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顏·一
花顏·一
展昭站在窗前,小院中一株紅梅開得正好,殘雪未消,紅梅映襯着點點白雪,更顯得嬌豔無雙。展昭深深呼吸着沁涼的空氣,一絲淡雅的花香随着清新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精神一振。在心裏默默算了算時間,距離白玉堂被兄嫂叫回陷空島過年已經一月有餘,日前收到他來信,說是跟着去的阿珣已經安排好了,跟着盧夫人學醫,諸事已了,就快回來了。估計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展昭不想承認自己收到信時很有些喜悅的心情,只是他也否認不了那樣的心情。白玉堂縱然幫了他很多,但平日裏的鬥口戲弄卻是更多,每每遇上便覺啼笑皆非,不知該笑白玉堂無聊,還是該嘆自己被他戲弄。常州已經沒有什麽至親的親人了,有些零星的親戚也多年不曾往來,故而就就淡了回去的心思。這次白玉堂回島上過年,自己留在了開封,身邊少了個熱鬧的人,倒真的感覺寂寞了許多。
幸而,白玉堂也快回來了。
展昭忽又記起白玉堂回島上之前那些時日。準确說來,是白玉堂将銅鏡送到梵音寺之後開始,白玉堂走神的次數忽然多了很多,還時不時露出一臉煩惱難解的表情來。問起時,就答:“老和尚神神叨叨,拐得五爺也想岔了去。”雖不知梵音寺的僧人到底說了什麽,不過展昭不厚道地認為難得煩惱的白老鼠實在是非常有趣。
至于那老鼠到底在煩些什麽,展昭不能說不關心,然而說到底是那老鼠自己的事,他不願說,自也不能逼着他說。何況,白玉堂向來灑脫,展昭還不曾見過有什麽能拘住白玉堂,想來這些時日過去,那人定然已經想通了,自己也不必多心。
展昭看着小院裏的那株梅花,驀然一笑,魔怔了不成,這半天心思老在那耗子身上打轉,莫不是這生活裏就剩下了那耗子不成?這麽一想,展昭自己也覺得好笑,索性提了劍出門去了。
正月剛過,街上還殘留着點年節的餘味兒。路上是放煙花後沒有清掃趕緊的碎屑,空氣裏有着尚未散盡的硝石味,不好聞卻又讓人忍不住去細嗅。商販零零星星地開了張做生意,卻是年節剛過,人都是懶散的,掌櫃也好客人也罷都有些提不起勁來。
展昭沿着街道信步走着,稱不上巡街,不過是閑來無事四處走走而已。路過太白居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麽便走了進去,跟正迷糊着打盹兒的掌櫃說要買一壇女兒紅。掌櫃的見是展昭來買酒,一下子利索起來,招呼小二拿了陳年女兒紅出來,又毫不吝啬地捧出了自家新釀的“浮春”,裝了個約莫二兩的小壇子,道:“展大人,這是小店新出的‘浮春’,您給品鑒品鑒?再者雖說正月過了,當成是是新年禮卻也不算太晚。”
展昭笑道:“這酒展某可品鑒不來,掌櫃的說笑了。這女兒紅也是給人備的。”
掌櫃也笑:“知道知道,白五爺嘛!‘浮春’給展大人和給白五爺也沒甚區別,也就是給二位嘗個鮮,展大人可莫推辭。辛苦了一整年了,還不值這一口酒不成?”
展昭聞言也不再推辭,會了賬,接過酒道:“那就謝過掌櫃的,也代白兄謝過掌櫃的了。”
掌櫃擺手笑:“哪裏哪裏,展大人客氣了。”
展昭向掌櫃道了謝,提着酒離開。邁出太白居,看着街上行人往來,不慌不忙,悠閑自在,展昭不由牽起一抹微笑來,順手掂了掂手中兩個酒壇,從另一條路回了開封府。
回到府中也無甚事務要忙,便徑往自己那小院去了,看着那梅花開得漂亮,心裏一動,走過去細細看了,挑了一枝折下帶了回屋。展昭将酒收到櫃中,将書架上那個空置了許久的細頸白瓷瓶拿下來,略沖洗了下擦淨,盛了些水,将折下的那枝梅花插好放回書架上。新雪樣的白瓷瓶,一枝疏疏落落生着幾個花骨朵兒,只開了一兩朵的梅花,倒也好看。
展昭看着,心情也跟着愉悅了起來,信手翻了翻書架,挑了本書出來坐到桌邊翻看。
待得書卷翻到末尾,展昭忽的停了翻頁的動作,一聲窸窣落入耳中,不知不覺間一個毫不掩飾地笑容便爬上了嘴角,門被推開的一刻,展昭放下了手中的書,看着來人,道:“白兄。”
仿佛不曾分別,清清淡淡,溫潤柔和,簡單的兩個字卻好似落入池中的雨滴,掀開層層漣漪,又好似湛藍天空中,偶然間飄過的一縷白雲,風過了無痕。
白玉堂慢慢眨了下眼睛,又掩飾似的笑開:“貓兒,這一個月白爺不在,可想過爺?”
展昭不自在地垂了眼,道:“不過一個月而已,用不着想。”
白玉堂挑眉,心知肚明展昭沒說實話,不由心情大好,坐了下來,道:“你這貓兒不老實,慣會口是心非,白爺也不跟你計較。且看白爺給你帶什麽來了。”
展昭起身把書放回書架上,而後就倚在書架邊,道:“白五爺能看上眼,不惜勞頓帶來帶去的東西,自不會差,展某今日可開眼了。”
聽展昭這麽一說,白玉堂倒有些忸怩了,他帶的哪裏是什麽稀罕東西,不過是藏了些心思的玩意兒罷了,展昭說得誇張,連帶他自己也覺得那些東西實在是寒碜了點,不該帶來的。
見白玉堂遲疑,展昭倒有些驚訝了,開口道:“怎麽,莫不是展某還見不得了?”
“也不是。”白玉堂尴尬地笑了笑,拿過身邊的包袱解開,帶了幾分辯解的意味道:“想着你這貓一個孤孤單單在開封,也過不好年,所以帶的都是些零碎玩意兒,倒也算不上什麽。”
說着從裏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燈籠和一個食盒來。
展昭拿起燈籠打量,這燈籠的造型普通,無甚出彩之處,只是上面繪着的碧水青蓮很是別致,從用墨到構圖都很是講究,展昭看了一會兒,好奇道:“這燈籠,是白兄畫的?”
白玉堂點頭:“是啊。燈籠師傅哪裏造型花哨的燈籠不少,只是不好帶着上路,就挑了個最簡單的,又怕你看不上,沒讓燈籠師傅話,五爺親自動的筆。”
“白兄有心了。這燈籠展某會好好收着的。”展昭的目光從燈籠上移開,含笑望着白玉堂。
看着展昭真的将那小燈籠好好收起,白玉堂之前的尴尬頓時一掃而空,拿過食盒打開,拉過展昭道:“你看,這些都是我大嫂的手藝,你也是江南人,這些江南的小吃久沒吃到正宗的了吧?嘗嘗看?”
展昭笑着拿了一塊水晶糕咬了一口,糯米的清香填了滿口,綿軟的豆沙甜而不膩,端的是好滋味,不由得便眯起了一雙眼睛。
展昭吃得惬意,白玉堂也得意得很。他與展昭都是南方人,吃得清淡精致,只是展昭在開封呆久了,為人又不愛給人添麻煩,也就講究不了,逐漸習慣了開封的飲食。
吃完一塊水晶糕,展昭慢慢笑開:“白兄回來得巧,今日才去買了酒來,正好嘗嘗。”
白玉堂往桌上一靠:“哦?那可要好好嘗嘗,難得從你這小氣貓嘴裏還能扒出點酒來,不容易啊。放心,要是酒好的話,白爺一滴都不給你浪費咯!”
展昭“噗”地笑了一聲,道:“白五爺說笑了,若要酒喝,白兄吱一聲,展某豈有不去備酒之禮?”說着,将酒擺上桌子,翻過兩個幹淨茶杯當做酒杯,先開了那“浮春”倒了兩杯。
白玉堂看着展昭動作,應道:“這可是你說的,白爺記下了。”
展昭放下酒壇,擡眼看他,笑容可掬。
白玉堂皺眉,這才反應過來那“吱一聲”的陷阱,偏偏自己還傻兮兮地掉進去了,看着那貓笑得純良無害,白玉堂默默磨牙,竟然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展昭将一杯酒推過去,道:“先前戲言白兄不必在意,不過要喝酒時與展某說一聲,些許酒錢展某還不需在意。這是太白居新出的‘浮春’,名字倒是好聽,卻不知味道如何?”
白玉堂仰頭飲盡一杯酒,咂咂嘴似在回味,過了一會兒,道:“尚可,淡了些,不過你這貓兒應該會喜歡。白爺果然還是偏愛女兒紅。”說着毫不客氣地拿過那個大些的酒壇,揭開酒封,仰頭灌下。
展昭很喜歡看白玉堂喝酒時的樣子,與自己不一樣的豪爽,總能引得自己也忍不住與他拼酒。拿過“浮春”就着酒壇喝了一大口,确如白玉堂所言,酒味淡而悠長,很合他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