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陌·五
心陌·五
白玉堂和展昭見丁月華躺下休息,不再多留,帶着那個匣子離開。
下樓走出客棧,卻見阿珣正站在門口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展昭走過去拍拍她的肩,道:“阿珣,怎麽沒回去?”
阿珣尴尬地扭頭:“劉大娘說要買米面的,可是錢拿去抓藥了。”
白、展二人一樂,展昭道:“劉大娘要多少米面?還是我們陪你去買吧。”
阿珣點點頭,領他們去買了米面。白玉堂自是不願碰這些東西的,展昭也不想讓阿珣一個小丫頭拎着對她來說有些分量的米面,便自己提着,三人一道回了開封府。進門之後,阿珣拉拉展昭衣角,然後從展昭手裏接過米面,徑往後廚去了。
展昭看着阿珣跑遠,然後道:“白兄,回去看看月華給的到底是什麽?”
“那是自然。能把那丫頭攪得心神不寧的玩意兒,白爺還真是很好奇。”白玉堂把玩着丁月華給的匣子,眼中興味盎然。
回到展昭屋中,白玉堂将匣子放到桌上打開,裏面有一塊紅綢,看不出包着的是什麽。将紅綢連帶着包住的東西一并拿起,手中的東西很有質感,仿佛金屬所制,觸手之處凹凸不平,應該是雕刻着花紋。幾下抖開紅綢,白玉堂盯着眼前的東西滿頭霧水:“鏡子?貓兒,這是什麽意思?”
展昭也是大惑不解,從白玉堂手中接過鏡子翻來覆去看了看,道:“看起來是很精致,大概也是姑娘家會喜歡的玩意兒,但是月華把它給我們是為什麽?”翻看了一會兒,展昭的動作猛然頓住,沉聲道:“我想,我可能看出點什麽了。”
白玉堂聞言挨過去,看向展昭手中的鏡子,一怔之後,倒抽一口氣,道:“鏡子什麽都照不出來!怎麽是一片空白?”白玉堂伸出一根手指在鏡面上劃過,鏡面平滑,纖塵不染,手指劃過後連點印子都沒有,訝然道:“依這面銅鏡打磨的光滑程度,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啊?”
白玉堂的手指劃過的之後,鏡面突然産生了變化。展昭和白玉堂看着鏡面猶如水面一般,光華閃動,鏡子裏不知是什麽翻騰不休,仿佛大雨将至前變幻不定的天空,吃驚的同時心生戒備,不約而同地拿過放在一旁的佩劍,緊緊握在手中。展昭慢慢放下鏡子,和白玉堂一起起身退開幾步,繼續看着鏡子。突然間,鏡子乍然一亮,整個房間就被白霧籠罩了起來。
白霧彌漫的一瞬間,白玉堂渾身緊繃,下意識地往展昭方才所立的方向看去:“貓兒?”沒有回應。白玉堂心頭一跳,貓兒不見了?難道被這詭異的鏡子吞了?還是自己被鏡子吞了而不自知?白玉堂一下子僵住了。
白霧逐漸散開,白玉堂僵硬的身體慢慢恢複過來,精神卻一點不敢放松。随着霧氣散去,白玉堂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展昭的屋子裏了,周圍草木蔥茏,山明水秀,卻眼生得緊,更何況大冬天的,怎麽會有這般春日光景?
白玉堂遲疑地邁開步子,走了幾步,莫非真的是鏡子裏的世界?不遠處的桃花林中,熟悉到極致的湛藍身影依稀可見,白玉堂微微張嘴呼出一口氣,只要兩人在一處,就沒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
向那邊走近幾步,白玉堂叫了一聲:“貓兒。”
湛藍的身影動了動,動作緩慢地轉身面對着白玉堂,一言不發。
白玉堂停步,劍眉皺起,是展昭沒錯,但為何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如此陌生?那雙溫潤的眸子現在幽若深潭,波瀾不起,笑容斂去,連半點笑意也沒有,冷淡得比陌生人還不如。白玉堂心底驟然一涼:“貓兒,怎麽了?”
對面的人眼睫忽閃,露出一個笑來:“什麽怎麽了?能怎麽樣呢?”
白玉堂卻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笑容很美,眼神依然深沉得陌生,看起來美得妖異而驚心。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看到的這一切,白玉堂煩躁地道:“什麽怎麽了,是你怎麽了,貓兒,你到底是碰上什麽了,怎麽會這樣?”
展昭笑意宛然:“展某還能如何,難道不就一直是這樣麽?白少俠,有何見教?”
“白少俠?”白玉堂反問,眉間幾乎打成結:“展昭,你什麽意思!”
展昭走近一步,道:“展某什麽意思,白少俠不會不知道,這些年來,白少俠諸般挑釁也該夠了,不知何時回去你那耗子窩陷空島?”
帶着不屑意味的“耗子窩”一出口,白玉堂心頭仿若遭巨石一擊,這貓是看不起自己要與自己斷交的嗎?自己一直一口一個貓兒地叫着他,這些年的情誼他都要棄若敝屣嗎?不知如何去問,繃簧一摁,白玉堂畫影出鞘:“展昭,你是看不起我陷空島五義不成!”
“不過草莽。”展昭神色淡然卻帶着鄙夷。
畫影寒光吞吐,直指對面的人影,白玉堂顯然已經冷靜下來了,一字一頓,堅決肯定:“你不是展昭。”
那人有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形狀與展昭絕似的眼睛裏閃動着好奇的光芒:“我為什麽不是展昭?我哪裏不是展昭?”
白玉堂步步逼近:“哪裏都不是。一眼看過去很像,白某也得承認,但是,展昭謙謙君子,沒有你那樣的笑容,展昭身在廟堂,心在江湖,不會看不起江湖義士,從頭到尾,你就不是展昭。”說完,劍尖顫動,抖出朵朵白梅奔着那假展昭而去。
那人不躲不閃,只是游刃有餘地後退半步,笑意盈盈,道:“你真舍得下手麽,玉堂?”
白玉堂一震,那輕飄飄的一聲玉堂竟讓一向穩而準的手一顫,往前送的劍尖一頓,停住了。那聲音和展昭太像,那人刻意露出的溫和神情與展昭幾無二致,白玉堂可以描摹出真正的展昭喚出那一聲“玉堂”的樣子,和這人很像,但有着這個假的所不可能有的溫暖和親近。
那人笑得意味深長,仿佛抓到了白玉堂的弱點,志得意滿。
白玉堂很快穩住了心神,手下再無遲疑,直直将劍送入那人胸膛,冷聲道:“為什麽舍不得,假的就是假的。”
那人臉上的神情停留在驚訝,完全沒料到白玉堂可以這樣毫不留情地出手。
白玉堂冷冷看着那人影逐漸消散,白霧再一次彌漫,無邊無際……
“白兄,白兄,醒醒?”
熟悉的嗓音,清淡溫煦,潛藏的關心容不得作假。白玉堂乍然睜開眼睛,倒把正要伸手拍他臉看看能不能把人叫醒的展昭給驚了一下,展昭尴尬的收回手:“白兄,你已經睡了一天了。”
白玉堂側過頭,正對上趴在床邊的展昭,眼下有着淡淡的陰影,流露出幾分倦意,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驚喜。白玉堂從床上坐起來:“睡了一天這麽久?難怪感覺骨頭都硬了。”
展昭點頭:“是啊。做夢了?看你睡得挺不安穩的。”
白玉堂回憶起夢裏的場景:“是啊,噩夢。我是理解三丫頭為什麽這些日子都不大對勁兒了,倒是沒想到三丫頭還是心思重的。對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大概是沒有直接碰到鏡面的原因。當時白霧一散就見你睡着了,怎麽都叫不醒。你夢見什麽了,怎麽說月華心思重,你沒心沒肺麽?”見白玉堂醒過來,精神也挺好,展昭頓時放松了許多,也有心思與他說笑兩句。
白玉堂搖頭:“沒什麽。”
聽出對方的聲音黯然沉悶,顯然并不想說,展昭也不勉強,道:“既然如此,看來這鏡子定然不是什麽好物。”
“這東西邪性得很,送去梵音寺吧。三丫頭從寺裏出來就想清了,沒準兒那梵音寺還真有些門道。”白玉堂現在對那鏡子實在是很膈應,只想趕緊處理掉。
“也好。對了,月華燒退了,已經好多了。丁家兄弟的回信一個時辰前剛到,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回到開封的。”展昭簡明地說明了一下情況。
白玉堂點點頭,看着外面天色不過晌午剛過,還不算晚,道:“貓兒,把那鏡子在哪兒呢,五爺現在就給送到梵音寺去。”
“用得着這麽急?”話雖如此說着,展昭還是将鏡子按原樣收起給了白玉堂。
白玉堂沒有多解釋什麽,只是拿過匣子就出門去了。
……
梵音寺的住持拿着銅鏡,嘆息道:“聞心鑒惑盡衆生,諸相皆空,自可無憂無怖,可惜紅塵難破,看不清啊……”
……
三日後,丁家兄弟到了開封,丁月華跟着哥哥們回了茉花村。女子笑容溫婉,藏住了無數心事:哥哥啊,因為那破鏡子的蠱惑,懷疑你們不是我的嫡親的哥哥,是月華錯了,但是月華不會再錯了,你們就是我要珍惜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