當着他的面撕毀。
後來雖然費了許多心思粘合起來,但上頭那些彎彎曲曲的裂痕,已是無法消除了。
一張碎紙猶有修複的可能,但一個人的心呢?
若是碎了,又要如何拼湊起來?
葉靜鴻輕輕嘆一口氣,最後看一眼紙上複雜的路線,然後小心的收回懷裏,施展輕功躍上枝頭,一路朝無雙城掠去。
無雙城內燈火通明。
許多侍女捧着杯盞來來去去,更有隐約的樂聲斷續傳來,似乎是夜宴未散的樣子。
葉靜鴻的輕功不算頂尖,但要瞞過城內侍衛的耳目倒也容易,輕松闖進城內之後,找個隐秘的地方藏了起來,暗中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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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無雙城之前,也曾打聽過不少消息,知道城內如今住着一位貴客,若是能制住那個人,自然可以平添幾分勝算。但是真正進來一看,卻發現四周戒備森嚴,行動起來困難重重。或者仍像當初計劃的那樣,先縱火再救人?
正猶豫間,恰好有兩個環佩叮當的女子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邊走邊低聲耳語。
“妹妹,你上次抓來的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還被關在地牢裏嗎?”
“唉,別提了。王爺也不知怎麽想的,好好的一個俊俏郎君,竟白白送給了趙城主糟蹋。”
“嘻嘻,咱們王爺被趙城主迷住了,當然對他言聽計從。只可惜了你抓來的那個人……”
“嗯,聽說他受了許多酷刑折磨,腳上的骨頭全斷了,只一雙手還是好的。”
“也不知他到底生得什麽模樣,能讓你這麽念念不忘?”
“好姐姐,這不正要帶你去看嗎?”
那兩個女子越走越快,聲音也漸漸遠了。
葉靜鴻聽得地牢兩字,心中已是一緊,又聽說有人受了折磨,更是焦急不已。他此行本就是來救人的,當下打定主意,悄悄跟在了那兩個女子的後面。
他瞧出那兩人都是身懷武藝的,所以不敢離得太近,只遠遠的綴在後面。也虧得無雙城今日設宴,大部分人都在前頭忙活,一路上并未出什麽狀況。
七拐八彎的行了許久之後,那兩個女子才在一座冷冷清清的院子裏停了下來,伸手輕叩院中的假山。
“篤、篤、篤。”
極有規律的三聲過後,那看似不起眼的假山慢慢往旁邊挪動,竟然現出了一扇石門。
葉靜鴻雖然看過地圖,卻也絕對料不到地牢竟在這種地方,連忙記下了那兩人開門的手法,靜靜的躲在暗處。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那石門重新打開,先前的兩個女子說說笑笑的轉了出來。
葉靜鴻待她們離開之後,才大步走到假山前,依法敲了三下,推開石門走了進去。
門內是一條長長的走道。
周圍燈火黯淡,越往裏走,濕氣就越重。
葉靜鴻走一陣停一陣,隐隐聽到“啪啪”的聲響從走道盡頭傳來。
那是鞭子抽打在某個人身上的聲音。
但是卻沒有任何痛苦的呻吟聲。
是受刑之人硬撐着沒有開口,還是……已經支持不住暈過去了?
葉靜鴻握了握拳頭,不由得加快腳步,走了好一會兒,視線才逐漸開闊起來,晃動的火光下,依稀可見一個人負手而立,正揮舞着手中長鞭,另一個人則被綁在架子上,散落的長發遮住了臉孔,生死不知。
他只看一眼,就認出那揮鞭子的人是無雙城的城主趙聞,不禁大吃一驚。
前頭的宴席正熱鬧,怎麽姓趙的卻在這陰森的地牢裏?
葉靜鴻見識過趙聞的武功,知道兩人的功夫該在伯仲之間,這個時候跟他對上,恐怕不太妥當,正遲疑着要不要救人,卻見趙聞停了鞭子,開口問道:“你還是不肯替我配藥?”
那被綁的人仍舊低着頭,雙腿軟綿綿的毫無力氣,聲音裏卻帶着笑意:“不是我不肯,實在是沒有這個本事。何況城主你心高氣傲,若我師兄因為藥物的關系喜歡上你,你當真會開心?”
“我如果還有其他辦法,怎麽會出此下策?”趙聞捏緊拳頭,嗓音冷若冰霜,“我并不是要他喜歡上我,只是要他忘了阿寧那個賤人。”
“哈哈哈!”被綁的人大笑起來,緩緩擡頭,面上雖然沾染了血污,一雙眼睛卻是神采飛揚的,“要一個人忘記心中所愛,當真是天下間最難的事。”
葉靜鴻光是聽見那個聲音,身體已是僵在了原地,不斷地對自己說:不是他!不是他!怎麽可能是他?
但當他瞧清那熟悉的面容後,還是覺得耳邊嗡的響了一下,心底仿佛炸裂開來。
即便是最可怕的夢境,也及不上此刻的真實。
真的。
他想象過許多遍,與那個人重逢的場景。
卻萬萬料不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這樣的周思棋。
“聽說他受了許多酷刑折磨……”
“腳上的骨頭全斷了……”
“只一雙手仍是好的……”
剛才那兩個女子的話猶在耳邊。
卻怎麽料得到,她們指得正是周思棋?
當他在漫長的夜裏思念那個人的時候,又怎麽知道……他竟在某個地方受盡折磨?
葉靜鴻手腳發涼,幾乎就要叫出聲來,連忙張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掌心裏很快濡濕一片。
也不知是流下來的汗,或是……他的血?
但無論如何,總歸及不上周思棋所受的那種痛楚。
昏暗的火光下,只見趙聞右手一揚,似乎又要甩下鞭去,但頓了一頓之後,卻只冷笑起來,道:“對別人來說或許是樁難事,對你來說卻未必如此。你為那姓葉的犧牲了這麽多,一身武功都廢了,還要夜夜受那寒毒之苦,他卻偏偏對你不屑一顧。你敢說,你從來沒想過忘記他?”
周思棋的眼神黯了一下,但随即恢複如常,仍舊哈哈大笑:“真要說起來,你為我師兄做的豈非更多?連自己的親哥哥都害了,才搶來這城主之位,可結果呢?我師兄肯多看你一眼麽?”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趙聞的痛處,他神情大變,立刻就揮出鞭子,狠狠甩在周思棋身上。
周思棋哼也不哼一聲,只是笑個不停。
葉靜鴻聽了這笑聲,仿佛有利刃割在心上一般。
他知道周思棋痛得有多厲害。
可是那個人如此倔強,從來也不肯呼痛。
他緊緊咬住牙關,頭腦裏昏昏沈沈的亂成一片,當下将顧全大局的事抛在腦後,只想搶出去救人。
然而尚未行動,就聽走道裏響起了腳步聲。
那聲音不輕不重,一下一下的遠遠傳來,絲毫不像走在地牢的密道中,反而像是在林中漫步一樣,悠閑至極。
葉靜鴻只聽這個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武功不弱,他光對付一個趙聞已是吃緊,若再加上一人,自然毫無勝算。他心念電轉,好不容易才壓下了救人的沖動,施展壁虎游牆的功夫攀上梁頂,躲在了那大片的陰影中。
“嗒、嗒、嗒。”
随着腳步聲漸漸臨近,一道動聽的嗓音也響了起來,帶着微微笑意:“怎麽回事?又是哪個人惹得趙城主這樣生氣了?”
趙聞聽了他的聲音,總算放下手中鞭子,皺着眉轉過身來,反問道:“王爺怎麽不在前頭飲酒?地牢裏濕氣太重,王爺千金之體,不該來這種地方的。”
葉靜鴻吃了一驚,這才曉得,此人正是無雙城的貴客。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瞧得見那人執扇的右手,以及白皙的下颔。
只見那人淡淡笑了一下,道:“趙城主不在身旁相陪,再好的酒喝起來也沒有味道。”
這番話若從周思棋口中說出來,定是無比的輕佻風流了。但被這人用淡漠的語氣一說,卻只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可惜趙聞聽了之後,眼中竟閃過厭惡之色,冷冷的說:“我跟王爺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王爺莫要多心才好。”
他話說得這樣直接,算得上冷漠無情了,但那位王爺聽了之後,依舊無動於衷,輕輕笑道:“趙城主不愛喝酒嗎?嗯,我前幾日從修羅谷抓來的那個人,大概是愛喝的。”
趙聞立刻變了臉色,喝道:“你敢動他?”
“我敢或不敢,”那人搖了搖扇子,口吻始終是淡淡的,“趙城主難道不曉得嗎?”
趙聞一下就沒了聲音。
隔了許久,才慢慢走到那人身邊去。
當那人修長的手指搭上他肩膀時,他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眸中殺氣大盛,但卻硬生生忍下了,最終還是同那人一起走出了地牢。
葉靜鴻瞧得一清二楚,實在不明白這兩人間的波濤暗湧是怎麽回事,當然這原就與他無關,所以也沒有深思下去,只飛快地縱身躍下,急急趕去解救被綁在木架上的周思棋。
周思棋雙眼緊閉,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傷口,繩子一松,就毫無氣力的往前倒去。
葉靜鴻連忙将人抱住了,見他雙腿軟綿綿的,果然是已經斷了,不禁心中大痛,輕聲喚道:“思棋……”
周思棋的身體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兩人視線相觸,竟似已隔了一輩子那樣長久。
周思棋率先扯出笑容,眼裏光芒流轉,柔聲說:“大哥,我又夢見你啦。”
接着卻神情一變,仿佛從夢中清醒過來似的,“啊”的叫了一聲,連嗓音也沙啞下去,低低的笑:“……原來是葉大俠。”
邊說邊要從葉靜鴻懷裏掙紮開去。
葉靜鴻聽他改了稱呼,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又見他身上傷口甚多,便撕了衣襟下來替他止血。
周思棋并不出言阻止,只是定定瞧着他,笑道:“葉大俠是來救人的?可惜你我明明不願再見,卻偏要湊在一起。”
葉靜鴻似被他的言語刺了一下,手指微微顫抖,正色道:“我先救你出去。”
周思棋搖了搖頭,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葉靜鴻想了一會兒,道:“離天亮還早得很。”
“是嗎?原來今夜還未過去。”周思棋微微笑了笑,眼神空蕩蕩的,也不知望着何處,“我接下來的模樣恐怕有點吓人,不過葉大俠不必驚慌,很快就會結束了。”
他一邊說,一邊喘了喘氣,身體逐漸發起抖來。
葉靜鴻吃了一驚,并未弄懂他話裏的意思,只是覺得懷中之人抖得十分厲害,觸手一片冰涼。他依稀記得以前也曾遇過這種狀況,連忙将人摟緊了,開口問道:“周思棋,你怎麽啦?”
周思棋并未答話。
他一雙眼睛雖然大睜着,眸底卻盈滿了霧氣,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似在竭力忍耐着什麽。饒是如此,嘴裏卻還不時逸出嘶啞的聲響。
那一種低沈又可怕的聲音,在空洞的地牢裏顯得異常刺耳。
仿佛帶着鈎刺的利刃,一下一下的撓在人心上。
鮮血淋漓。
葉靜鴻深吸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雖不知周思棋出了什麽狀況,但還是握緊他的手掌,将自己的內力傳了過去。
可連試幾次之後,驚訝的發現周思棋全身無力,竟連一點內勁都沒有!
怎麽回事?
為什麽會武功全失?
葉靜鴻想到這四個字,驀地記起了趙聞先前說過的一句話──你為那姓葉的犧牲了這麽多,一身武功都廢了,還要夜夜受那寒毒之苦……
他先前只顧着救人,幾乎沒注意趙聞說了些什麽,現在那一字一句卻慢慢浮上了心頭,一遍遍的在耳邊重複。
周思棋廢了武功?
而且是為了他?!
懷中之人一直在發抖。
葉靜鴻緩緩收緊雙臂,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記起了那個瘋狂的夜晚,記起了那溫熱的唇舌,記起了第二天早晨周思棋沒能避開的那一掌,以及他當時錯愕到極致的表情。
手掌印上胸膛的時候,他不是不願躲避,而是……沒有辦法避。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失了武功。
即便葉靜鴻再愚鈍,到了這個地步,也知道周思棋是如何替他解毒的。
哈,枉他自稱神醫,結果卻只是把毒過到了自己身上而已。
葉靜鴻扯動嘴角,幾乎想要笑出聲來,但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如同周思棋一般沙啞可怕。
懷中人早已汗濕重衫。
鮮血和汗水混在一起,使原本就潰爛的傷口惡化得更加嚴重。
但周思棋渾然不覺,只拼命的将身體蜷成一團,面孔痛苦的扭曲着,一副完全失去了神志的樣子。很顯然,他此刻經歷的那種痛苦,遠遠勝過了那些皮外傷。
面容蒼白如紙。
薄唇血色盡失。
伸手觸及的,淨是徹骨冰寒。
這就是所謂的寒毒嗎?
并且……又是為了他的緣故?
他記得周思棋曾經發作過一回的,只是當時并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中毒肯定不止一日兩日了。
葉靜鴻實在不知道,周思棋究竟瞞了他多少事情?
好似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情。
永遠的言不由衷。
永遠叫人分不清,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葉靜鴻從前最讨厭他這邪氣的性子,現在……現在卻只恨自己根本沒有懂過他。口口聲聲的說着喜歡,卻并沒有跟周思棋心意相通的時候,只跟天下間所有人一樣,随便定他一個邪魔歪道的罪名。
可笑周思棋癡戀那麽些年,從頭到尾,都只他一個人陷在情劫當中,白白錯付了相思。
內力還在源源不斷的傳過去,但絲毫無法減輕周思棋的痛楚。只見他咬了咬牙,嗓子已啞到發不出聲了,一雙手卻慢慢擡起來,在自己臉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葉靜鴻知他是寒氣入體,此時冷到了極點,要靠這個法子來轉移注意,卻又怕他傷了自己,連忙使勁制住了他的雙手。
“啊……啊……”
周思棋勉強叫了幾聲,雙眼裏布滿血絲,張嘴就往自己手腕上咬去。
他這一下毫不留情,血立刻就湧了出來。
葉靜鴻瞧得心驚不已。
周思棋卻只喘了喘氣,任憑鮮血滴滴答答的淌下去,似乎因此減輕了寒毒發作帶來的痛苦,轉而又去咬另一只手腕。
葉靜鴻連忙阻止了他的動作,将自己的手塞給他咬。他簡直不敢想象,周思棋身上還有多少因這個緣故造成的傷口?
“思棋……”
“周思棋……”
葉靜鴻根本不知道寒毒是什麽玩意,當然也幫不上周思棋的忙,只能牢牢的抱緊他,斷斷續續地喚他的名字。
那冰涼的寒意似也透進了他的心底。
這麽冷。
冷得連痛楚都麻木了,卻又壓得人透不過氣。
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從前是如何做到鐵石心腸的?如何對深愛自己的人……視而不見?
“全是我的錯……”
葉靜鴻喃喃念着,低頭,顫抖着吻向周思棋的臉頰。當觸及那冰冷的嘴唇時,他感覺自己臉上也是冰涼一片。
無比熟悉的溫度。
某個荒唐的晚上,這涼意曾經濺濕他的臉頰,然後一直一直流進嘴裏。那樣苦澀的滋味,苦到連胸口……也跟着抽搐起來。
“葉大俠……”
周思棋的雙手依舊冰涼,但身上的顫抖卻已經平複下來,突然開口說了幾個字,聲音低沈沙啞,帶了十足倦意。
葉靜鴻心頭一跳,低頭看時,只見周思棋眼中仍含着霧氣,似乎剛剛清醒過來,微笑道:“從來都是我自尋苦吃,哪裏會是葉大俠你的錯?”
葉靜鴻知他聽見了自己剛才說的話,便道:“我現在什麽都明白了,若非我當初誤會了你,也不會害你變成這樣。你為我廢了武功,我……”
周思棋搖了搖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既然如今真相大白,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思棋……”
“一炷香。”
“什麽?”
“我身上的寒毒發作起來,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但每次都像死過了一回。”周思棋臉容蒼白,眉眼間盡是疲倦之色,笑容卻仍舊潇灑自如,“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明知道求而不得,明知道相思無望,又何必心心念念?那樣熾烈的愛戀,一生也只有一次,并且……已經結束。
葉靜鴻見了他這神情,頓覺心裏一沈,明明懷中之人正逐漸溫暖起來,他的一顆心卻慢慢涼了下去,強笑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我先救你出去。我方才見你發作得厲害,不敢輕舉妄動,恐怕耽擱了不少時辰。”
“不必。”周思棋雙腳雖不能動,卻還是從葉靜鴻懷裏掙了開去,道,“葉大俠此來,是為了救那幾位正道朋友吧?”
“嗯,可惜他們并不在這地牢裏。”葉靜鴻早已四下看過了,牢中雖然空曠,卻只關了周思棋一個人。
“我知道他們被關在何處。”
“啊?”
“呵,我們修羅谷中也有不少人着了趙聞的道兒,我當然得将關人的地方打探清楚。”周思棋笑笑,壓低聲音道,“無雙城北側有一座山崖,峭壁陡峰、地勢絕險,那些人就被囚在山腰的石洞裏。”
葉靜鴻吃了一驚,實在疑惑周思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他經歷了這許多變故,愈發了解周思棋的性情,曉得他在這等大事上絕不會胡言亂語,當即說道:“好,我們這就過去救人。”
周思棋勾了勾嘴角,瞧着他笑:“葉大俠武功高強,即便在這無雙城內也是來去自如,但若再加上行動不便的我,可就不一定了。”
葉靜鴻呆了呆,自知在這無雙城內确實舉步維艱,一時做不了聲。
周思棋接着說道:“山洞那邊雖然戒備森嚴,但你現在神不知鬼不覺的跑去救人,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可如果先救我的話……即便能殺出重圍,也只會打草驚蛇。這麽簡單的道理,葉大俠不會想不明白吧?”
“嗯。”
“那你……”周思棋摸了摸已失去知覺的雙腿,微笑如常,“肯定也知道該怎麽選了?”
“沒錯。”
葉靜鴻沈聲應一句,突然伸手摟過周思棋的腰,一把将他背在了背上。
周思棋頓覺天旋地轉。不過葉靜鴻的動作雖快,卻十分輕柔,盡量避開了他的傷口,因而并不覺得疼,只愕然道:“葉大俠,你這是幹什麽?”
“當然是離開這個鬼地方。”葉靜鴻皺了皺眉,背着周思棋站起身來,大步往前,“再羅嗦下去,天都快亮了。”
“但你……應該先去後山……”
“我若先救了你,也不過讓後山的戒備更嚴一些,但若先救了別人,你還有活路麽?”或許他這決定是錯的,但此時此刻,除了周思棋,他心裏再容不下別的。
周思棋趴在葉靜鴻背上,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輕輕響起來:“我在這無雙城內,并沒有來去自如的把握,但無論如何,總會護你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