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琴魅·一
琴魅一
猝死的案子結束得倉促,殷遙除了認罪之外什麽都不多說,雖然對于他是如何借由紋身殺人的依然不清楚,但展昭也好,白玉堂也好,對這邪門歪道都沒有興趣了解,殷遙不說反而更好,免得不知道什麽人聽了個一知半解再跑出去害人。
本應送去陷空島的阿珣因為無人帶領,白玉堂和展昭都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去,故此暫且留在了開封府了,公孫策閑時會教她識字,阿珣也是聰慧,進展很快,公孫策很是得意。平日裏,阿珣也會跑去廚房,給廚房的李大娘幫忙,樂得李大娘直誇她懂事。總的說起來,小丫頭日子比原來好過了許多。
展昭也依言請白玉堂喝酒,餍足的老鼠照例賴在了貓窩,且不知怎麽在半睡半醒間被展昭踹下了床。白玉堂一下就摔得清醒過來:“展小貓,你半夜不睡覺練拳腳嗎!”
展昭坐在床上,一手揉着脖子,睡覺做夢夢見要被勒死,醒過來發覺脖子上搭着一條胳膊,結果下意識一腳就踹出去了。到底是什麽導致了展昭詭異的夢境,真的是有待考慮啊有待考慮。
所以,白五爺您被踹真的是活該。
白玉堂說了那麽一句之後,又淡定地爬上了床,把展昭拉躺下,然後把人抱住,滿意了:“這樣就不能亂動了吧。”然後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早晨展昭再次從夢中驚醒,這次他的夢換成了是自己身上壓了一塊巨大的青石板。
……
這日掌燈時分,白玉堂依着自己的心情跑來了貓窩,可惜貓還沒回來。好在白玉堂在貓窩從不把自己當外人,自得其樂地在展昭房裏的書架上亂翻起來。
展昭提着巨闕帶着淡淡倦意從外面回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屋裏的大耗子。展昭撇嘴,現在心裏溢滿的情緒十分複雜,既有對白玉堂到來的欣喜,也有對這耗子是不是又想出了什麽鬼點子感到煩惱。
不過白玉堂不像展昭那樣,轉眼間心思就轉了幾十個來回,感覺到此間真正主人的歸來,白玉堂笑得開懷:“貓兒!”
展昭看着自己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書架,挑眉:“白兄好興致,到展某這裏來看書。”
白玉堂舉起手裏的書揚了揚:“是啊,貓兒你這的書倒是很有些意思。”
展昭心頭冒出四個大字:恬不知恥。不再搭理白玉堂,走到書架旁按照自己一貫的習慣整理拜訪好。
白玉堂讪讪,退到一旁假裝翻閱手中的書冊,剛翻了兩頁忽覺有些不對,這才想起來去看封面。封面上寫着《廣陵散帙編》下面标注這一行小字:後進展習之恭纂。白玉堂覺得有些眼暈,不論是“廣陵散”的名頭,還是“展習之”那幾個小字。
“白兄,家父編修的那本樂譜在你手上嗎?”
展昭的聲音猛地炸響,白玉堂一個激靈,舉起手裏的書冊:“這個?”
展昭轉頭去看,白玉堂的臉色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吓,手裏的書冊正是自己在找的,自然地從對方手中接過書冊,問道:“怎麽了?”
“這真是你爹編的?”白玉堂不答反問。
展昭撫摸着書冊:“是啊,可惜還未編完家父就過世了。世傳《廣陵散》零散,家父耗費多年整理補充,也不過就這薄薄的幾頁紙而已。”
白玉堂沉默片刻:“伯父能編修出這一冊已然不易了。”
展昭笑容黯然:“是啊。只是我不能替父親完成接下來的編纂,多少有些遺憾罷了。”說着,将書冊仔細收好,借着轉身放書的功夫,收斂了心思,再轉過來時又是一如往常的笑容清淺:“白兄今日到訪,所為何來?”
白玉堂心頭悶悶:這貓心思這般重,這一會兒又變成那只笑面貓了。這般想着,白玉堂的口氣就帶上了挑釁:“怎麽,沒事白爺爺就不能來你這貓窩了?”
展昭搖頭笑道:“若我說不能來你難道會真的不來?你這耗子幾時這般聽話過?”
“臭貓,少來消遣白爺爺我!你道我不知道?你這三腳貓不待見爺!”
展昭不知白玉堂這怨氣從何而來,但安撫下耗子卻是當下最重要的事,停頓一下,再開口時已是鄭重:“展某不知白兄從何處得來如此結論,但展某從未不待見白兄。往日聞名不曾見時,敬白兄俠名,此後相交,惜白兄義氣,怎會不待見?”
展昭言語中顯而易見的誠意讓白玉堂平靜下來,被展昭一句話挑起不悅,又被他一句話安撫,讓白玉堂渾身都別扭起來,自顧自地倒茶來喝以掩飾,然後突然蹦出一句:“臭貓,要真像你說的,那跟爺比試比試!”
展昭忍不住笑起來:“無妨。”
來到院中,展昭巨闕出鞘,寒光湛湛,映着皎皎月色,宛似一泓清泉泠泠。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見展昭認真對待自己的一句的戲言,白玉堂一下子竟覺得雀躍起來,再看到展昭長劍出鞘,一時戰意灼灼,縱身躍入院中,畫影劃出一道奪目的銀輝,與展昭手中的巨闕相比,毫不遜色的美麗。
“展昭,白爺可不會留手!”
“展某亦然。”
劍光爍爍,寒氣逼人。輾轉騰挪間帶起風聲叱咤,一白一藍兩道人影身法輕靈,動靜皆宜,進退有度,從容大氣。便是不通武藝,看不出招式變化中的精妙,亦會為這單純比鬥中流瀉出的力與美而折服。
一場比試,終以平手結束。白玉堂和展昭都覺得很是盡興。之前那點算不得争執的争執也就抛到了腦後。
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便覺得不甚适意,白玉堂便早早回了他在開封的住處。展昭連日辛苦,沐洗一番也就睡下了。對于白玉堂為何突然來找自己雖還有些疑惑,但白玉堂行事向來随心所欲,也就不多想了。
白玉堂回了自家住處,躺倒在床上時,腦中一片空茫,不覺就浮現出今晚那一場比試來,一招一式在腦中重演,他摸摸下巴:還真就這貓能跟他較量這麽久還不分高下的,不過考慮到那貓出手即使是殺招,也一向留有餘地,白玉堂滾到床裏側:臭貓!
接着思緒又飄到了那冊《廣陵散帙編》上,《廣陵散》是嵇康所作,完整的《廣陵散》早已失傳,只是零零散散有些殘譜而已。展昭的父親能編纂出那樣一冊書,肯定費了不少心力的。展昭的遺憾白玉堂也理解。
不過轉念一想,那貓家學淵源肯定有一手好琴藝,到現在都沒聽過那貓彈琴實為憾事,不行,改明兒一定要那貓彈一曲!白玉堂打定主意,又滾到床中間,開始琢磨着上哪兒找張合适的琴。不多時,眼睛一亮,想到了一張不錯的琴。
綠绮那張不見的琴找到了給展昭可不就是再合适不過了?那張琴做工上乘,琴身上雕刻的花紋古樸大方,聲音更是清冽細膩,是難得一見的好琴。白玉堂想着,決定明天就去找找那張琴,幸好阿珣還在開封,找起來也不會頭緒全無。
想象着展昭彈琴的模樣,白玉堂帶着笑容很快沉入睡夢之中。
次日一早,白玉堂又去了開封府,不過這次沒去找展昭,而是去找了阿珣。彼時阿珣正照着字帖,一筆一劃有板有眼地學寫字。白玉堂不動聲色地站在阿珣身後,看她習字。阿珣的字跡稚拙,框架搭得很好,但是筆畫僵硬。白玉堂忍不住在心裏為阿珣嘆息:若是早幾年就好好教導,阿珣現在必定毫不遜色于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兒,可惜了。
見阿珣一行字寫完,白玉堂方才出聲:“阿珣丫頭。”
阿珣趕忙放下筆,從椅子上下來,仰起頭笑了:“白五爺。”
白玉堂點點頭:“字學得如何?”
阿珣皺皺鼻子,身子一點點蹭過去遮住自己練的字,不好意思地開口:“寫不好。公孫先生寫了字帖給我,先生寫得好看。”
白玉堂大笑出聲:“阿珣很努力了,先生誇你來着。”
阿珣的神色明朗起來:“真的?”
“自然是真的。阿珣,綠绮的琴怎麽不見的你還有印象麽?那琴是上品,丢了也是可惜,五爺我想把琴找回來。”
阿珣眨眨眼:“姑娘的琴一直是放在房中,死的那天下午,我去房中打掃琴就找不到了,我還以為是我沒找仔細,或者被別的姑娘拿走了,我就認真又找了找,沒找到才發現琴是真的不見了。”