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言靈·四
言靈·四
兩個人站了一會兒,一面将發帶重新系上,一面觀察着四周。風停雲住,湖面波瀾不起,躁動的樹梢早就靜止下來,空氣凝滞不再流動。兩人的額角沁出薄汗,周圍的這一切的反常不可能被忽視。
“你們想要什麽?”一聲幽幽的問句在兩人耳邊響起。
展昭一雙眸子微微眯起,閃過一星寒芒,手已然握上了巨闕的劍柄。
“呵,好大的口氣!”白玉堂冷笑,狹長的鳳眼挑起,顯得極為刻薄,出口的話更是不留情面:“藏頭露尾的東西,也配問話?”
那聲音來處不為所動,反而帶上了一點勸誘的意味:“你們想要什麽,我能幫你們實現,說出來吧。”
這一次,展昭也不禁冷笑起來:“笑話!我二人說不得無欲無求,卻也用不着你這般的人來添亂!”
一陣笑聲傳來,清脆如碎玉:“那麽,我以後再來問罷。”
話音落,不知從何處而起的白霧霎時間圍攏過來,視線裏一片白茫茫,什麽都看不見。
……
陽光刺眼,展昭和白玉堂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原地。展昭坐起來,右手正握在巨闕上,不僅沒有小睡過後的舒适,反而覺得全身都是僵硬的。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晰地映入眼裏,拂過面頰的清風帶着午後的微醺,展昭慢慢放松下來,手搭在眼睛上遮住了陽光:“是做夢?”
“恐怕不是。貓兒,你看看發帶在哪兒?”白玉堂懶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展昭一怔,回頭看去,只見白玉堂躺得自在,頭枕在交疊在腦後的手臂上,頭發齊整地束着,一旁自己晾發帶的地方空空如也,挑眉:“回去查查?”
“當然要查。從那家茶樓開始?”白玉堂坐起身來,眼裏光華隐現,方才那一刻,他已經想起那耳熟的調子究竟是在哪兒聽過了。
展昭點頭:“問問茶樓那邊是不是知道賣唱女子的一些消息。”
白玉堂摸摸下巴:“仔細想想,那這聲音跟白爺碰上瘋子時,那馬車裏的女子很像。只是賣唱謀生的,總不會一下子就舍得花錢坐馬車吧?”
“賣唱女子、馬車裏的女子,還有今日只聞其聲的這名女子,未必就是一個人。那首《滿庭芳》是如何唱的,你還記得嗎?”
白玉堂仔細想了想:“記得一些,你想查這是什麽人寫的?”
“公孫先生博覽群書大概會知道一些東西。這調子聽了這麽多次,多半跟這事兒是有些關聯的。”展昭思量片刻,又道:“前兩日夜間驚醒,似乎也聽到了。只是聽不分明,不知是不是同一首《滿庭芳》。”
“啧”,白玉堂作勢搖頭:“這麽一說,白爺怎麽覺得寒毛直豎?”
展昭翻個白眼:“有麽?那時不是睡得跟豬一樣,醒都沒醒,就差沒哼哼兩聲了。”
白玉堂先是臉上一紅,跟着眼睛轉了轉,露出一抹壞笑來,拿腔拿調地開口:“貓兒,這麽說,你那天晚上驚醒之後還特意看五爺有沒有醒?又或者,是你幹了什麽覺得五爺應該會醒結果五爺還是睡得香甜?唔,黑燈瞎火的,你這貓會幹什麽呢?”
展昭咬牙:該誇這老鼠機靈嗎?鑒于那天他确實做了點黑燈瞎火的事情。
見展昭不說話,白玉堂眼睛一亮,忽然來了勁:自己是說中了?快手快腳地扒到展昭身上,下巴架在展昭肩膀上,笑得得意又讨打,往展昭的耳朵邊吹氣:“貓兒你果然幹了什麽事!五爺猜猜看,莫不是發現五爺生得俊朗,偷親了五爺?貓兒,你親哪兒了,告訴五爺呗!”
展昭渾身一僵:這老鼠那會兒究竟是醒着還是睡着!這都能猜到,他才是神棍吧!硬生生扯開一個笑容,壓下滿心的尴尬,吐字格外清楚地道:“你想知道?”
悶騷貓居然承認了?白玉堂覺得自己大概是沒睡醒,不過這麽好的機會,放過就不是錦毛鼠,管它是不是夢呢,忙不疊地點頭:“想,當然想,非常想!”
展昭瞟了白玉堂一眼,頓覺那興高采烈的樣子非常值得狠狠打擊一把,開口道:“我嫌你搶被子,踹了你一腳。”
“嗯?”白玉堂一愣,伸手固定住展昭的臉,看着對方一本正經的表情,暗中感慨:果然不能指望這木頭貓說出什麽好話來啊!不過,這貓的反應才是最好的答案,至于他說了什麽,忽略掉就好。白玉堂一個動念,放開展昭,豎起三根手指道:“白爺保證以後注意不搶你被子。”
展昭覺得……他或者白玉堂,至少一個閉嘴不說話會比較好。如果閉嘴的是白玉堂,他會更高興。擡手把自己肩頭上的老鼠腦袋推了出去,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回去查案。”
白玉堂從善如流,跟着站起來整理了下衣服,抱着手臂跟在展昭身後,臉上挂着一抹挑釁的笑容,道:“貓兒,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啊!”
展昭沉默不語,半垂着頭走到白玉堂近前,然後擡頭跟白玉堂對視。趁着對方疑惑呆愣的瞬間擡手點了啞穴,然後後退一步:“查案是正事,顧左右而言他的是澤琰。”說完轉身就走。
白玉堂自行解開穴道,剛要開口,就見展昭瞪了自己一眼,摸摸鼻子,乖覺地把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裏去,和展昭一起回到城中。
進城直奔那日碰上的賣唱女子的茶樓,展昭沒有看到掌櫃,便叫過跑堂的小二問道:“你們茶樓裏是不是經常有人來賣唱?”
小二認得展昭和白玉堂,給兩人行了個禮,道:“我們茶樓開門做生意,可也是風雅生意,賣唱的有,可是少,怕吵到客人,唱不了幾句就會讓人出去。”
“是麽?前幾日五爺來喝茶,可是聽見有人正兒八經地來賣唱來了。”白玉堂冷眼瞥了小二一眼。
小二賠笑道:“擾了五爺雅興,實在是我們的不是。不過那姑娘也說不上是賣唱的,她是外鄉的,來開封找人,歌唱得好,掌櫃的有時候會叫她唱個曲兒,招徕些生意。”
“那姑娘是何人,你可知曉?”展昭問道。
“喲,那可就不太清楚了。掌櫃的叫她芄蘭,其他的就小的就不知道了。”小二笑得憨厚,伸手搔了搔頭:“今個兒掌櫃的不在,要不改日來問問掌櫃的?”
展昭略一猶豫:“那就先這樣吧,若是有事,我們還會來問的。”
離開茶樓,兩人看看天色,決定先回開封府,白玉堂遇到的那個馬車裏的女子除了聲音,幾乎什麽線索都沒有,并不好查,時間不早,不若先回府中問問公孫先生是否知道關于那首《滿庭芳》的事。
回到府裏,白玉堂七拼八湊想來想去,展昭仔細回憶,好不容易把那首聽了幾次卻都聽得不太清楚的《滿庭芳》寫了下來,然後跟着展昭去找公孫策。
兩人來到藥圃時,公孫策正在打理修剪草藥,包拯穿了一身青布常服正同公孫策說話,神情多有倦怠之色。二人上前見過禮,展昭便将那寫着《滿庭芳》的字箋拿給了公孫策:“先生可知,這詞是何人作的?”
公孫策展開字箋掃了幾眼,撚着細須思量片刻:“此詞寫得簡單,學生也沒有印象。”說着将字箋交給包拯:“大人看看可知道出處?”
包拯看了幾遍,皺眉:“仿佛見過,時日太久,需得好好想想。”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一眼,皆是有些欣喜,若能就此得到些線索,要查個清楚當會容易許多。
公孫策看了兩人一眼,道:“展護衛和白少俠怎的忽然追究起一首詞來?”
展昭有些猶豫,挑揀着将賣唱女子的事說了,隐下自己和白玉堂遇到的事情不提,只說其中有些古怪,不過是防患未然之舉。
包拯沉吟片刻,聽得“賣唱女子”幾字猛然間記了起來:“是了,這首詞本府當年在蘇楠處見過,當年看這詞不似他的手筆還問過一句,說是他家鄉心儀女子所作,聽他說來是有意迎娶的,卻不料……”包拯長嘆一聲。
公孫策見包拯傷懷,道:“大人病還未全好,還是早些休息去吧。”
包拯又嘆了口氣,離開了藥圃。公孫策拾掇好自己修剪草藥的工具,便自顧自地離去,不再理會二人。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這詞竟已寫多年,那唱這《滿庭芳》的人,與寫這首詞的人又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