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陌·四
心陌·四
既然白玉堂提議稍晚些再去丁月華處看完,展昭也就同意了,低頭繼續謄抄卷宗。白玉堂見展昭忙于手中事務,不理睬自己,自己也不好去打擾,很是無聊。趴在桌上,眯眼去看展昭執筆謄寫,只覺這人寫字的模樣實在好看。聞着清淡的墨香,看着展昭伏案書寫,白玉堂竟是不知不覺就瞌睡了過去。
展昭謄畢卷宗,放下筆,本還奇怪這老鼠怎麽能安靜了這麽久,轉頭一看卻發現那人已經睡着了。展昭無奈一笑,難怪不吵鬧呢,原是睡着了。側頭去看他睡相,頭枕在胳膊上,雙目緊閉,素日飛揚以至于顯得冷冽的眉眼變得柔和,臉色微微泛紅,堪稱純良。
展昭心底一嘆:皮相好果然很占便宜,這般樣子誰忍心去責備他。複又怕他着涼,欲找件厚衣給他披上,誰想剛站起走出一步不小心碰到椅子,立時就把人驚醒了。見對方猛然擡起頭來,展昭停下步子:“白兄醒了?”
白玉堂還有些迷茫,模糊地應了一聲,慢慢地眨着眼睛。展昭倚着書架正看得有趣,那人就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然後徹底清醒過來。
“着涼了?”展昭關切地問道。
白玉堂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覺沒什麽異樣:“沒什麽事。”
展昭不太放心,自己又伸手試了試白玉堂額頭的熱度,見确實不熱才放心,想了想,出去打了盆熱水來,讓白玉堂擦擦臉。
白玉堂擦過臉就又恢複了平日裏神采飛揚的模樣,道:“去看看月華那兒有沒有什麽事吧。”
展昭點頭,跟白玉堂一起出門,往丁月華住的客棧去了。
找到丁月華住的房間,展昭上前敲門:“月華,在麽,展大哥和你白五哥過來看看你。”
裏面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過來開門的是阿珣。小姑娘擡着頭,一根手指豎在嘴前,示意二人小聲。
展昭和白玉堂驚訝地互看一眼:難道丁月華還沒醒?就算之前沒醒,好歹她也練武,不可能不被敲門聲鬧醒啊。
走進房間,一股藥味兒撲面而來,白玉堂拿起桌邊的藥碗聞了聞,低聲問道:“阿珣,三丫頭生病了?”
阿珣點點頭:“嗯,阿珣到的時候,丁姑娘就睡了,臉上紅紅的,像燒起來了一樣,就試了試姑娘的額頭,像是有點發燒。”
展昭見丁月華的額頭上有冷敷的毛巾,地上還有一盆涼水,心知阿珣将丁月華照顧得很好,便過去摸摸阿珣的頭發,道:“水很冷吧,手有沒有凍到?累不累?”
阿珣搖搖頭:“還好。”
“對了,阿珣,藥哪兒來的?你去找了大夫?”白玉堂問道。
阿珣一下子有些僵硬,正給阿珣搓手的展昭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小丫頭的不知所措,不由溫言問道:“怎麽了?”
阿珣低下頭,擡着眼睛小心地看着二人,期期艾艾地道:“我沒帶多少錢出來,請不到大夫。以前看到公孫先生給發燒的病人開的藥方,我記下了,就照樣抓了一副。本來是要給李大娘帶些米面回去的,就夠一副藥。”
兩人都很驚詫,之前還一直沒有發現,這小丫頭還有些學醫的天分。白玉堂摸摸她的頭發:“小丫頭不錯啊,對醫術有興趣?”
阿珣見兩人沒有責備的意思,放下心來,點點頭道:“嗯,可以救很多人。”
兩人輕笑起來,白玉堂半蹲下來與阿珣平視,問道:“那阿珣,公孫先生事務繁忙,不能仔細教你習醫,今年過年,你跟我回陷空島,大嫂的醫術不比公孫先生差,又有空閑,你去跟她學習,覺得怎麽樣?”
阿珣臉上泛起雀躍的神采,深深點頭。對她來說,雖然在哪裏都差不多,但是能從紅袖樓出來便是萬幸,雖然開封府的人都待她很好,她也只當自己是開封府的使喚丫頭,不敢多想。現下白玉堂願讓她習醫,那更是千好萬好,從此後,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長,不會再是個任人欺侮的小丫頭了。
白玉堂喜愛地揉了揉她這些日子以來長了些肉的小臉,然後又站直了。展昭正看着他笑,白玉堂總覺得展昭笑得奸猾,扭頭不理。展昭卻毫不在意,只是柔和了眉目,笑意淺淺。
一旁的床上,丁月華動了動身子,低低呻吟了一聲,醒轉過來,渾身的關節都在隐隐作痛,燒得全身無力,頭一歪,冷敷的毛巾就滑落下來,她慢騰騰地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拿起毛巾發呆。
展昭輕聲喚道:“月華,你還好麽?”
丁月華遲緩地轉頭,眼裏霧蒙蒙的,看了一會兒,道:“展大哥?”視線慢慢移動:“小五哥?”然後看到了阿珣,她不認識這個人,轉而詢問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拉過阿珣道:“這是阿珣,暫時住在開封府裏。你可得好好謝謝她,是她照顧你,你的藥都是這小丫頭開的,也是她去給你抓藥、煎藥的。”
丁月華眼現驚訝之色,神智也清醒了許多。她掙紮着坐起,阿珣上前扶了一把,讓她撐靠在枕頭上,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細細掖好,便退回去低頭站着。
丁月華任由她動作,看着她小心謹慎,又帶點怯怯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道:“阿珣嗎?站過來些,別怕,又不是老虎要吃了你。”
阿珣看看丁月華,又看看展昭和白玉堂,然後走到了床邊,低低叫了一聲:“丁姑娘。”
丁月華一把抱住她,伸出一根春蔥般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子,道:“叫什麽姑娘的,叫月華姐姐。一直就是人家妹子,好不容易有個比我小的,可別叫姑娘,叫姐姐就好。”
阿珣一下就紅了臉,嗫嚅半晌,道:“月華姐姐。”
丁月華很開心地應了一聲,道:“好了,姐姐病還沒全好,老抱着你等會兒過給你就不好了。”說着放開手,想了想,又從手腕上褪下一只金絲小镯,拉過阿珣的手給她戴上,道:“姐姐來得倉促,沒什麽東西好給你,這镯子給你吧。往後各地水路,有這只镯子,自會有人護你平安。”
阿珣惴惴不安地看着手上的镯子,慌忙想要拿下來,卻被丁月華止住了動作,急道:“月華姐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的,不能收……”
丁月華道:“姐姐送妹妹東西不論貴重與否,我不缺首飾,功夫傍身,走水路也不需要有人護着,給你正好,安心收着就是。”
“可是我沒有可以給姐姐的東西。”阿珣低頭道。
丁月華、展昭、白玉堂都微笑起來。丁月華道:“姐姐不用。你就是想給也不急于一時,以後再說也可以。”
阿珣眼睛一亮:“真的這樣也可以?那月華姐姐等我找到好東西再給你好不好?”
丁月華臉色嫣紅,精神有些不濟,強撐着笑道:“好啊。阿珣,你忙了這會兒也累了,先回開封府去吧。”
阿珣眼睛轉了轉,乖巧地點頭:“好,月華姐姐要快點好起來。”說完,轉身走了。
“月華有事要說?其實阿珣也不會亂說什麽,她留在這裏照顧你更好。”展昭眼中皆是了然,丁月華剛才那句分明就是有事要說卻不願當着阿珣的面說。而阿珣也是明白了才不說什麽就走了的。
丁月華喘了幾口氣:“是啊。展大哥,你看看桌上那個藍布包袱,裏面應該有個木匣子,你幫我拿出來吧。”
展昭依言把匣子拿給丁月華。
丁月華打開匣子,手伸進匣子撥弄了下,目光複雜地看着裏面的東西,眼中奇異的光芒越來越盛,深呼吸幾下,“啪”的一聲又合上了的匣子,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然後把匣子遞給了展昭,道:“展大哥,昨日梵音寺求簽,月華驀然明了,此物是月華無意中得來,卻引來無數心事,細思來,實為庸人自擾,多有對不起兄長之處。現在,我把它交給展大哥,月華想清楚了,病好了就回去了。”
展昭訝然:“這是什麽?”接着又笑道:“不過想清楚了就好。剛還給你哥哥送了信去說你心情不好呢,看來是多此一舉了,不知道信能不能追回來。”
丁月華虛弱地笑笑。
白玉堂對現在在展昭手中的匣子很有興趣,看丁月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道:“三丫頭,你休息吧,這東西交給我們你就放心吧。”
丁月華笑了,慢慢躺下,閉上眼睡着了。心裏最好一個念頭是:昨天晚上趴桌子上就睡着了真是活該今個兒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