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昔雨·一
昔雨·一
酣暢淋漓地淋過一場雨之後,完全忽略了倒春寒以及仗着自己內力深厚不曾上心的兩人,不負衆望一起病倒,惹得公孫先生脾氣上來将兩人好好訓了一通。兩個人抱着厚厚的棉被坐在展昭房裏的床上,頭腦昏沉地聽公孫策訓人。末了,公孫策驚覺自己方才斯文掃地,再見兩人神色根本沒聽進去多少,破罐子破摔一般大聲道:“你們兩個,七天之內都別想出門了!”
展昭還迷糊着,不知所以地點頭“嗯”了一聲。白玉堂跟着也要點頭,猛然覺得不對,甕聲甕氣地叫道:“爺不是你開封府的!”
公孫策陰恻恻一笑:“白五爺是否要學生代為修書一封,将近況說與盧夫人知道?”
白玉堂忍不住緊了緊被子,低頭不說話了。
公孫策滿意一笑,施施然推門出去了。
白玉堂團着被子扭了扭,掙出一只腳來輕輕踢了下展昭:“貓兒,我們被先生關禁閉了。”對方低“唔”了一聲,白玉堂費力地低頭看過去,只見對方一雙貓兒眼迷迷蒙蒙地,因為鼻子堵了,只能張着嘴呼吸。而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這只貓已經陷入半睡眠狀态了!
本着自己不舒服也不讓別人不舒服,尤其是某只貓不舒服的原則,白玉堂傾身撞了過去,把展昭撞翻在床上。聽見展昭發出一聲疑問,聲音很低,帶着高熱和警惕,眼神一瞬間清明起來。
白玉堂張了張嘴,忽然覺得自己做事不太地道,道:“沒事,你睡吧,躺好,這回咱們可以睡七天。”
“哦。”展昭應了一聲,動了動,躺好,白玉堂也在展昭身旁躺了下來。展昭堪堪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白兄,你說什麽可以睡七天?”
白玉堂忍不住看着帳頂翻了白眼:“公孫先生關了我們七天禁閉,你剛才沒聽見?”
“先生生氣了。”
文不對題。白玉堂默默腹诽,然後接口道:“還威脅五爺要給大嫂寫信。開封府從包黑子往下,一個個都是黑肚腸,公孫先生有本事把黑的說成白的,爺才不信他會寫什麽好話給大嫂呢。”
“白兄……”展昭脫力地喚了一聲,不知道要說什麽,慎言之類的話早就說爛了,白玉堂要是會聽才真是見鬼了。
“怎麽了?”白玉堂順口問了一句,然後道:“別跟爺說什麽包大人是好官,公孫先生又是多麽睿智,爺知道,就是氣不過。”
展昭悶得有些難受,聽白玉堂說話都費勁,轟隆隆地好像隔了一段很長的通道,好不容易才聽清楚,輕輕笑了幾聲,翻個身睡了過去。
白玉堂看着展昭閉上眼睛,安靜地睡着了,露出的小半張側臉上泛着暈紅,白玉堂伸手摸了摸,有點燙手,嗯,皮膚也不錯。随意地想着,白玉堂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也睡了過去。
兩個人睡得很沉,等到先後醒來時,精神都好了很多,展昭嫣紅的臉色也恢複了正常。兩人起身打理了一番,覺得被公孫策狠狠灌了些苦湯藥子,又這麽睡了一覺,根本就好得差不多了,奈何公孫策下了禁足令,輕易違拗不得,除了相對悶坐竟然別無他法。
實在無事可做,展昭淨了手,揭去蓋在琴上的布,調了音,興之所至,随意彈了起來。白玉堂便一手支着頭靠在桌子邊半阖了眼,目光懶散地注視着展昭彈琴。
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屋內突然“啪”的一聲爆響,桌上憑空出現一封信函并一壇酒。酒壇很小,紅色的泥封看起來很眼熟。琴音乍斷,白玉堂不滿地皺眉,轉頭一看,展昭已經走了過來拿起了信函。閱畢,展昭将信遞給白玉堂,道:“是薛姑娘來的信,她離開開封了。”
信上蠅頭小楷娟秀清晰,字字句句都是別離感懷。薛凝霜與何清娘相交非只一日,情誼深重,有些事,勸過、反對過,卻最終再不理會,不曾想,清娘決絕如斯,什麽都挽回不了。薛凝霜不想留在開封了,遠游而去,未嘗不是好事。
“最好的是,她還記得留了十壇桃花釀給白爺!”說着伸手拿過酒壇就要啓封。
展昭奪過,道:“現在開了,酒香藏都藏不住,你想被先生發現?”實則,按薛凝霜信中所言,那酒本是留給展昭的,不過留給他跟留給白玉堂也沒什麽區別罷了。
白玉堂嘆息:“好吧。”然後順手将酒藏到了床底下。很不甘心深深吸氣,妄圖能嗅到一點酒香。
展昭面無表情地開窗通風,剩餘的那點微不可聞的酒香頓時消失殆盡。白玉堂沒精神地趴到桌上,對着展昭磨牙憤憤,就差沒比個什麽手勢賭咒對方。
象征性的禁足持續了三天,公孫策每日不定時查房,看到兩個青年早就生龍活虎奈何就是不能出去,憋屈得很。第四天早上公孫策再一次端着藥膳進門,并且看着兩人吃掉之後,終于開口道:“都好了?”
齊齊點頭應“是”,不帶一點遲疑。
“還敢不敢跑出去淋雨了?”
“先生,我們是查案去了,誰還能沒事故意跑去淋雨?”白玉堂抱屈。
公孫策斜眼瞥過去:“只說還去不去淋雨了就行。”
繼續齊齊搖頭,斬釘截鐵:“不去。”
公孫策點頭:“那好,你們可以出去了。都當心着點。”說完端着空了的碗盞推門出去了。
“我們的禁足這算是結束了?”展昭一臉茫然地問白玉堂。
白玉堂想了一會兒,拉起展昭直接竄了出去,一路跑出府去才松開,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道:“憋了三天都要長草了。貓兒,我們去把酒都挖出來吧!”
展昭不似白玉堂那般毫無顧忌,卻也不着痕跡地舒展了一下腰背,道:“統共才幾壇酒?莫不是要一氣全喝了?薛姑娘藏酒的地方自然是最合适保存的,全喝了以後再要饞桃花釀了,可就再沒有了。”
“也是。”白玉堂不無可惜,又抱怨道:“薛姐太小氣了,只留了十壇不說,還都是那麽小的壇子,兩口就沒了。”
“知足吧,薛姑娘的桃花釀本就不易釀制,能有十壇給你,已經是多少年的累積了。”
白玉堂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正要往前走,後面卻傳來了馬漢的聲音:“展大人,白少俠!”
“怎麽了?”展昭回頭看着馬漢捧着兩個長條形的物件跑過來,不可能是劍啊,他和白玉堂的劍加在一起分量可不輕,而且劍還都在他們手裏拿着呢,那馬漢拿的是什麽?
馬漢跑近了,騰出一只手摸了摸頭,笑得尴尬,道:“公孫先生讓我給你們送這個來。”
展昭僵着臉結果兩把雨傘,道:“代我二人向先生道謝吧。”
馬漢笑了笑,回府去了。
展昭塞了一把傘到還在呆滞地看着傘的白玉堂手裏,道:“還走不走?”
白玉堂把傘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普通的竹柄油紙傘而已,握手處很光潔,像是用了很久的樣子,大晴天的,拿着這樣一把傘走在街上……可是扔掉傘的話,後果可能會更嚴重吧。偷偷瞄了展昭一眼,對方拿着傘笑容淡定,白玉堂驀地就不願意再去管傘不傘的事情了,一手拎着傘晃蕩過來晃蕩過去,一手就勢搭在了展昭肩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道:“走啊,當然走,難得公孫先生肯發善心提前結束禁足啊!”
白玉堂理所當然地把展昭拐進了醉仙樓,自顧自地要了東西,笑道:“藥膳吃得舌頭都苦了。”
展昭莞爾,公孫策的藥膳早就去了藥味,廚房做得也很用心,其實根本不苦,只是藥膳都很清淡,吃多了總覺得膩味。不要說白玉堂,連他自己都覺得再被公孫策這麽用藥膳折騰下去,他也要吃不進東西了。
白玉堂是醉仙樓的老主顧了,酒菜很快上齊,菜色新鮮,掌勺的大師傅手藝很好,色香味俱全,白玉堂很是滿意。揭去女兒紅的泥封,馥郁的酒香逸散而出,誘人之極。
一頓飯細嚼慢咽,幾番回味,不時說笑幾句,竟然吃了将近一個時辰,步出酒樓時兩人自己都覺得好笑,這麽磨蹭,都快趕上皇家的酒宴了。當然一個是好宴,另一個卻難說。
還沒走了幾步,展昭忽然停下,手指在自己鼻尖劃過,帶下一點水珠,疑惑地擡頭,太陽還挂在天空中,萬裏無雲。稍一遲疑,額頭上又分明感覺到了一滴水珠,萬分不解地開口道:“下雨了?”
白玉堂攤開手掌試探,幾乎是立刻有雨絲落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